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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总是降临的那样快,雾蒙蒙的湿气不留遗力地绕过丛丛树木,灵巧地钻入侧向而伏的洞穴中。冷风贴着冰凉的洞壁飞快蔓延开来,吹拂起那一撮颊边孤零零的碎发,再有意无意地与颈脖擦肩而过,引起一阵阵颤栗。
虞涟一天一夜没有入睡,身体极为疲惫。她将颜几重留下的“焚心经”收好,又捂了捂如玉逐渐回暖的双手,缓缓阖上双眼沉沉睡去。梅子漪顿了顿,褪下外袍给她披上,起身走到洞口。寒气将他的衣袖吹得翻飞,祛除了一脑的混沌。
洞口并不大,经他这么一堵,倒减了不少寒气。
他回头看了看熟睡的两人,面色却异常凝重。颜如玉算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怎么也将命捡了回来。只是主子的麻烦,却是愈来愈近,如若那人出现,怕是又会是一场劫难。
“北堂兄,你也发觉了罢?”他轻轻启口,眼神落在洞外不远处的黑色人影上。练北堂向来沉默寡言,自小便受命作为虞涟的贴身侍卫,可谓寸步不离。
他是影子,更是盔甲,为她阻挡掉一切危险。
练北堂听闻,抿了抿唇,周身散发出一股杀意。他抿了抿唇,紧蹙着眉角,面容极为不悦。
不错,那个人就要来了。那个将主子的感情玩弄于鼓掌之中,最后抛之脑后的亡国遗子。如今冠履倒易,主子亡了国,没了家,四处颠沛流离,而那个始作俑者却位居高位,抬手启齿间呼声唤雨,这怎能不让他切齿腐心?现下他居然宁可离国,也要将他们赶尽杀绝,若再碰上,他拿了这条命,也要为主子一雪前耻!
现下主子身边只有他们两人,他转身深深看了一眼梅子漪。这个人心思叵测,心机深重,他本誓死抵抗,不愿入宫为君,可大婚当日却仍顺从地入了洞房。此时竟跟随主子一道逃离了穆宫,他虽觉奇怪,但也没能找出丝毫蛛丝马迹,只得心里堤防点就是了。
两人各自忖度,皆为沉默地远眺着远处无尽的黑暗。夜愈渐愈深,树林里仿佛一切都沉寂了下来,没有半分生气。
“谁?”骤然,练北堂绷紧了身子,瞠目向前瞪着眼睛。
梅子漪一惊,凝神听了听,片刻之后缓和了面容,对前方笑道:“恕我多言,你们来得也太迟了点。”
练北堂一愣,定睛一看,从不远处的树干后闪出两道高挑的人影,再一瞧,原来是白钟与百里青修。
两人面上甚为焦急,以致于脚下步伐凌乱无序。还没来得及平复急促的呼吸,白钟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小玉儿呢?她怎么样了?”
梅子漪轻笑一声,竖着右手食指放在唇前,缓声道:“小点儿声,折腾了大半天,好容易将人救活了,让她们好好休息休息罢。”说完,他便又压低了点声音,细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两人被惊得连连低呼,直到得知如玉并没有大碍才得以松了面容。
“时候也不早了。”梅子漪仰头看了看天色,又道:“我看你们也累得不轻,都进去养养精神,还是待天亮了再做打算罢。”
这一觉比料想中的还要长。
如玉只觉浑身发烫,好似有烙铁在四周灼烧着,又好似有千万只蚂蚁爬上她的身子,进入体内,咬噬着五脏六腑。没隔多久,又冷得不住打颤,像是头戴尖锥的冰渣子顷刻间砸落下来。这两种位处极端的噩梦,不知是自己的幻象,还是真实的触觉。
“大哥……”神志恢复清明之后的第一眼瞧见的便是倚坐在对面的白衣人影,如玉睁大了眼睛,只恐这又是一场梦境。
“小玉儿!”白钟睡眠极浅,听见这细若蚊鸣之声立即清醒了过来。他的低呼也惊醒了百里青修,两人急急起身,又在如玉身边蹲下,细细打量着她。
如玉眼眶一热,只愣愣地盯着白钟瞧。她没想到进了喀勒军营,还能有走出来的一天,更不敢去想能与他再次骨肉重逢。
白钟忍住拥住她的冲动,铁青着一张脸沉声道:“你还认我这个哥哥吗?”
如玉知他气恼,想必又是为了自己没少忧心,伸手牵住他的衣袖,轻声道:“大哥,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只是他就在关外,的确是个难得的好时机……”
“什么好时机!”白钟怒气更盛,低吼道:“你说的好时机,结果就是这样命悬一线?”
“大哥……”如玉噤得不敢再说,咬着下唇缓缓低下头。
她身子骨弱小,还带着大病转醒的病态,显得尤为可怜。白钟平了平怒火,软了声音轻声道:“大哥知道你的心思,可这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如有可能,我绝不会让你背负这样沉重的负担。小玉儿,这事你日后便不要再插手,有大哥就够了。”
“那怎么可以!”如玉猛地抬头,急道:“我也是白家人,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大哥,将心比心,说什么我也得亲手报这个仇!”
