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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唐楼的林知夏,面对的一切都是未知,都是陌生,他心里怕极了,慌极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修好法,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成为九侍。家中生活本来尚算不错,母亲在家看顾妹妹的同时接些零散的织补活计,父亲在印刷厂做工,虽不富裕,至少都是吃饱穿暖的,有时还能有几个零钱够林知夏上街买点零嘴蜜饯什么的小玩意儿。
本来平静幸福的一家,却被母亲的兄长,也就是林知夏的舅舅搅和的不得安宁。舅舅年轻的时候是个美男子,浓眉大眼英气十足,四邻八方的姑娘都对他生了些喜欢,舅舅本可以挑挑拣拣,找个贤惠能干的,结果却被一个姓高的武行姑娘迷了魂,其他姑娘再也入不了他的眼了。家里人一合计,这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于是家里也没多反对,就让二人结了亲。
成亲后,恩恩爱爱的日子没过多久,这高舅妈的亲爹就在外面酒醉伤人被关进了警察厅。这伤的不是普通人,是常常出入踏云馆的一位小老板,这小老板精通人情,与山城中的达官贵人都有几分交情。因此这被打之后,死活不肯善了,非要高老爹赔钱,高舅妈左拼右凑的好不容易筹到一笔钱,将高老爹从警察厅里保释了出来。
可小老板却就此讹上高家了,三不五时的说自己这疼那疼,非要高家出医疗费给他进行诊疗。高家自然是不肯的,这小老板找了警察厅的老总,老总立刻会意,派了几个警察又将高老爹关了起来。高家这才知道,自己得罪了自己得罪不起的人,只能老老实实的把钱交给小老板。高家本就是普通人家,手头上那点钱根本经不起如此折腾,几次下来也就见底了。小老板却还是不依不饶,这高舅妈就让舅舅朝林知夏的父母伸手,说是借,可有借哪有还呢。林家也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来接济舅舅了,没成想,这舅舅借不到钱,就被高舅妈一顿胖揍,鼻青脸肿的又来到自己这亲妹妹家,林知夏的父亲是个软心肠的,见到小舅子这样,就将刚发的工资全给了他。有一就有二,这一旦开了头,高家就如同一个无底洞不停的问林家借钱。林家,从本来的衣食尚算无忧迅速的沦落到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了。
林知夏在进唐楼前尝足了饥饿的滋味,有时候他路过饭店,看到后门的馊水,都忍不住要咽口水,可骨血里的尊严让他不能允许自己去乞讨,去捡人家不要的东西吃。年少早慧的他,不想看到母亲担忧他吃不饱的愁容和眼泪,于是常常在外面喝一肚子凉水,回家笑眯眯的对母亲说:“我不饿,你看我肚子都是圆鼓鼓的。这点粥,就给妹妹吃吧。”
看着饿的一包泪花的妹妹,母亲咬咬牙,将粥都喂给了妹妹。喝水哪里顶饱呢,不到一会儿,肚子就开始“咕噜噜”的叫个不停。怕母亲听见了伤心,肚子一开始叫,他就出门去溜达,虽然瘦小,但他穿的整齐干净又长得好看,尤其是一双让人一见难忘的大眼睛,他的瞳仁本来就比别人大上一圈,又总是水汪汪的,一眼看上去像盛满了一片星空。街上有些小姐太太看到这么可人的小孩儿趴在面包店的窗户上眼巴巴的看着,还时不时的舔舔嘴唇,忍不住生出一些恻隐之心,顺手多买几个拿给林知夏。当时才五岁的林知夏闻着那勾人的香气,恨不得将装面包的纸袋子都立即吞下去,可还是按耐住情绪,甜甜的对着那些小姐太太说道:“姐姐是仙女吧,生的这么好看。”
那些小姐太太“咯咯咯”的掩嘴笑着:“这小娃娃生的好嘴又甜,活脱脱就是个甜腻腻的糯米团子。”说着就将手里的面包拿几个塞到林知夏手中,一路说说笑笑的走了。
林知夏明明饿的快疯了,可还是笑着朝她们的背影使劲儿的挥着小胳膊,知道她们消失不见,林知夏脸上的笑也立即荡然无存了,立刻狼吞虎咽的将那些面包吞了下去,兴许是他太饿了,连面包是咸是甜都没还没尝出来就都全部下肚了。那天,林知夏哭了,虽然他不停的靠诉自己不能哭,可长久以来的饥饿和对食物无限的渴望,让他心底生出了深深委屈和不甘,这股委屈和不甘就如同一颗火种,点燃了他的泪腺,让他哭的几欲昏厥。
自此之后,林知夏明白了,眼泪对他的人生是毫无用处的,他要笑,笑得越灿烂越真诚越好,只有笑,能让他获得旁人对他的好感,能让别人对他心生怜惜,能让别人愿意为他掏钱解决肚子饿的问题。
进了唐楼,他明明对一切都感到陌生和恐惧,应该是要同那些新人一样揣着小心怯生生的过日子的,但他知道这样的胆小谨慎帮不了他,所以还是整日里都用力的笑着,笑着面对每一个人,每一件事。起初,林西陆也被他的笑容感染,觉得这个孩子可爱天真,应该是生活无忧的,要不然,怎么能笑的如此好看呢?
