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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西陆撒的正是牛犊的眼泪。民间有传言,在人的眼睛上抹了牛眼泪就能暂时打开阴阳眼,能见三界六道众生。但其实这牛眼泪大有讲究,不是随便什么牛的眼泪都能有着奇效的,非得是生下来不过百日的小牛犊眼泪,这跟婴儿比较容易见到鬼的道理是一样的,越是纯净,越是天地初生之物,越能览众生,见神佛。
“小六爷,您这是撒了什么啊!孙某胆子小,见不得这些神仙鬼怪的啊。”平时在兵将面前威风凛凛的孙副官此时紧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
“孙副官,有我在,定不会叫妖物伤了您。”林西陆心里觉得好笑,但面上还是一片平静。
纵是得了林西陆的保证,孙邈也不敢将眼睛睁大,只敢稍稍的眯开一条缝。悄悄环顾四周,见眼前站的还是林西陆,这才放心将眼睛全部睁开。
“小六爷,孙某年纪大了,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啊!”孙邈长嘘了一口气。
“孙副官,你可曾做过什么亏心事?”
“这……从军这么些年,正所谓兵不厌诈,为了大局着想,多少会做几件违背良心的事。”在这件事上,孙邈倒是意外的直率。
“那你自己看看吧,自己种的因,结的果,好歹得知道才是。”林西陆递给孙邈一面刻着唐楼纹饰的铜镜后,好整以暇的端起茶盏,轻轻的吹开水面上浮着的茶叶。
孙邈“咕噜”一声咽了口口水,举起铜镜,向镜面望去,只见他身后站了个女子,女子背对着他,在这尚带暑气的夏末也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头上低低的挽着个髻,这发髻上,除了一根银钗,并无别的装饰。那女子似乎感觉到孙邈在看她,于是慢慢回过头来。
“哐当”一声,铜镜跌落。
林西陆将铜镜捡起揣回口袋:“孙副官,你可认得这镜中之人?”
“鬼……鬼啊!”孙邈大惊失色,也顾不得面子了,惊叫连连,又一把抓过林西陆,躲在他的身后。
“小六爷,快收了她,快收了她!”孙邈吓的声音都在发抖。
“她并未作恶害人,唐楼不能无缘无故的收她。她跟着你,必定是有心中有事未了,你帮她了了心事,她自然就会去投胎了。”林西陆整了整被孙邈扯皱的衬衫。
“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帮不了她!让她找别人吧!找别人吧!”孙邈叫的跟杀猪一样,将头整个缩在林西陆身后。
那女鬼听得孙邈这么说,竟“嘤嘤嘤嘤”的哭了起来,边哭边向孙邈靠近,恰巧孙邈探出头来,两个人,不对,是一人一鬼一对上眼,孙邈晕了过去。
“嘤嘤嘤嘤……嘤嘤嘤嘤……”那女鬼哭的更悲切了,俨然有要放肆大哭一场的趋势。
林西陆被她哭的头疼:“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看你这状态,跟了他都快十年了,再不去投胎,估摸着就在这两个月就会灰飞烟灭了。”
那女鬼只是摇头,本就烂的不成样的脸,经她这么猛烈的一通摇晃,眼珠子差点儿从眼眶中摇出来。
“我也明白,这事儿我帮不了,你定要他自己完成,毕竟种因结果,天道轮回。可眼下他怕你怕成这个样子,你怎么让他明白你的所求?你还是告诉我吧,我替你转达。”林西陆劝到。
“嘤嘤嘤嘤……嘤嘤嘤嘤……”那女鬼还是只摇着头哭,一言都不肯发。
“罢了罢了,也是你生前积下的福报,我就帮你一帮。”说话间,小六爷起了符,只见这符瞬间烧了起来,随着符咒的灰烬落下,这女鬼的容貌渐渐的有了人样,大眼,浓眉,皮肤中透着健康的小麦色,一看就是经常下地干活的。
那女鬼摸摸自己的脸颊,惊喜的难以自已,林西陆好人做到底,掏出铜镜,让她看个分明。只是看着看着,她指指倒在地上的孙邈,又“嘤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你倒是见识多,知道这咒不能维持太久,但前后两个钟头,也够你把话跟他说清楚了。”说着,林西陆端起茶杯,一杯凉茶迎头浇下,孙邈幽幽转醒。
“若林……你可是若林?”孙邈见到脸面完好的女鬼,没那么怕了。
梅若林见孙邈认出自己,止了哭,拼命的点点头,一双大眼眨巴眨巴的,满是期冀。
“若林……若林……”孙邈见真她的是若林,语中带了几分哭腔。
林西陆悄悄退出客厅,留他们二人单独叙旧。当林西路再推门进入客厅之时,只剩孙邈一人,梅若林已是不见踪影了。
“小六爷,说出来不怕您见笑,想我孙某纵横沙场数十年,大小战役虽说胜多败少,可每每败了,总是会郁卒一阵,我总以为那已算得上人生至苦了。眼下看来,那些郁卒哪里比的上我此刻的心伤……”孙邈鼻音浓重,双手深深的埋进头发中,久久没有抬起头来。
