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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清对薛蟠小孩子似的无赖有些无语。别人一见钟情那是因为没脸没皮,自家闺女清清白白一女孩儿家,怎么可能见到外男,还一见钟情,钟个屁情。
直接说出龌龊打算能死么,不就是想傍上杨家这条船,进一步打入文官集团,以后入朝为官能容易些么,当他四十多年都白活了,连个小屁孩的心思都看不出来。
虽不满薛蟠对自家女儿明晃晃的算计,但杨清也清楚,薛蟠算得上是当下最好的人选了,他能在此时出现,算是老天对杨家不薄,帮了他们家的大忙了。
大姑娘是不能留在家里太久的,真要久到影响了下面弟妹,亲手足也有变成仇人的可能,舆论也会从同情转变为觉得她自私凉薄,无法做到为手足自己牺牲,苦情女子一下子就会变成恶毒妇人,活该嫁不出去。到那时受影响的就不只自家了,连整个杨氏一族都要一并蒙羞。
但要安排她速速嫁人却更加不妥,上一家才退了亲事,你没几天就把闺女给嫁出去了,外人会怎么想。你家女儿是不是原本就有些不妥当,所以人家才来退的亲,否则你怎么鬼赶得似的把人嫁出去了。恐怕不出几天,就得传出女儿奉子成婚的谣言来,甄家要是缺德些再添一把火,女儿只怕要以死明志,才能平息传言。
不能早嫁,也不能不嫁,嫁的人家还必须要有些身家地位,以便为下面一子三女留出些选择的余地。杨清思来想去也没个主意,长女唯有出家一途,才能把所有问题都解决掉。
哪成想突然蹦出个薛蟠,薛家的长房嫡子,家产不必说,三年间他用在造福乡里的银子,足够一个普通乡村所有人活百年的。出身上虽有些瑕疵,祖上入的是商籍,但与普通商籍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本朝唯一被授了爵位的商贾,就是薛家的太老爷子。薛蟠的太爷和爷爷为天子掌管江南通政司,也算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太爷当初娶的是开国皇帝的义妹,爷爷娶的是史侯家的五姑娘,亲娘又是王县伯家的三小姐,他本人年仅十六岁就得了功名,虽说嫁女嫁高,但这样的人家也算是不错了。
杨家虽说是诗书世家,族里秀才举人多如牛毛,在河北也算是一方豪族。但要说家底,恐怕得举全族之力才能碾压薛家长房一户。入朝为官的虽也不少,但能位极人臣的却一个也没有,目前看来有希望往上爬出个样子来的,也就他自己了。其他人大多在翰林院和礼部窝着,清贵声望一样不少,实权却一点也无。要不甄家怎么就敢当面打他全家的脸呢,他还一点反击的能力都没有。
杨清唉叹一声,正式打量了一番面前长身玉立的美貌少年,杨清的表情不禁柔软起来。要是皇上正值壮年,朝中并无继任之忧,薛蟠娶他家的庶女,他都得仔细观察几年品行才能松口。
当前却正值多事之秋,他杨清好歹也算是一方父母官,被博弈的几方势力拉拢是肯定的。他已经把长女的终身给耽误了,下面几个孩子死活也得守住了才行。
长女是家中的老二,下面一弟三妹,如果她嫁入薛家,低下的手足只能定下更低一等的人家,正好可以避开朝中纷扰。他也不指望他们与高门结亲,给自家带来什么好处,只要找个良善的人家一生无忧他就满足了。
而且薛家小家伙本人也是个油滑的东西,三年前不知他为何舍弃皇商之职,现在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那时他自己还没开始考虑继位的风险呢,这家伙就选跑了,还跑的干净利落,奇快无比。
这样的孩子好生教导一番,前途必定是不凡的,未来他与杨家孩子们守望相助,获得多大的成就他不指望,能守住家业得个善终,他这当父亲的也就知足了。
