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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看她虽笑着,眼里却是森森寒意,心里觉得可笑,倒是麝月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诸女各怀心思,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小丫头掀帘子进来,笑嘻嘻道,“老太太醒了,正问二爷呢,打发我来问问。”
“嘘,还睡着呢,想来今日是乏了。”袭人使了个眼色给她,“我和你去回老太太吧。”
“那就劳烦袭人姐姐了。”小丫头连连点头。
晴雯看着袭人的背影,忍不住想啐一口又忍住了,兀自笑道,“真真是个贤惠人。”
麝月拉了她一下道,“今儿是怎么了?没玩没了了是不是?得罪她对你什么好处不成。”
“不得罪也没瞧见什么好处。”晴雯看着袭人搁下的针线活,撇撇嘴。
袭人不多时便回来了,头里抱着两件纱罗衣裳,见都朝她看来,笑道,“原是老太太翻出来要赏给鸳鸯的,我占个便宜,也得了两件。”
麝月暗叹还好晴雯出去和人说话了,不然又是一桩风波,自己去上前翻看了一回,“上用的好料子,过了春天正好穿呢。”
“我哪里知道好不好的。”
“老太太那儿哪有不好的东西。”麝月眼底闪过艳羡,“到底老太太,这杨妃色衬你的很。”
到了晚饭时辰,贾宝玉才幽幽转醒,揉着眼睛道,“这一觉好睡。”
“都是要用饭的时候了,老太太还等着你呢。”袭人忙给他把玉带回去,又给穿衣裳,宝玉打着哈欠,有些没完全清醒。
“怎么也不叫我。”
“老太太不让叫。”袭人给他套外衫,“你昨儿不是说想吃炸鹌鹑,今儿特特吩咐人炸得酥酥的。”
贾宝玉却问道,“晴雯可回来了?”
“回来了,不是在这儿呢么,偏二爷眼里瞧不见咱们。”晴雯立在床尾朝他笑。
“画册呢?”
“带回来了,不就在那儿放着么。”
贾宝玉忙踩了鞋去看,桌子上果然搁着那小巧的百花卷,他大喜过望,指着晴雯道,“一会子回来重重赏你。”
说罢匆匆由袭人服侍着出了碧纱橱。
贾母正被孙女们簇拥着,见了贾宝玉慈爱道,“可算起来了,不过走了一趟就倦成这样。还是得好好养着才是。”
鸳鸯打了个手势,示意可以摆饭了。
贾宝玉去扶贾母,不好意思道,“晒了些太阳,暖和和的就好眠,不然怎么说春眠不觉晓呢。”
贾母笑着拍拍他的手,“你睡你睡,小孩子家家的,就该多睡。”
贾宝玉见只有林黛玉并三春,诧异道,“太太呢?”
“我让她不用服侍,自己回去用饭了,大家都自在。她在这里见你吃这上火的,没得又要说教你。”贾母端坐上位。
丫鬟端着各色菜鱼贯而入,果然贾宝玉面前放了一盘炸鹌鹑。
袭人给他布了一筷子之后却不再夹了,只管布些别的,贾宝玉等了一会儿,见袭人并不理他,也不再吃别的,不悦的转头看了她一眼。
林黛玉坐在他对面,看着只觉好笑,竟像是被袭人辖制的死死的。
贾母浑然未觉这眉眼官司,还问贾宝玉道,“昨儿还念着,今儿有了怎么倒不吃了。”
贾宝玉道,“刚刚睡得久了,有些没胃口,先吃些别的,一会儿子就好了。”
“嗯,也是。”贾母不疑有他,又叫给他盛了汤先醒醒神,免得困顿时候吃了不消化,积在心里要难受。
自古世家都是食不言,寝不语,奈何老太太疼孙子,也没有礼法可言了。
袭人只得服侍贾宝玉喝了火腿鲜笋汤,谁料贾宝玉喝尽了,却不肯动筷了,“这汤鲜的很,只是喝完了吃别的倒都罢了,淡津津的。”
贾母也不逼他,“既这个鲜,就再喝一口两口的,夜里饿了再叫她们做别的给你吃。”
原贾母桌上并不只是火腿鲜笋汤,另有贾赦奉上的野鸡片酸菜羹,贾母是中意那个的,毕竟酸汤开胃,往日觉得袭人忠心,这时候倒觉得有些太笨了。
林黛玉慢慢的吃了两口春笋,也喝了一碗火腿汤,有些调皮的想到,苏学士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是不是为着这些个竹笋呢。比起肉来,她倒是喜欢笋子多些,不论春笋冬笋,只是她脾胃不合,平日里都不许她多吃。
果然雪雀挑了旁的好克化的菜与她。
林黛玉在贾母慈祥关怀中吃了晚饭,骨头里透出酸了,怕夜里走了困,茶也不敢吃,只是笑陪在一边。
正要走,周瑞家的捧着个匣子过来了,先给贾母请安,“老祖宗好啊,太太打发我来给姑娘们送些花儿戴。”
“哦?拿来我瞧瞧。”贾母起了兴致,鸳鸯开匣予给她,原是堆纱新巧的假花儿。
贾母拎起一支略看了一眼,“样式倒是新鲜,你们太太哪里来的”
周瑞家的笑道,“瞧我这嘴,是姨太太送的,宮花纱堆花儿来着,一共十二支,说宝姑娘也不爱这些个脂儿粉儿的,送给琏儿奶奶四支,三位姑娘每人一对,林姑娘一对。”
“想来是凤丫头的已经送了?”贾母见里头大概七八支,就随口说了一句。
“正是,难瞒老太太法眼啊。”
“哦,那丫头们来挑吧,玉儿你先来。”贾母朝林黛玉招招手,周瑞家的道了一声老太太真真最疼林姑娘。
贾母自是又说了一番疼爱贾敏,林黛玉可人疼等等的话,林黛玉瞧着鸳鸯手里头红红粉粉的宮花,挑了两支颜色最淡的,“多谢外祖母疼惜。”
递给雪雀叫她收好。
等回去让王嬷嬷看见,险些肺都气出来,颤声道,“姐儿正守孝的,没见过哪个亲戚长辈给守孝的姑娘送红花儿戴的。”
林黛玉对这样的四六不着也算习惯的,淡淡的道,“收起来就是了,老太太面前我亲自挑的,还能怎么着呢。人家不嫌我晦气已经很好了,哪个记得住这么多。”
王嬷嬷却不肯的,她想到博平郡主的话,立时道,“要不这样,我去把这花儿还给薛太太,薛太太必定是个明理的人。”
林黛玉不置可否,洗漱躺下了。
若是在扬州,莫说送红花儿上门,就是来吊唁探访的女眷,哪个不是穿的素素淡淡的。
不给薛家这暴发户点颜色看看,简直对不起太太,对不起姐儿。
王嬷嬷翻了个无比精巧的大红描金匣子出来,把宮花装进去,翻来覆去一夜,一句句琢磨着明天要如何说。
翌日便起了个大早,半新不旧的衣裳,发髻挽得一丝不乱,插一支小小的银簪,气势汹汹的穿过东院去了梨香馆。
林黛玉知道她是为自己好,还不还的,都无所谓,便由得她去了。
只是她也不知道奶娘战斗力这样强,三句话差点把薛姨妈肺管子气得戳出来,也算报了昨儿大怒的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