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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能有多少次幸运?顾辛夷不知道,但她想,她应该懂得满足和感恩。
秦湛把她送回宿舍已经很晚了,漫天的星子被梧桐树叶遮挡住,四月的最后一天,学生背着大大小小的行囊离开,或者返家,或者旅游,法定的七天假期给人留足了空闲。
顾辛夷也对五一充满了期待,她拉着秦湛的手,期期艾艾地问:“我们明天要去哪里?”尚在蓉城,秦湛就对五一做了规划,他们将会有一场只有两个人的旅行。
秦湛没有立刻回答,他犹豫了两秒钟,道:“你想一个人住,还是两个人住?”
话音落下,顾辛夷浮想联翩,“两个人住”的意思在这里指代分明,秦湛的心思昭然若揭。宿舍区已经熄灯,星光也藏匿起来,她在黑暗里红了脸,又抬头去看秦湛。
秦湛目光坦然,他接收到顾辛夷的眼神,表明自己的立场:“我希望我们能住在一起,但选择权在你手上。”
“那你会做坏事吗?”顾辛夷赧然道。
她的回答无异于肯定,秦湛决定违心地撒谎:“不会。”他补充道,“暂时不会。”
交流有些露骨,顾辛夷再不问他明日的行程,踮起脚尖,给了他一个吻,说了句晚安,便进了宿舍。
宿舍里空荡荡只剩下她一个人,卫紫已经出发远行,童如楠返家,贾佳不知去向。
顾辛夷把两张《左耳》的电影票摆在桌上,拍照发了朋友圈,秦湛第一个点赞,并转发了这条消息。伍教授和陆教授相继评论“汪~”,顾辛夷看着傻乐,因为这两位老教授的头像不约而同地换成了一只忧伤的狗头。
秦湛提醒她早点睡,她却兴奋到每一个神经都在活跃,逼近十二点,她翻身起来整理衣物。
春季已经走到头,临近立夏,江城乃至全国的气温都在上升,宿舍瓷砖上凝结了一层水雾,镜子也变得模糊。秦湛带她去的地方也不会很冷,因此,她带了几条裙子和两件外套,一件厚,一件薄。
睡衣也是必须携带的,她看着衣柜里几套不同样式的睡衣犯了难。
她在秦湛面前穿过一件兔子样式的,秦湛夸她好看,但现在想起来,他有一点点的失望。
顾辛夷游移不定,最后将一件薄纱睡衣放在了行李箱的最底层。
好似鬼使神差。
性感是一种暗示,顾辛夷觉得她有些过火,尤其是在答应了秦湛会同他睡在一起之后。
思量许久,她没有把睡衣放回衣柜里去,而是将便携包装的化妆品堆在了衣服上头,有种欲盖弥彰的刻意。
等到她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手机突然响起来,十二点二十三分,来电显示为贾佳。
顾辛夷按下了接听,贾佳声音忽而大忽而小,她叫顾辛夷下去给她开门。
已经过了门禁,宿管阿姨会将大门关闭,之后回来的学生会悄悄叫室友开门,阿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为难学生。
顾辛夷带上钥匙,小跑下楼。
楼道内开了灯,贾佳对着她兴奋地招手,顾辛夷蹑手蹑脚地将门打开,刺鼻的酒气熏得她一阵皱眉。
贾佳喝酒了,还喝的很多,脸上红彤彤一片。
顾辛夷到现在,最多喝过一碗米酒。
贾佳还能走,但明显方向已经分不清了,顾辛夷朝她身后看去,没看到旁人的影子,树影重重地交叠。
她把贾佳的背包背到自己身上,搀扶着她往宿舍走去。
贾佳就一路打嗝一路笑,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要吐吗?要吐的话我带你去卫生间。”
贾佳点头,顾辛夷从桌子上拿了一杯水。
卫生间开着灯,窗外有虫儿咕咕鸣叫,但很快,虫儿的声音就被贾佳的掩盖下去——她很难受,吐了酒水出来,顾辛夷受不了这样刺激的味道,但还是拍着她的背给她递纸巾、递水。
吐了第三次之后,贾佳意识变得清醒,顾辛夷又扶着她到椅子上坐着,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
“要和秦教授一起去旅游吗?”贾佳捧着水杯,看着地上的行李箱。
顾辛夷正在卫生间做清洁,味道太大,她冲了好几次水,又开了窗户透气,听闻贾佳说话,她回应了一声。
“去哪里?”贾佳继续问。
顾辛夷把拖把挂好,如实回答:“还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其实去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去。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去到哪里都会觉得风景像是画一样美好。
贾佳抿了一口水,不言不语,安静地仿佛刚才撒酒疯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顾辛夷的手机再次震动,这一回打来的人是炮叔,他踟躇着询问,贾佳是否已经回宿舍了。
深夜里一点声响都会被放大,贾佳也听到了手机里的声音,顾辛夷看到她的手指一下僵固,紧紧地握住了水杯,骨节发白。
顾辛夷收回视线,嗯了一声。毫无疑问,将贾佳送到宿舍门口的应该就是炮叔了。
炮叔似乎松了一口气,又说希望顾辛夷好好照顾她,便挂断了电话。
周遭又恢复沉寂,隔了许久,贾佳插话道:“顾辛夷,你会和秦教授结婚吗?”