几个月之后,林西陆就发现他错了,林知夏原来的生活跟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他亲眼见到林知夏每日里都在不停的吃,从睁开眼睛就开始吃,早餐,点心,午餐,小吃,晚餐,夜宵,每天不吃上六七顿就根本没吃饱。自己有时候会被林知夏的饭量吓到,不明白这个瘦瘦小小的身体里怎么能藏得下这么多食物,林知夏听了也只是甜甜一笑,继续埋头苦吃。这样的状态持续了整整一年,林知夏才渐渐的吃的少了。
自己的目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紧紧的追着林西陆呢?林知夏看着那张距离自己不到一尺的俊脸,暗暗问自己,是从自己第一次作为候选出任务,亲眼见到有人被妖怪生吞,哭的岔了气那次么?
那时自己七岁,跟着前任侍鬼者出任务,潜伏在草丛里等着妖物出现好一举歼灭。那妖物是条巨蟒,他清楚的记得巨蟒滑腻冰凉的蛇身擦过他的面颊,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在他还来不及回神的时候,巨蟒直立起身子,血红的双眼盯着他身后。原来,一个猎人那个时候上山了,还误打误撞的闯进了他们布置的阵法,尚来不及出声阻止,那巨蟒忽地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掉了猎人的半个身子,猎人滚烫的血喷了他一身,内脏肠子,筋筋拉拉,黄黄绿绿的都糊在了他的脸上。妖物顺利的被斩除了,那时大掌柜还特意问他是不是还好,他依旧笑眯眯的说着没事没事,可三四天都没办法入睡,只要一闭上眼睛,那猎人的脏器就铺天盖地的将他淹没。那晚,他又发噩梦了,惊醒之后一身冷汗,苦笑着准备又是一夜无眠。就在这时,林西陆抱着枕头敲开了他的门。
“我最近总发噩梦,跟你一起睡可好?”林西陆有些脸红,眼睛也看向别处。
林知夏低着头,浅浅一笑:“好。”
夜深人静,枕边林西陆绵长的呼吸,让他心里平静不少,可那梦魇随着意识模糊却逐渐清晰起来,猛地一下坐了起来,又是被梦魇惊醒了,呼吸有些困难,只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身边的林西陆听到响动,也醒了过来,睡眼朦胧的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林知夏下意识的挂上一副笑容。
“知夏,其实你可以不用一直笑的。”林西陆挠挠头,彻底没了睡意,“有些时候,哭出来会比笑着面对舒服多了,不信你试试。”
也许是因为满月;也许是连日来的睡眠不足;也许……真的是压抑了太久的情绪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林知夏哭了,从最初的抽抽噎噎,到放声大哭,眼泪噼里啪啦的不住的往下掉,鼻涕泡更是冒个不停,最后声音都哭劈叉了。林西陆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哭,什么都没说,只是偶尔伸手帮他撸背顺顺气。
第二天一早,林知夏眼睛肿的完全睁不开,他看着身侧还没睡醒的林西陆,一张粉唇微微张着,发出轻轻的打鼾声,像极了正在酣睡的小奶猫。林知夏忍不住凑上前去,轻轻的点了点他的鼻头,却发现林西陆正半眯着眼睛看着他,“噌”的一下,感觉脸颊一热,身体赶紧朝后退了些许。
“你……你醒啦……”林知夏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
回答他的,是林西陆奶声奶气的鼾声。咦?林知夏又忍不住凑近看,这一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林西陆天生一副顾家眼,睡觉总是会半张着的。
“唔……你这么早就起了。”被林知夏这一笑,林西陆这回真的醒了。一眼就看到了他肿的不像话的金鱼眼,为了不让别人笑话他,林西陆特意从厨房端了早饭到他的房间和他一起吃。
看着对面正在不紧不慢吃油条的林西陆,林知夏第一次觉得,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好像比让自己吃饱来得更有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