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贰拾捌】战非罪

红耳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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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没有人受伤?”冯掌柜灰头土脸的从墙角里钻了出来,着急忙慌的检查着每一个人。

    “我没事。你去看看别人吧。”林西陆指了指几个还没缓过神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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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寨的流寇毕竟是乌合之众,没有正规军的装备和规模。短短三天,就被新司令带兵全数剿灭了,一个活口都没留。

    “都说这‘白面阎罗’心狠手辣,果然不是谣传啊。”

    流言四起,大多是关于这新司令如何铁面无私,如何带兵有方的,其中,也不乏有声音说他杀人不眨眼。唐楼之中,虽然没有人明说,但大家不免都对这新司令怀了几分畏惧。

    终于,这日还是到了。司令府的两辆小汽车停在了唐楼门口,冯掌柜,方海,沈绍青,林西陆和苏南星都被请上了车。

    “知夏,你究竟想要做什么?”看着窗外倒退而过的街景,林西陆在心中暗暗问道。

    自从他听到“白面阎罗”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新司令,正是林知夏。

    司令府还一如印象中的奢华,林西陆一行人被带着到了饭厅,林知夏早已经恭候其中了。

    “知……知夏?”苏南星有些难以置信。

    “好久不见。”林知夏一袭军装,英气逼人,眉宇间少了天真,多了些霸气和攻击性。

    他定定的看向林西陆,仿佛旁人都不存在,他这句话只是对林西陆一人所说的。

    “好久不见。”眼前的林知夏让林西陆觉得有些陌生。

    “大家都别拘着了,随便坐。”林知夏扫了一眼众人,完全都没有要叙旧的架势。

    大家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应该开口说什么,只能依言落座,厅中安静到有些别扭。

    “知夏,这些年……”还是冯掌柜率先打破了僵局,“你受苦了。”

    林知夏面无表情,嘴角微微一扯,算是笑过了:“的确受了些苦。可付出总是有回报的,这还是你交给我的,冯掌柜。”

    “的确,的确。”冯掌柜的额角渗出了汗珠,林知夏身上透露出巨大的压迫感,让他觉得自己说什么似乎都不对。

    这顿饭吃的在座之人都如坐针毡,当然,除了林知夏以外,他的眼神就没有从林西陆身上移开过。可他却也没再多说一句话。

    “唐楼从官不从民,”吃晚饭,林知夏又叫人沏了茶,奉到每一位的手边,“这规矩在座的各位比我清楚。眼下我有幸做了这唐楼的官,也不敢托大,只希望日后若是有需要的地方,唐楼诸位能不吝出手相帮。”

    这番话说的客气之极,也疏离之极,苏南星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方海扯了扯袖子,制止了。

    “一定。”沈绍青的脸上看不出尴尬和喜怒,倒是应对自如,“现在林司令就是山城之主,还请尽到责任,护山城百姓的平安才好。”

    “我在乎的人,我定会尽力保他周全。”说这话的时候,林知夏的眼睛又扫到了林西陆身上。

    这样毫不掩饰的注视,让林西陆很不舒服,这一重虚镜中的林知夏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处处透着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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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南星重重的将外套摔在椅子上:“林知夏这是怎么了?一个晚上都阴阳怪气的!虽说当年我们拦着他不让他从军,可也是因为唐楼的规矩啊!他现在是恨上我们了么?”

    “今时不同往日,林知夏如今已经不再是唐楼七爷了,唐楼九侍,对他,无可奈何。”沈绍青倒是看得很开,不急不缓的端起手边的茶。

    “都少说一句,散了吧,大家回房睡吧。知夏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不会对唐楼做什么的。”冯掌柜出言宽慰,其实他心里也很没底,今日的林知夏仿佛完完全全的变了个人。

    “是啊,大家别多想了,一定是许久没见,有些生疏了。”林西陆也出言附和道。

    翻来覆去,林西陆根本睡不着,不知道是不是陆望舒不在这重虚镜中,让他心里很不安,很没底。

    枕头低压着个盒子,林西陆摸出盒子,拉开灯,盒子里是三把钥匙,每一把钥匙都是从虚镜中带出来的。

    这种虚镜如果顺利的话,也能得到一把钥匙吧……林西陆忖道。这些钥匙中藏着的,是林知夏的元魂碎片,如果顺利,还有两次,就能将知夏的元魂完整的带回去了。无论如何,都要成功,只是,知夏这一次的执念,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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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已经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了。西陆你抓紧些!”沈绍青很不满意林西陆的磨蹭。

