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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屏风,林西陆与陆望舒发现小厅内空无一人,二人对望一眼,还是踏了进去。厅中安静的很,既无丝竹声,也无歌阙音,只听得潺潺的流水之声,让人的心境不由得平和了下来。
厅中放了两张小案,小案上整齐的堆放着翠绿的马奶葡萄,鹅黄的白沙枇杷,还有那娇艳欲滴的金红樱桃,另有几碟看上去别致精巧的糕点。
陆望舒不由的咋舌,这数九寒天能吃上时令的新鲜瓜果已属不易,可这案几上放的几样水果,明明都是春夏时分才有的,而且属地几乎横跨了中国,单看这几样果点,武伶馆就可谓是奢靡之极了。正这么想着,却听得林西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不解的望着林西陆。
林西陆边笑边摇着头:“真不愧是知夏的执念,这些吃的,都是他平日里爱的。”
陆望舒细细一看,还真是,包括那几碟糕点里还有茯苓糕和蛋奶酥,都是平日里知夏常买来吃的。
二人各选了一张小案坐下,就在坐下的那一瞬间,一阵清风从门口的屏风后徐徐而入,这清风中带着几分凉意,让坐在厅中的人精神为之一振。
“久等了。”一道清越的薄荷音伴着清风从屏风后传出。
知夏!林西陆听到这把声音,心中一动,这分明就是知夏的声音!
伴着清脆的铃铛声,几个抱着木琴的黄衣长衫男子鱼贯而入,排成一字站定。这些男子个子都是一般高低的,连身形都是一样的纤瘦,最重要的是,他们脸上,都覆了半张一模一样的银色面具,唇上或许是点了胭脂,各个粉粉嫩嫩,惹人垂涎。
这些琴师在寒冬里赤着足,双脚倒也并不通红,反倒是白皙可人。少年们训练有素的在厅中跪低,起手,行云流水般的琴声倾泻而出。这些人,就是武伶馆中最下等的伶人,琴倌。
林西陆心中有些焦急,这些男子穿的一样,身材也差不多,还带了面具,刚刚那一句话,究竟是从谁的口中说出的呢,知夏究竟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呢?
如玉珠坠玉盘的动人琴声不绝于耳,可厅中二人根本无心听琴。四道目光,来来回回的在这几个男子身上打量着。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这句戏词伴着琴声出现,倒也不让人觉得突兀,真真儿的是恰如其分。
林西陆环顾四周,并不能判断这唱曲之人的藏身之处。一阵花香从这些琴倌的身后飘来,一个青衣公子摇着羽扇缓缓出现。
这公子颜色倒是平常,但一股子书卷气却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他一边摇扇,一边合着琴声吟唱着。这曲在林西陆听来是旧曲,可这词,却是新词。
游园春色,芍药阑边。
闺塾虚度,韶光付流年。
一梦良人,情思缠绵。
郁郁欢欢,魂相牵。
明明是诉情思,寄愁苦,却被这青衣小哥唱出几分活泼的调子来。一个音色略微厚重的男声接着青衣小哥的调子继续唱着。
万卷诗书,夜半难眠。
秋去春归,蹉跎已经年。
一梦天人,如玉红颜。
暮暮朝朝,心相念。
该男子一身白衣,可这白衣看上就名贵的紧,上面用银线密密的滚了边,再用成年男子小指那么大的的珍珠在衣角上绣了几个花样子,看上去像是某种花草。
见白衣男子出现,青衣小哥唇边扬起一抹笑容,拿羽扇轻点白衣男子的肩头,朱唇轻启,唱到:“思切切惊梦成伤。”
白衣男子宠溺的揉了揉青衣小哥的头,附和着唱到:“谁道是一枕黄梁。”
林西陆见他二人如此亲昵,这亲昵又绝不是兄弟亲友间的亲密,不由得想起进入虚镜那晚,在知夏房中,那邪识对他做的事情……此时,空气中似乎又出现了知夏的气息,林西陆使劲摇摇脑袋,不停的在心中告诫自己:“那是邪识,不是知夏!不是知夏!”可为什么,他不自觉的用手指来回的抚摸着唇瓣,那个吻是如此的深切而热烈,似乎让他现在都能感受到滞留的温度。
红袖添香,良辰美景千般。
还魂记,前缘再续何难。
唱到此处,那青衣小哥执起了白衣男子的手,请放在自己胸前,青涩稚嫩的面庞上满是娇羞,低着头,轻声唱到:“丹青寄情梅花庵。”
再观那白衣男子,眼中分明是柔情一片,只见他动作轻柔的抬起那青衣小哥的下巴,柔声细语的念白道:“莺逢日暖歌声滑,人遇风情笑口开。一径落花随水入,今朝阮肇一天台。”
随着琴声渐弱,这二人看对方的神情也是越来越投入,眼看就要亲上了,忽地,那白衣男子拿过青衣小哥手中的折扇,“刷”的一下展开,遮住了二人的面容。
琴声停了下来,那两位中等的戏子也各自站好,并没有靠近林西陆和陆望舒二人的意思。
“林道长,左相,可还满意?”一阵爽朗的笑声伴着脚步声传来,一个中年男子阔步而入,这男子白白胖胖,留着油光水滑的八字胡。
林西陆和陆望舒二人见到这中年男子,忍不住别过头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人分明就是冯掌柜啊!