越想越觉得薛蟠合适,杨清打定主意后一点也不耽搁,立即开始计划如何才能让长女尽快出嫁。眼要准,手要快,机会稍纵即逝,女婿再被人给抢了,他连哭都没处哭去。
“回你的寺院去。”杨清不愧是老狐狸,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抬头对薛蟠呼喝了一句,眼里却是红果果的笑容和亲近。
一见钟情好啊,苦情女子遇到善心少年,一见钟情互诉衷肠,非君不嫁非卿不娶,在双方父母的成全下定下终身,十里红妆喜结连理,好一出人间自有真情在的大戏。
谁说只准痴情女子为书生赠金守候,为心上人赴汤蹈火。善良少年挽救悲苦无辜的女子也是可以的,左右全金陵都知道薛蟠是个大善人,挺身而出救人于水火什么的,他演熟了不是。
薛蟠被吼的一愣,看杨清的表情也不像是拒绝的样子,却又为何赶他回寺院。为什么非要回寺院呢,寺院有什么是非得他回去不可的,那里除了上香礼佛的男女信众,好像什么都没有了,连点肉星儿都找不出来 = =
对,男女,寺院是唯一陌生男女可共处一室之处,想要偶遇什么的,那里是最理想的场所了。薛蟠恍然大悟,开始佩服未来的泰山大人了。经他插科打混的随便一句,这么快就想出结亲的理由来了,不愧是久历官场的老油条,机智敏捷不在话下,自己还有的学呢。
顺天府尹家的后宅,杨家大姑娘正坐在窗前为大侄子念儿歌,声音柔宛清扬,如丝竹细雨般润心悦耳,同处一室的长兄和弟妹们也不时停下手中的事侧耳倾听,偶尔露出几许笑意。
杨清和妻子共育有二子四女,前四个为嫡妻所出,长子杨均年二十一,长女杨绮罗和次子杨圳是龙凤胎,今年十八岁,次女杨绮梦年十四。最小的两个虽是庶女,却也记在了嫡妻名下。兄妹间手足情深,很是要好,经常聚在一起打发时间。
杨均业已成家,儿子都满地跑了。长女却因甄家所误,一十八岁尚未出嫁,连累低下的弟妹都没定下人家。好在杨太太亦是诗书之家的小姐,教养子女很有一套,孩子们都体量父亲为官不易,连杨绮罗都未曾因终身被误生出过怨言。
可到底意难平。同处一室,正教两个小姑子针线的长媳杨沈氏偷偷试去眼角的泪花。这么好的女子怎的命如此之苦呢,原本亲事就不称心了,现在又被退了亲,以后可怎么办,难道真让好好一女孩儿出家不成,别说婆婆不会同意,她这做大嫂的也不能答应。
杨绮罗本人却不觉得如何,她只是有些愧对弟妹,自己命中注定孤苦也无可奈何,连累弟妹可怎么是好。
弟弟也便罢了,男孩子年纪大点再定亲也没什么,可二妹妹转过年就十五了,女孩儿家这个年纪再不定下亲事,以后哪还能挑到好人家。
父母手足不同意她出家是舍不得她受苦,难道她就能眼看着弟妹受委屈不成,一定要说服父母才成。杨绮罗表面上柔声为窝在自己怀里的大侄子念书,内心却早已打定了主意,大不了逃家剃度去,剃了头发总不能再被拖回来了吧。
饶是杨绮罗下定了决心,晚上还是被父亲吓了一跳。出家是她的主意不假,可普觉寺是和尚庙吧,父亲让母亲带她去哪里,难不成是想让她女扮男装当和尚去。杨大小姐全方位考虑了一下自己的衣着举止和日常习惯,深觉此事不靠谱。
杨清不知道女儿的思维正向着诡异的方向狂奔,他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的向家人讲述了找到女婿的整个过程,以及他的一见钟情计划。其间溢美之词不要银子似的往薛蟠身上倒,像是个不懂垃圾分类处理的土鳖,到最近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听了他的话后,杨家人都陷入的沉默。薛蟠,他们都见过,只是时间段不同而已。杨均杨圳作为能在外行走的男人,最后一次见到薛蟠是十天前,因而他们听说那位丰神俊秀的美少年要成为自己妹夫时,都兴奋的一握权,就是他了,没有比薛家小子更配自家妹妹/姐姐了。