    一大早,司令府就派了车来,点名要接林西陆去司令府“叙旧”。

    林西陆不知道林知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山城司令林知夏已经不是他熟悉的知夏了,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的咄咄逼人,只能边思索边慢悠悠的穿着整理着衣服。

    “西陆,你这次前去,说话要小心些,毕竟……”冯掌柜斟酌了半天,“时移世易。”

    林西陆郑重的点了点头,从昨夜林知夏的举动来看,冯掌柜的担心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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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来了,坐吧。”林知夏披了件晨袍,慵懒的坐在沙发上,戴着银框眼镜,手上拿着的是今天的报纸,“吃早饭了么?”

    听他的语气稀松平常的紧,仿佛昨夜的剑拔弩张不曾出现过。

    “吃了也再陪我吃点吧。”不等林西陆拒绝,林知夏就朝着厅中的仆人扬了扬手。

    林西陆无奈的坐在餐桌上,看着面前一道又一道的点心,忍不住说道:“现在全国的战事都不容乐观。”

    林知夏的筷子上夹了个水晶虾饺,他沾了沾面前醋碟里的山西陈醋,慢悠悠的说道:“你是觉得我铺张了?”

    林西陆不可置否的看着他,一个早饭而已,桌上就有数十道点心,流沙奶黄包、松仁红枣糕、蟹黄灌汤包、杏仁核桃酥、豉汁蒸凤爪,等等,更别提还有那盆看上去就下足了本钱的鲍鱼瑶柱粥了。

    “外面有些百姓已经吃不上饭了。”林西陆道。

    “你在意他们?”林知夏拿起手边的帕子擦了擦嘴,“是我忘了,你一向是如此的。看着别人过得不好,你心里也会不舒服。”

    林知夏将一笼屉奶黄包往林西陆面前送了送:“尝尝吧,这是请了饭店的师父早上来现做的。”

    林西陆没有动,林知夏夹起一个,轻轻的用筷子在雪白软糯的包子上一戳,金黄色的流沙就溢了出来,带着浓郁的奶香。

    “西陆,你这性子我也不指望你能改了,”林知夏看着那奶黄包的内陷不停的往外溢,“只是,这人间疾苦何止千百万种,你又不是那救苦救难的菩萨,你能帮得了几个?救得了几个?眼下粮食紧张,你可以少吃些,拿去接济穷人,可接济了张三,那李四怎么办,你可是要学那佛祖,割肉喂鹰?”

    “所以依照你的意思,就眼睁睁的看着百姓饿死,自己毫无愧疚的坐在这里大吃大喝?”林西陆冷着脸问道。

    “你可知我现在坐上的司令位置,是踩着多少尸体上来的。其中,有敌人,也有战友。”林知夏放下了筷子,看着林西陆的眼睛说道,“那敌人你以为是无恶不作之徒么?他们原来也是勤勤恳恳忠厚老实的老百姓,被逼无奈才拿起刀端起枪走上战场的。而那些战友,也不都是好人,其中有好些原本都是地痞流氓,打家劫舍欺负妇孺,你能想到的坏事,他们都做过,可到了战场上,我能信任的,能依仗的就是他们。我得同他们一起,向着那些敌军,那些本来善良淳朴的百姓挥刀开炮。”

    林西陆的胸口闷闷的,像塞了团棉絮。

    “没人能评价这些事情的对错,西陆,没有人。”林知夏紧紧的闭上了双眼,半晌后才睁开,“战争能让人改变,变得面目全非。你永远也想不到,当善良的百姓高高举起铡刀砍向另一个无辜路人时的模样,他们的脸上带着笑,你知道么?那笑容是来自心底的恶意,也许他们本人都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笑了,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的阴暗。在战场上,只有生死,没有对错。”

    “知夏……”林西陆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林知夏这番说话。

    “西陆,当你见过太多的生死之后,就会麻木。生死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人命变得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自己的生命,自己的需求,自己究竟要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活成什么样子!”林知夏的声音不自觉的拔高了许多,“我现在,只是想这样活着,西陆,按我的心意活着,不去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去在乎旁人的日子究竟过成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下一场战争什么时候会来,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够再从战场上会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回来……”林西陆哽咽了,他知道林知夏在外头战功赫赫必然是吃了不少苦的,但第一次听他这么说,哪怕是在虚镜之中,心中的钝痛还是让他呼吸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