那“冯掌柜”见这芙蓉城内权倾朝野的林道长和左相都憋着笑,心中不由得打起鼓来,莫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周到,惹得他们看轻了这武伶馆。
“阁下是……”陆望舒收敛了笑意,问道。
“在下马人杰,也算是这武伶馆中的一个管事。”马人杰陪着笑脸答道,“不知二位爷对今天的表演可还满意?”
林西陆捏起果盘中的一粒樱桃,并不送入口中,反倒是把玩了起来:“差强人意。”
听得这话,本来垂手站在下侧,面无表情的青衣小哥和白衣男子齐齐抬起头来,望向林西陆。那青衣小哥倒是还好,面上只有一闪而过的不快,可那白衣男子却按不住性子,上前一步,问道:“不知林道长有何指教?”
“放肆!素易你退下!”马人杰呵斥道。
“你叫素易?”林西陆打量着他,“这名字倒是与你这衫子挺配。可你这性子却是个烈的。”
“林道长见笑了,素易刚来没多久,性子还有些急躁,还望大人海涵,莫与他计较。”马人杰不停的朝着素易使着眼色,希望他能上来认个错,服个软。这素易是他花了大价钱从异色人手中买回来的,费尽心思的调教了半年,刚刚可以登台唱曲,身子还是清白的,可绝对不能折在这风流成性的林西陆手中啊!
这素易丝毫不领情,仍是梗着脖子,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林西陆。
林西陆唇边勾起一抹笑容:“这唱曲做戏,讲究的是真情实感,引人入胜。唱曲的人要先打动自己,方才能打动客人。你这表面功夫乍看上去虽然不错,可细节里却是经不起深究啊……”
林西陆欲言又止,故意话说一半。果然,这马人杰也好奇了起来,未等素易开口,自己倒是抢先问道:“不知林大人有何高见?”
林西陆眉头一皱:“马管事,你这一会儿林道长,一会儿林大人的,站的究竟是哪一边?”
马人杰心脏一紧,感觉额角的汗都要滴下来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林道长,在下贱民一个,方才只是一时口快,哪里有资格站边呢……”
原来这芙蓉城中,虽然人人都知道林西陆是道士,但鲜少有人知道他在宫内还担了官职,这官职同蓝韫的一样,是当年姜哲登基时赐封的,但当时的林西陆不愿意做官,就想推了,可一想蓝韫已经为这官职的事情求过姜哲,若是自己再提要求,怕是有些过分,毕竟伴君如伴虎。于是找了个托词,让姜哲想法子把这官职给匿了,不昭告天下,只有朝廷中的姜哲信任的重臣知道他在做官。这件事他还是因为从岑桓的房中出来,见众朝臣叫他“林大人”,才想着法子的打听出来的。
可眼下,这武伶馆中的一个小小管事居然都知道这件事,可见武伶馆的触角已经伸到了朝野内部,姜哲的亲信之中还是存在叛徒的。
“马管事自谦了,这武伶馆中的能人,怕是动动手指就能要了我和左相的命吧……”林西陆眯着眼睛,仰起头,虽然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可这笑在马人杰看来却分外的渗人。
“林大人,大家出来就是图个乐,你又何苦吓唬马管事呢?”陆望舒掺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马人杰,还朝着他粲然一笑。
马人杰看着陆望舒的笑,只觉得春风拂面,分外宜人。这左相果然如传言中一般,是个与人为善的谦谦君子啊,可惜……可惜得罪了太后,是非死不可了。
“既然左相与你求情,我若再计较岂不是显得小气。”林西陆转头看向素易,“你可想明白了?”
素易一愣,这才发现这林道长是在问自己,脑子稍一转弯,即刻明白这林道长是在问自己有没有想出这曲是哪里唱的不好。素易没吭声,低着头又想了一阵,最终还是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