问题很突兀,但顾辛夷却没有被问住,她无数次听见秦湛描绘着他们的未来,因此,顾辛夷很笃定地回答:“会。”
贾佳将水杯里的水一口灌下去,好似里头全是解百忧的美酒,喝完之后,她轻笑了一声,道:“我今天想去找樊阳初,和他表白,他在酒吧里喝酒,腿上坐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应该比他大吧,穿的那么少。”贾佳平静地叙述,“我突然觉得我一点也不了解他,他喝了两个小时的酒,腿上就换了三个女人。我没有和他表白,在他附近喝酒,他还算有点良心,把我送回来了。”
顾辛夷怔住。
贾佳似乎把她当成了树洞,倾诉着内心的苦闷,末了她愤恨地咒骂:“樊阳初真是表里不一。”
这也是顾辛夷的感触。从贾佳的描述里,她可以想见樊阳初对□□的熟稔,贾佳喜欢的,是一个热心积极的男孩,会打篮球,会组织班上同学进行集体活动,而不是一个在酒吧里谈笑风生的浪子。
“知道他为什么叫炮叔吗?约.炮的炮。”贾佳语气生冷,“他用微信、q.q、陌陌、甚至用超级课程表的下课聊约。”
顾辛夷陡然回想起樊阳初见到秦湛座驾时候的话语——“这摸一下感觉就是拉了个姑娘的小手,唉,进去坐一下呢,就是接吻了,开一开算得上是本垒打了。”当时听来是形象,此刻想来心情无比复杂。
她咬咬唇,终究是没把这段话说给贾佳听。
抱怨了好一阵,贾佳叹了口气,拿了换洗的衣服简单洗漱。
顾辛夷爬上床,再次翻出手机,对秦湛说了句晚安,秦湛没有回复,这时间他已经熟睡。顾辛夷看着聊天窗口,心里暖洋洋的。
秦湛是表里如一的男人,他的内心同月亮的光芒一样柔和,藏在最深的角落里,只对她开了一扇门。她所有的底气,都来自于他的诚恳。
*
一觉醒来是个大晴天,贾佳心情似乎很好,顾辛夷也决口不提昨晚的不愉快。
秦湛在早上十点来接她,贾佳和她一起把行李箱搬下楼。
他站在“男生止步”的牌子后头,状似十分规矩,但顾辛夷发现他在小心翼翼地踢着牌子,把牌子往后挪。她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秦湛知道顾辛夷是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但他也不羞恼,淡定从容地插着口袋迎上来,从她手里把箱子接过。她和贾佳两人提的行李,他一只手就能搞定,还游刃有余。
“你的护肤品是不是没有放好?”秦湛上下抖动箱子,里头有碰撞的声音。
没有放好的是一堆化妆品,压在衣服上头,挡住她挑好的薄纱睡衣。顾辛夷目视前方,镇定地告诉他:“放好了,只是因为东西太多,就放得有些乱。”
秦湛觉得这个解释很有道理。
出租车把他们送到机场,检票时候,顾辛夷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的是北京。
秦湛是北京人,那里是他的家乡。
这个地方出乎她的意料,但又在她的意料之中。
飞机上遇见了一对夫妻带着孩子去往京城,男孩十五岁,正是变声期,不愿意多说话,那对夫妻倒是很热情,说自家人是要去京城看望长辈。
秦湛偏头看了孩子好几眼。
男孩正看着窗外的云,嘴角附近细细的绒毛变得乌青,十五岁刚好是转变的年龄。
“在想什么?”顾辛夷问他。
“在想我十五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秦湛回答,他捏了捏顾辛夷的脸,让她躺下睡一觉,“昨晚一点还没睡,这样的习惯一点也不好。”
顾辛夷憨憨地冲他笑了笑,缩进他怀里闭眼。
再度睁开眼睛,飞机已经落地,穿破云层的是一样的阳光,但眼前却是不一样的景。
这是京城,秦湛生长的地方。
对于秦湛而言,这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科技的发展带动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
他已经离开了十年,足够久的一段光阴了。
下飞机的那一刻,顾辛夷的手被突然握紧,秦湛对着宽广的跑道和人潮静默良久。
正出口布上了栏杆,前来接机的人有老有少,不时有行李箱急促滑动的声音传来,之后又是一阵惊呼——是重逢的喜悦让人抑制不住的叫喊。
飞机上遇见的夫妻带着儿子与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拥抱,男孩扑在老人身前,如同乳燕归巢。
“我爷爷最后一次来机场接我,我也是这样的年纪。”秦湛开口,语气里有掩藏不住的艳羡,“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他和祖父之间隔着的不只是一个太平洋,生死说来很远,其实很近。
这些年里,他因为学术交流,去过很多的地方,也很多次停留在这个国度,就是不曾踏足京城一步。这是他想亲近,却不敢亲近的家乡。
“所以叫兽你是要带我见家长吗?”顾辛夷抬眼,对着他笑。
秦湛也笑,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对,带你见家长,给你一个正经的名分。”他想了想,又道,“不过我觉得我会迷路,因为太久没有回来了。你怕迷路吗?”
