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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燕琴把事情略略想了一下,忽然把话岔开去,问道:“你们梁家能人那么多,怎么就指着我一个外姓人来帮你呢?”
梁绣珍又一次哑然无言。
这一阵,因为抱怨韩仲平太多,更因为她生的只是个女儿,娘家人包括她的母亲,对她都不怎么耐烦。所以,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去向娘家哭诉什么。
想到这一点,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韩燕琴听见有一股不寻常的声浪低低地传过来,嘴角就忍不住扬了扬。果然是善恶终有报,梁绣珍也算是被她自己给作进死胡同去了。
“姑奶奶……您是能人啊。”
韩燕琴嘴角一翘,真没想到她梁绣珍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因就笑道:“行了行了,别灌米汤了。不过你也别蒙我,我可是两三天一趟地往家跑。父亲近来可是很烦三姨娘的,二姨娘又哪来的气受呢?”
梁绣珍不忙着答,拿手遮住听筒,四下一望,见没人在侧,才低声地说了下去:“父亲也是个男人。你自己去想,天底下哪个男人不是表面上对于自己的姨太太很厌烦的样子,可是这份厌烦碍着他们眉来眼去了吗?”
韩燕琴的眼神顿时冷淡了许多,不满地斥道:“这话还轮不到你来说!”
可是,气归气,事实又归事实。都是成了家的女人,对于男人的面目是怎样地可憎,心里总是有数的。
梁绣珍便就冷笑着故意答道:“是,你说的话极是,我不该置喙的。所以,你就当不知道吧。”
这倒让韩燕琴不安起来了,皱着眉头急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梁绣珍笑着吐出一口闷气,放低了姿态,向她讨教道:“因为姑奶奶您有见识,所以我想讨你一句实话。就你看去,闻京报上的文章究竟要紧不要紧,与咱们家的前程有什么阻碍没有?”
韩燕琴转转眼珠子,也不急于回答,心道这梁绣珍怎样忽然开窍起来了。便就一面分析,一面轻声说着:“就看人家会不会穿针引线了。要知道,最近的形势很复杂。如果说,有人把你和徐润莲买通记者污蔑沈初云的事,跟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什么,政客操控民间进步组织的新闻一串联……我也很难想象会怎样发展下去。要知道,暗指的政客正是我们的父亲,那个进步组织又正是开除了沈初云的妇女促进会。再加上你的一档子事,恐怕大家都会觉得咱们韩家没有一个好人。”
梁绣珍就算再不懂大局,但这会子一个金玉瞳、一个韩燕琴都以为情况不妙,心里也就跟着着急起来了:“那,那该怎么办呢?”
“早说了,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就是不听。”韩燕琴长叹一声,手掌不住地拍着额头,很是苦恼。
梁绣珍现在是真的知错了,只是未免有些晚了。可再要这样从头追究也是无用,便就有些不耐烦地反驳道:“这些话再说也没意思了,我跟你服了这个软,也不能改变什么。倒是这个事态果然向着你分析的方向发展下去,会不会……”
韩燕琴抿着嘴,细细想了一番,才给了个主意:“不说话准没错的,多说多错。我看,你还是静观其变吧。就算影响到父亲,父亲有专管新闻的秘书,上头也还有总理办公室顶着呢。他们有成群的门客帮着想辙,就不劳你着急了。”
“你这样说,我就安心多了。”梁绣珍后怕地拍着胸脯,挂下电话,却又听见一阵婴儿啼哭声,倒让她暂时搁下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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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贺忆安将沈初云叫到院子里头,喁喁地说了几句悄悄话。
恰巧邓丽莎看见了一则消息,追到门外头,立定了一瞧。发现他两人站得极近,彼此几乎是脸贴脸的,有些好奇他们最近在私事上的发展。就悄悄地挪着步子,慢慢躲到树后头去听。
“我还是不相信这事儿……”
“总之,我是多方验证过的。”
“怪道呢,我大哥之前说了,天津那边他已经摆平了……”
“两句话里,必有一句是假的。”
“那么,暂时就不说吧。不,我看以后也别说。异位而处,我想谁都无法接受这种事实吧。”
贺忆安的手插在袋里,唉声叹气地只管点点头答应着。往后一转,就见树后有个人影在晃,便咳嗽了一声,手肘则悄悄戳了沈初云一下。
跟着,沈初云也转过身来,只消定眼一瞧,便认出树后的那人。脸色不由地煞白起来,声音都有些颤颤的:“丽莎啊……你有事儿吗?”
