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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贵嫔咬了咬嘴唇,眼中哀切更盛,语中还带了几分哭腔:“六爷竟是如此狠心之人……”
林西陆平生最见不得女孩儿哭,只要她们一哭,他就有些手足无措。于是,语气不由得放软了几分:“左贵嫔,你既然已经被封为花神,这人间的七情,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你既然明白我的心思,又为何对我如此冷漠。”左贵嫔听得林西路的语气中似乎有松动,大着胆子握住了林西陆的手。
左贵嫔刚刚将他的手握在掌心,林西陆就如同被火燎到一般,迅速的抽出手来,脸上憎恶的神色藏都藏不住:“九花神,你要明白,虽然你对我有意,但我对你是无心,这是其一。此外,你历经凡尘苦,受尽天地人三劫方得大道,由仙进神,这其中的吃过的苦,你比我更清楚。而我只不过是一个阳寿过不了耄耋的凡人,生老病死都是免不掉的,你当真愿意为了这样一个日渐变老变丑变得越来越不中用的我,放弃神籍?重回六道,千年万年的继续受那轮回之苦吗?”
左贵嫔的手僵在原地,这一番话她心里不是没想过,只是每每一想到都忍不住回避,且抱着个侥幸的心里,说不定林西陆也是中意自己的,说不定上面是不会发现的。此时此地却被林西陆全数捅破,仿佛从血管里生出一股子冷意,让她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林西陆见她如此反应,知道她也不是愚人,便也不像刚才那般疾言厉色了:“左贵嫔,你对我的心思我很是感激,能得到花神的青眼大概是我这辈子最荣耀的事了。但,你并不了解我,不是么?”
左贵嫔有些不服气的小声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吃辣,最爱小面,爱穿蓝衫,有些怕虫。”
林西陆失笑,一双桃花眼中的水波闪闪发亮:“还有呢?”
左贵嫔想了半天,张了张口,终是摇了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对林西陆的了解,仅限于此了。
“你看,没有了不是。”林西陆坐在了半人高的花坛边缘,又脱下外套仔细铺好,示意左贵嫔坐下,“你对我的了解,都是最表面的东西,你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伤心,什么时候高兴,也不知道我做人做事的底线和原则到底是什么。你现在喜欢的我,只是你心中认为的那个我,若是真的与我相处下来,发现我根本及不上你想象中的一半,而你又为了这样一个我放弃了现在的一切,到时候,你的伤心委屈要怎么办呢?”
左贵嫔听着林西陆的话,一直垂着头,许久之后,就在太阳缓缓西沉之际,她抬起了头,笑了,这笑容中带着清朗和释然:“也许是我从未被人真正的爱过,哪怕是武帝,也只是钦慕我的才华而已,对于我,他只有尊敬,从无半分爱意,几千年了,我真的想痛痛快快的爱一场。六爷,你是这千年以来,第一个令我动心的男子,我很高兴自己喜欢上的是你。不过你说的对,我并不了解真正的你,也不敢赌这一把,我怕输。”
夕阳的光线暧昧且柔和,穿着一身金黄色旗袍的左贵嫔就沐浴在这光线之中,渐渐的生出几分神祇的庄严。
“林西陆,你真的很好,可惜你我之间少了这道红线,本想强求一下,但终究是天意难违啊……”左贵嫔痴痴的看着林西陆,眼神中满是爱恋和不舍,“多谢你的好言相劝,作为报答,”左贵嫔迟疑了一下,下定决心般的说,“你这姻缘,任谁看都是一段孽缘,你要当心,否则赔了性命都是轻的。”
林西陆心头一跳,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一抱拳:“虽说大恩不言谢,可为我泄露了天机,这份恩情,林西陆铭记于心,日后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左贵嫔但说无妨。”
“希望没有这样一日,于你于我,都是好事。”左贵嫔盈盈的笑着,身上的金光愈盛,竟同夕阳的余晖融在了一起,分不清哪片光是来自左贵嫔,哪片光是来自太阳了。
林西陆朝着这一片灿烂深深一拜,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左贵嫔已经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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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么?新来的司令这几日要到任了。”几个婶子坐在唐楼对街的那条巷口,边嗑瓜子边闲聊着。
“是呀,我还听我堂客的兄弟说,这司令可是特别的年轻呢。”一个吧嗒着旱烟袋的大爷也过来凑热闹。