顾辛夷:“……”
到底他们还是没有迷路,在下午三点之前,秦湛靠着顾辛夷手机里的地图软件找到了家。
是一座二层的别墅,富丽堂皇,中央有喷泉,围绕着雕塑。
顾辛夷对着雕塑看了看,模样和秦湛十分相似。
“那是我小时候。”秦湛见她好奇,解释道。
“你爷爷真疼你。”顾辛夷由衷感叹。雕塑上的秦湛穿着短裤,抱着皮球,咧着嘴笑,形容惟妙惟肖。
管家对于他们的到来没有意外,秦湛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他们的行李被放进了一个房间。
别墅保持着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建筑特点,陈设古朴雅致,因为常年有人打理,并不显得陈旧,花园里的草木更是欣欣向荣,天然形成一道屏障。
朝窗外望去,周遭的地带却都修起了新式的房屋,是上好的别墅区,独留秦家祖宅这一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秦湛清退了佣人,自己去厨房做饭,顾辛夷给他打着下手。
言语间,秦湛说起他的爷爷。
“他是一个伟大的人。”秦湛这么形容,用了崇敬的语气。
秦老年轻时候在私塾念过几天书,后来参军去革命,念了军校,他在军校里就是一个极其聪明有智慧的人,懂得进退,与不少人交好,建国前,他同香港一位名媛结婚,定居在港。秦老最开始在船王手底下造船,后来自立门户,通过机灵巧智将业务拓展,又引进人才,公司很快壮大,改革开放后,他是第一批响应号召,进内地投资的港商,凭借着年轻时候的关系,和港商的便利,他将公司引回了北京,同时拓展其他业务。落叶总是要归根的,这是老一代人扎根于灵魂深处的执念。
秦湛同顾辛夷说起幼年的事情,说他小时候被爷爷领着走街串巷,爷爷会给他买甜滋滋的糖葫芦,兴趣来了他俩还会去喝豆汁儿,秦湛不太习惯豆汁儿的味道,但爷爷很喜欢。
他的记忆在他熟悉的房间里蹦出来,顾辛夷认真地听着。
吃过晚饭,秦湛带着她参观房间,每一间都有他生活过的痕迹,秦湛能说上很多话。
最后一间是他们的卧室,早年是秦湛的房间。
天色已晚,秦湛先行去洗漱,顾辛夷蹑手蹑脚地把行李箱翻开,将薄纱睡衣藏在怀里。
秦湛一身水汽从浴室出来,顾辛夷小旋风一般跑进去。
待她出来时候,身上是一层轻薄的柔纱。
秦湛不自觉坐起了身,眼神定住,顾辛夷在他的注目下,从头到脚都泛起了粉红。
“很好看。”秦湛咳嗽了一声,用了同上次一样的夸赞。她是真的好看的,穿着粉色的纱衣,像是山间魅人心神的妖精。他觉得人生又圆满了一点了。
他们可真是心有灵犀,他喜欢什么,她全都知道。
顾辛夷掀开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蚕宝宝,闷闷地叫他:“关灯。”
秦湛顺应要求关上了灯,他身上只有一小块被子,其余都被顾辛夷卷走了,但五月的天气并不冷,房间里开着空调。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身边顾辛夷在紧张地小口呼吸——
简直要命了。
秦湛等了很久,黑暗里眼睛都熬成了绿色。
他决定打破他之前的承诺。
“顾辛夷。”秦湛喊她。
“顾辛夷睡了。”她立马回复,言罢又把被子蜷紧了一些。
秦湛很想笑,但他憋住了,酝酿了一番情绪后,他用伤感的语调道:“我可以抱着你睡吗?我心情有点不好。”
【表白日记】:
我觉得她想要勾.引我。
穿薄纱睡衣,和我睡在一起,身上还有香味。
我不做点什么就真的太不是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