女眷们遇见薛蟠却是在五年前,他们家刚到金陵的那一天。杨家车队进城时,正赶上前任薛蟠前几天斗鸡输了个精光,打听后才知道他的鸡被人做了手脚,自己当了冤大头,带着十几号悍奴出城找场子去。
当年他像坨肉墩子似的杵在马背上,带着人在杨家车队旁边滚滚而过,那形象那身材那相貌,杨家妇人回想起来狠狠打了个寒战。甄家小子虽混帐了些,好歹长的还有几分人样,薛家大爷那副球样子,绮罗嫁过去正应了鲜花和牛粪的传说,肯定会被人嘲笑一辈子的,累觉不爱。
杨绮罗更是被雷的两眼发直,她对小白脸虽没多大兴趣,但薛家小子那一款的太过分了。还不如出家呢,出家至少清静,明天为什么非到普觉寺,不去华严庵,连取个空档剪头发的机会都不给她。
父子三人见女人们表情不对,知她们想差了,连忙为薛蟠背书,赌咒发誓的保证薛蟠不但性格变好了,连长相都变漂亮了,跟自家女孩儿肯定般配云云。
有了男人的保证,杨家女眷绝望的表情总算逐渐收敛。只是没亲眼见过,她们实在想像不出父子三个口中的美少年是何种样貌,只好把记忆中满是横肉的面孔拉平,再配上和善的笑容。嗯,好可爱一只招财猫。
多少轻松了一些的杨太太决定明日亲自出征,带着女儿和两个儿子一同赶赴城外普觉寺。虽然女儿如今没有多大选择,但也要让薛家小子知道,杨家的女儿自己还是心疼的,他以后要是敢欺负女儿,也得看看岳家答不答应。
第二天,杨太太打着带女儿散心的名号,一辆马车两匹竣马,几个下人,轻装简行的出了城,来到城外普觉寺。府尹大人的家眷来此,寺里自然是尽心接待,杨太太素手一指,选定了薛家对面的院子住下。
可巧今天薛母和宝钗都没什么胃口,她们亢奋了好些天,昨儿薛蟠的谢师宴都结束了,两人心神一松,开始懒怠起来。薛蟠一见着了忙,精神一紧一松,这是最容易闹病的时候,也顾不得偶遇老婆了,赶忙带人往山下的跑。
山下有个馄饨馆,做的好素馅馄饨,他们一家都喜欢吃,热汤热水的一碗下去,汗发出来隐患就能去掉大半。晚上再喝些安神的汤药,总要把病躲过去才好。
提着食盒回来时,正好与杨家的车马碰上。薛蟠没把握遇到的肯定是未来老婆一家,连头都没敢高抬,两眼盯着地面向对门一抱拳算是打招呼,转身进了自家小院。
他只是寻常举动,殊不知把对面未来的岳母和老婆看的目瞪口呆。
“那是薛蟠?”杨太太被儿子扶进内室时还呆呆的,一手捧心一手指向对门,惊愕的问自家老大。表情好像薛蟠不是人类,而是化成人形的妖怪。
“是啊,我前些天还看到过他,不会认错的。”薛家离杨家并不远,兄弟二人一年总会遇见薛蟠几回,亲眼目睹了他从皮球变成筷子的全过程,早已看习惯了。故而对母亲的震惊莫名,一点也不理解。
“他,他以前明明是……”杨太太用手划了个圆,这也差太多了。
“长大了身量总要抽高的,何况人家守了三年的孝,茹素整三年,还能胖就奇怪了。”杨均表面一派乐观,心里却暗搓搓的下定决心,一定要长命百岁,自家儿子瘦瘦的一条,可没那么多肥肉可供消耗,茹素三年会绝对会死掉的。
“哈哈,这样啊。”杨太太僵笑。瘦是好事,可怎么肥肉没了却是这样一张脸,扫了眼由震惊回过神,脸上开始泛红的女儿,杨太太暗自悔不当初。
自古男人多薄性,哪怕再顾家的人也免不了弄些个小妖精在后院。更何况薛蟠出身巨富之家,早年又不着调,哪能没些少爷脾性。自家女儿长相虽清秀端庄,但想要长久抓住男人的心却是不能够的,虽说薛蟠看中的是杨家的家世,对嫡妻会敬重些,但面对那样一张脸,年轻的女儿家哪有不情根深种的。
由爱生忧,由爱生怖,甚至会由爱生恨,妻子一旦对丈夫产生了独占欲,那就是悲剧的开始,难道自家钟灵秀玉的女儿真的注定要一生悲苦坎坷么。
要是她能早点知道薛蟠长成这样,是死活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但现在,杨太太看了看脸已红透的女儿。
罢了,万般皆是命,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