这梅若林与孙邈本是青梅竹马,二人生于江南长于江南,梅若林打小就喜欢孙邈,孙邈志比天高,总想着要离开这小镇,闯出一番天地。无奈孙邈家境清贫,根本无力负担读书的费用,梅若林见他终日郁郁,于是想尽办法替孙邈筹钱,好让他能跟先生念书识字。
每日天不亮,梅若林就偷偷的去家里的鱼塘里捞些肥鱼,走过五里山路,拿到隔壁镇的集市上去卖,无奈那年她才十岁,又胎里带着病,生下来就是个小哑巴,那集市上的人欺负她不会说话年纪又小,假装听不懂她的要价,硬是用了几个铜板就买了她一桶鱼。小姑娘心里委屈,可不能跟孙邈说,也不敢跟家里说。这又是附近最大的一个集市了,于是只能日日受这委屈。就这样,梅若林左攒右攒总算有了几块银元。
她兴高采烈的将这些钱拿给孙邈,孙邈脸神色一怔,怎么都不肯收:“若林,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用你的钱!”
梅若林急的脸都红了,泪花在眼眶中转啊转啊,她急急忙忙的打着手势让孙邈务必收下这些钱。孙邈坚持不肯收,还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教育她:“若林,你爹经营鱼塘不容易,你不能偷偷将家里的钱拿出来,这样是为不孝。”
梅若林听到孙邈的责怪,近日来心中的委屈一下全都爆发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孙邈傻了眼,没想到这样几句话就引得这个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对他言听计从的小尾巴哭的这样伤心。
“喂,你哭什么啊?”
“呜呜呜呜……”
“喂,你别哭了,是我错,是我不好,求你别哭了。”孙邈手足无措。
梅若林一边抽泣着一边委委屈屈的比着手语,孙邈这才晓得,原来这几块银元都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受着委屈,顶着辛苦好不容易给他换回来的。
孙邈顿时红了眼眶,他接过若林的钱,慎之又慎的放进怀中贴身的小袋中。
最后,孙邈还是没有用这笔钱。他割了整整一年的猪草,还瞅着空去野池塘里摸些螃蟹泥鳅拿去卖。就这样他凑够了钱,交了费用,光明正大的坐在学堂里。当然,这些,梅若林都是不知道的。
一转眼,梅若林已经十八岁了,梅老爹请人为她说了不少亲事,梅若林虽不能说话,性子却是倔强的,一律闭门不见。梅老爹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仔细思量下,觉得这孙邈也算是个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的,只是家中穷的叮当响,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岂不是要吃苦受罪。
“孙邈,你给梅老爹一句实话,你对若林,是否有意?”这日梅老爹请了孙来谈话。
“若林待我真心,我对她亦是。”孙邈情真意切。
“那好,你可愿入赘我梅家?我梅家虽不是大门大户,但若林在家也是不愁吃穿,就算是下地干活儿,也决计不会让她做那些粗重的活计,我心尖尖上捧着的人决不能嫁出去吃苦。”梅老爹给烟管又多添了一小撮烟丝。
孙邈听了当即拂案而起:“梅老爹,我孙邈虽然穷,但这孙家历代祖先的姓氏,我是万万不敢丢弃的。”
梅老爹慢悠悠的吸了口烟:“听你这意思,你与我家若林的缘分怕是止步于此了。”
孙邈一听,“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梅老爹,孙邈求你,再给我两年时间,这两年内,我一定会出人头地,风风光光的迎娶若林!”
梅老爹没吭声,继续“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
孙邈没敢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只银钗,郑重的双手递上:“梅老爹,这只钗我本应该亲自交给若林,眼下,交给您也是一样的,还请您相信我的真心,我定不会违背誓言的。”
梅老爹掂了掂那银钗,沉甸甸的,分量十足:“好,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我梅家就等你两年。”
此后孙邈如何发奋上进暂且略过不表。一年后,孙邈带着成箱的聘礼来到了梅家,梅老爹乐的合不拢嘴,与媒婆商量着办喜事的好日子。而一年未见的梅若林也是出落的越来越水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