白钟蹙了蹙眉头,还要再说,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百里青修却启口道:“白大哥,如玉说得不错,这仇不能不报,只是还请让我随你们一道前去。”
如玉怔了怔,慌得直摆手,白钟的神情倒是缓和下来。他只知百里对小玉儿有意,却没料到竟情深至此。更何况这并不是普通的寻仇,对方是身居高位的大汗,身边高手云集,如果没有做好堵上自己性命的准备,是断断不会轻易地许下这样的承诺。
或许,这也正是一个好时机,试探百里对小玉儿的真正心意。倘若自己没有估错,就这样将小玉儿许了他也未尝不可。
白钟心底暗叹一声,不能让她再任性下去,纵使她已经有了心上人,但终究是参商之距。而且瞧上次那皇子对小玉儿的态度,字里行间里都是对她的憎恨。这样一个满怀怨恨的人,又怎么能与小玉儿修成正果?
他又抬眼瞧了一眼百里青修,心里不住点头,面上却波澜不惊,敛着声音说道:“你可想清楚了?”
百里青修紧张得不能自已,听了这么一句心中狂喜。他又何尝不知这便是对自己变相的认可,经过了一番坎坷,付出后得到的回报倒也并不都是空瓶流水。
“自然,我想得很清楚了。”
白钟笑笑,转而对如玉道:“小玉儿,把你交给他,我倒也真能放下几分心思。”
如玉别开眼,松下拉出白钟衣袖的手不语。不错,若自己当真跟了百里青修,他必定能厚待自己,他那样温文尔雅,对自己的情意也是那样彰明较著。
只是……
百里青燕俏丽的笑颜,愁云满面的担忧,无时不刻的提醒着她,不可以夺走她深爱的人。她已经尝过失去爱人的滋味,难不成还要青燕也陷入这种痛苦吗?
百里青修细细看着她的神情,她的一笑一颦,他都深深印在了脑海里,她的沉默回避便是对他的婉拒。他面上划过一丝失落,却在一瞬间又恢复过来。没有关系,他可以等,等到她心中的那人渐渐褪去,就算会留下痕迹,他也会用自己的双手亲自抹去,刻上只属于自己的印记。
虞涟早已转醒,见两人相对沉默,垂着嘴角在心底不住咋舌,微微低下头去看如玉的脸色,扫过她头顶的长发时,不期地心里猛地一拧,脱口低呼道:“如玉,你怎会有了白发?”
如玉怔住,仰起头抬手去抚,却被虞涟截下。白钟与百里青修一惊,伏过身子贴向她细细的瞧,虞涟轻轻拨开她头顶的长发,乌黑浓密的长发下竟布满了骇人的苍白!
“怎……怎么会这样……”白钟愕然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中尽是痛楚,他是他最挚爱的亲人,却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受到这样的伤痛。
不知何时,梅子漪已站在几人身侧,蹲下身子沉声道:“这便是将焚心经传入体内的症状,但也只是会在外表发生变化,并不会对身子有所损伤。”
“焚心经?”如玉不解道:“可我没有习练焚心经……”
虞涟唯恐梅子漪失言,忙转了话头道:“如玉,你现下感觉如何?伤口还觉得痛吗?”
如玉低头,左手臂已被细细包扎过了,举起手肘动了动,竟未感到丝毫疼痛,昨日的那场浩劫仿佛如梦一般消逝无踪了。
“一点儿也不疼了。”如玉抬眼,也不在意已露渐白的白发,对梅子漪轻轻笑道:“谢谢你,你的医术果真与虞涟说的一样,有着手成春之才。”
梅子漪避开她的眼,只道:“颜姑娘站起身来,试着微微运气,瞧瞧是否已经大好了。”
白钟几人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并不是当真只是为了她的伤口,经过颜几重的一番功夫,之前所受的伤应是不会再有大碍。让如玉活动身子,却更是为了瞧着焚心经的效用,是否还会有其他隐忧。
如玉依言直起身子,退开几人走至洞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顿觉体内有一股虚气逆流而上,直冲膻中。她猝不及防,只想将其自体内逼出,扬手猛地发功,使内力瞬时冲将出来!
“好厉害的掌力……”几人随之跟出,见此情形竟一时发不了声。良久,虞涟重重呼出一口气,叹道:“如玉,我见过无数高手,但除了师傅,我从未见过如你一般内力深厚之人。”
如玉愕然,转而一看,原来眼前的树林经过自己方才那一掌俨然已经化为枯槁,在地上无力残喘。
“我怎会有如此高的内力?”如玉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喃喃说道,又抬起眼茫然地对白钟说:“大哥,你可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白钟顿了顿,换了一副笑脸,走到她的面前抚上她的长发,一遍一遍地顺下,好似要将其中的苍白紧紧盖住,轻声道:“小玉儿不要担心,你可还记得,曾经你习练过止情斩,指不定是诀书起了效用,经过这一遭而因祸得福了。”
如玉低头忖度,想想确实有这个可能,便不想其他,笑着点了点头。
虞涟暗自松了口气,试探地问道:“如玉,既然你已无碍,现下可有何打算?”
“当然。”如玉肃了面容,攥紧了双拳,蹙眉冷声道:“我要回到喀勒营中,这次必将取到史罕首级,为父母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