虽然没有听明白他们究竟聊了些什么,但看情形,至少该知道是个秘密,且不想外露。邓丽莎在心里闷闷叹了一记,随后扬了扬手里的报纸,走上前递给沈初云,道:“你快看,香雪儿的事情怎么忽然又被人提了出来?而且,这次是……”
邓丽莎很难开口去陈述,她那对表姐表姐夫的所为,把话止住,只管低了头叹气。
沈初云大略浏览过文章之后,没有立刻回复什么话,只是拿眼睃了贺忆安几下。
贺忆安会意,找了个借口就走开了。
原来这报上登的,是一位私家侦探的投稿。言明自己曾受梁绣珍的委托,查出了韩仲平与香雪儿的关系。然后,梁绣珍就有了一石二鸟的计划。隐瞒了自己的丈夫出轨,单拉出香雪儿的作风问题卖了一个不错的价钱给报社。文章最后,还提到他和梁绣珍之间是长期的合作关系,大有暗示此类风波可能不止一起之意。
这时,沈初云才拉着邓丽莎走到更角落的地方,低声道:“这上面的话仿佛没有一句是捏造的,因为你表姐曾经以此为战绩向我炫耀过。”
因为是登在一份生活报上的,并不是什么负责任的大报社,所以邓丽莎不免有些狐疑:“我以为这一类的报道都是文丐所为,按一般的套路,应该是在登报之前,先联系当事人索要封口费。我想我表姐还不至于吝啬到,连几十块钱都不肯给吧?”
沈初云点了一下头,想了想之后,便提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提供消息的才是金主呢?”
闻言,邓丽莎的心跳跑马一般地飞了起来,脸色立时就变得不好了:“你是说,有人故意要闹大此事?”
沈初云便试着往下分析:“我总觉得如今的庙堂不平静。总理跟外长之间矛盾渐深,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从他们本人到家庭,表面上彼此合作,暗地里又互相拆台。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加上闻京报的那篇头条,把梁绣珍和徐润莲的名字摆在了一处。虽然她们之间不算朋友,就算真的是勾结了,也未见得会合作得怎样深入。但是舆论一旦发酵起来,我们所知道的事实也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舆论相信什么。难道你没听过一种说法,总理和外长闹得这么凶,也不过是狗咬狗罢了。”
邓丽莎深以为然地重重将头一点,沉声道:“以这二位的野心和多疑来说,是很难同舟共济地面对这一系列的质疑的。如果,连总统都认为阁员的负面新闻太多,会成为大患……那么,你的分析好像就很有道理了。这背后的人可是真会用巧劲儿,把两个死对头搁在一条船上,由着他们去挣扎。”
就在她二人分析情势的时候,忽然从户外传来了一阵吵嚷声:“沈初云,你这个小人!我哪里对不住你,你居然在背后这样害我?”
这声音对于她们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邓丽莎一脸羞赧地望了沈初云一眼,便跑出去大声制止道:“表姐,你疯了吗?这是生活报登出来的,就算你有不满,来我们这里说理,又有什么用呢?”
梁绣珍撸了一下袖管,身子往前一挺,手指向着邓丽莎的鼻子一戳,朝地下一啐,满脸怒容地道:“你当我是门外汉?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报界的人是什么德行,我比你还更清楚些。生活报就是一群无赖办的,最是无利不起早。可是这一次,这么值钱的新闻,却不曾来找我商量过,必定是有人先给了他们好处的。”
这一番兴师问罪的话,倒恰巧合了刚才议论的话题。
邓丽莎扭过头,冲着沈初云一望。实际上她们的眼神交流,意思全在新闻本身。可看在梁绣珍眼里,分明是沆瀣一气,更加断定这件事的爆发与反常,同沈初云有着相当的关系。
梁绣珍便一把扭过邓丽莎的肩膀,冷哼着逼问道:“怎么?预备统一一下口径再来驳我的话,是吗?”
邓丽莎哭笑不得,身子一挣,涨红了脸,问道:“报纸上都说了是侦探爆料,你非要咬定初云的依据是什么?”
“那你一定要替她洗脱的依据又是什么?关于这件事,我分明是告诉过她的。可那个时候,我是一片好意。”一股怒气提上来,梁绣珍上前推搡着沈初云,将她往角落里一直地逼问下去,“好你个沈初云,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拿出来害我!你但凡有点良心,都不该在这种时候,给我们韩家使绊子。你跟徐润莲的私人恩怨,已经牵扯了父亲在内,如今你还要拖我下水,你还是人吗?”
“说这个话你就不脸红吗?俗话说,纸包不住火。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不负责,却来质问别人。还有,妇女促进会的事情,你究竟有没有在背后趁火打劫,你又有多少依据能自证清白?问别人讨说法,倒是义正辞严得很,轮到你自己呢,还有底气这么大声吗?”邓丽莎从后头一路地追过来,用力把梁绣珍往旁边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