林西陆和陆望舒正巧带着陆江雪出来闲逛,听得这一番议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的想到:新司令上任,这唐楼怕是又要门庭若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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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掌柜布满老茧的手指摩挲着手中的一张相片,两位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身子骨看上去都单薄的很,白衬衣用的是的确良料子,熨烫妥贴了工整的穿在身上,衬衣一水儿的扎进裤腰里,这腰身怕是比不少姑娘还要纤细。照片上的两个人都带着圆框的金丝眼镜笑的正甜,一个露出了俏皮的小虎牙,另一个的眼睛里像盛了一捧萤火,这二人正是林西陆和林知夏。
“这照片还是四五年前照的吧?”俞广白看着冯掌柜手中的照片,“日子过得是快,感觉就像是昨天。”
“谁说不是呢,他们拍照那日的事儿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他们身上这衬衣还是照相前特意找张裁缝新做的呢。”冯掌柜仔细的将照片放回相册中,“张裁缝在前年去世了,知夏……唉……”
“谁料到现在知夏竟成了山城的司令,这也未必是坏事,冯掌柜你又何须长吁短叹呢。”
“唐楼还是那个唐楼,只是,知夏不知道还是不是那个知夏……”冯掌柜合上相册,倦极了似的,轻阖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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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新来的司令倒是稀奇,来了都一个多月,竟没有派人来拜会过唐楼。”苏南星还是那副痞里痞气的样子,只是个头拔高了许多,又在河浜里游了一夏天的泳,此刻又黑又高,像个柴火棍。
“是啊,如此沉得住气的司令,倒是头一个。”林西陆里端着碗甜酒酿,吃的有滋有味。
“咳咳,看眼就要中秋了,该采买该回家的记得提前来我这儿登记啊。”冯掌柜有些心虚的岔开话题。
俞广白看了他一眼,心道:欲盖弥彰啊。
“老规矩,我不回去了,这些钱拿给我家里吧。”林西陆放下手中的瓷碗,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分成两份,交给冯掌柜。
冯掌柜一看,心中叹了口气,这四年来,林西陆每个月都会给林知夏的家里汇钱,一趟都没有少过,真是有心了。
“这酒酿不错,江雪呢?”林西陆四处张望着。
“估计又上街买糖去了。”陆望舒扫了一眼,饭厅里不见江雪的踪影,十有八九是又去巷子口的摊子上买糖了。
“走吧,接她回来吃酒酿。”林西陆搭上陆望舒的肩,两人慢悠悠的晃到了街上。
巷口的摊子前乌压压的围一堆小孩儿,叽叽喳喳的吵闹个没完。
“你撒手!这是哥哥给我的!”
“明明是我先拿到的!”
“就是我的!”
“我的!”
林西陆远远的就听到两个孩子不知为了什么吵了起来,正打算走上前去看看,却被孩子堆中的一个身影定住了脚步。
午后的阳光从那个身影背后打来,模糊了他的面容,但可以看出他高挑清瘦的身形,长到让女孩都嫉妒的睫毛,轮廓清晰的五官,以及那再熟悉不过的,带着微微薄荷感的嗓音:“别抢了,大家都有,一个一个来。”
那人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抬头看向林西陆的方向。
只是一眼,林西陆感觉时间停摆了,街巷中喧闹声消失了,明晃晃的太阳光消失了,这天地中的一切好像都被那一眼抽走了,滚滚红尘之中,只自己和他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你去哪儿了?”
“你怎么回来了?”
“为什么这几年都不联系我?”
“连一封信都不愿意写么?”
“你过的还好么?”
林西陆的脑海中有一千万个问题想问,可喉咙像是被封住了,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这些问题全都囿于他的眼中,最终化作一个深深的凝视。
那人越走越近,林西陆的心越跳越快,他忽然生出了一歌想要拔腿就跑的念头,可眼神却贪婪的望着那张一千多个日夜都没有见过的容颜上,不舍得离开。
“这么巧?”那人笑着问,眼神来回打量着的是陆望舒。
“什么时候回来的?”问话的是陆望舒。
“有一阵子了。”那人的笑容中带着陌生的客套和疏离。
“怎么不回唐楼?”陆望舒问。
“刚回来,手上事太多,本想着过几天去看看大家的。”那人笑的太漂亮了,漂亮的让林西陆很不舒服。
“好,忙完就回来看看,大家都很想你。”
“那是江雪吧?”那人抬起手臂指着孩子堆里一个穿了蓝裙子的小姑娘。
“嗯。”陆望舒点了点头。
“长这么大了,差点都认不出了。”那人抬起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了。”
“好。”陆望舒又点了点头。
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林西陆这才缓过神来,自己刚才竟然一个字都未同那人讲。
“知夏回来了啊。”陆望舒喃喃道,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林西陆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