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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凉风拂面,陆长亭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将头转向另一面,继续趴在桌上睡觉。
朱家兄弟刚刚换上了朴素的衣衫,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口中道:“小长亭,这样便行了么?”谁知齐齐转身过来一看,陆长亭睡得正香。
朱樉倒是满不在乎地道:“让他睡吧,小孩子长身体呢!”
朱棡朱橚跟着点头,纷纷装作一副很懂的样子。
朱棣则就显得沉默寡言多了,他走上前去,直接将陆长亭拦腰打包带走,一边往外走,才一边道:“我送他回屋子去睡。”
朱樉脸上的表情裂了裂,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显然还是生计问题。朱樉带着换了副打扮的弟弟们,出门继续寻求雇主去了。朱家兄弟骨子里都还是骄傲的,他们虽然希望能继续过上轻松优越的生活,但此时他们更希望,在小长亭面前一雪前耻,扛起大梁,赚钱养家啊!
陆长亭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起来,便见宅中下人已经将食物备好了,全然不比前两日的窘迫了。陆长亭这才终于找回了一点,傍上金大腿的滋味。
用过饭后,陆长亭便独自回到屋中了,他拿了纸笔涂涂画画,大致勾勒了一下自己的计划。
门却突然被敲响了。
“谁?”陆长亭不得不顿住了手中的动作。
“长亭,是我。”
陆长亭犹豫一下,上前去将门打开了。
朱棣侧身入门来,道:“明日要出门瞧风水?”
陆长亭点了点头。
朱棣走过去,在桌前坐下,道:“那便麻烦长亭先与我说些风水上的事了,总要先能唬住那些人才好。”
陆长亭也不藏私,风水学说起来容易,但真正要融会贯通还是极难的,后世多少人拿着罗盘便以为能勘风水定乾坤了,实际上,他们也就能分个东南西北,将风水学上的套话拿出来使罢了。陆长亭当然不会担心谁将自己的手艺学了去。堂堂燕王会需要勘风水吗?
陆长亭在他身边坐下,因为个子较矮的缘故,他整个人几乎都趴到桌面上,说到兴起时,陆长亭便抓过纸张来写写画画。
朱棣瞥了一眼那纸上的狗爬字。
忽然有点心疼纸呢……
陆长亭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了,伸手抓起茶盏便往嘴边送,但是茶盏体积有些大,陆长亭有些握不住,茶盏在他手中晃了晃,看着像是要摔下去了一样,朱棣突然间伸出手来,从下面包裹住了陆长亭的手背,帮着他一块儿稳稳地托住了茶盏。
朱棣虽然还未长成青年模样,但他的手指却很是纤长有力,可以轻松地裹住陆长亭的手背。
陆长亭有点儿不大好意思。
这一幕要是换个姑娘,那也就是唯美场景了,但换成他,那就是实在有些丢脸了。
也不知何时他这具身体方才能长大,恢复从前的英俊潇洒。
陆长亭装作若无其事地就着朱棣的手,掀开盖子埋头喝上了两口,因为姿势别扭的关系,一时不察发出了“啾啾”的声音,茶水都给吧唧到嘴边上了。
陆长亭顿时歇了喝水的心思,他抬起头来,轻咳一声,继续指着桌上的纸张道:“一般若是遇见如此情形,那便是屋中形成了煞……”陆长亭面孔严肃,说得认真,朱棣也紧紧盯着他的面孔,似乎气氛融洽并没有什么不对。
“……嗯?”但是朱棣的手越深越近。
要摸脸???
陆长亭正要往后躲,朱棣淡淡道:“你嘴边有两点茶叶沫子。”
陆长亭一呆,朱棣伸手如闪电,已经将陆长亭嘴边的茶叶沫给抹下来了。朱棣神色如常,就像是刚刚照顾了自己的亲弟一般,连陆长亭的口水他都不带嫌弃的。
陆长亭忙抬手抹了抹嘴,继续装作不在意地指着纸张往下说。
朱棣一边点头一边道:“我都已知晓了,要唬人是没问题了。”
陆长亭松了一口气,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
“那四哥回去吧,我该睡觉了。”
朱棣却指了指纸张,问道:“……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学练字?”
陆长亭脸上一黑。
是他之过,毕竟繁体和简体是有差异的,陆长亭能认得了繁体,但要写繁体却不是那样容易的,为了笔画少,他写得快的时候便是用的简体,但在朱棣的眼中这无疑就是文盲的体现了。
陆长亭忍着丢脸的耻感,一咬牙,道:“好。”
朱棣满意地抚了抚他的头,“长亭实在聪慧。单单瞧个风水,可惜了。”
陆长亭忍不住笑了,“难不成我这样的还能考科举吗?”
朱棣又抚了抚他的头发,却是没有说话。
陆长亭当然也不会厚着脸皮让朱家兄弟给他想法子。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做风水师倒是比科举轻松,何况本就是老本行了呢?没甚可惜不可惜的。
宅中屋子多,朱棣当然不会沦落到和陆长亭同住一屋了,他打着灯笼出去了。
这时候天色已然暗下来了。
陆长亭小小地打了个呵欠,端起茶水牛饮而尽,方才觉得舒服极了。
屋外,朱樉瞧瞧打开门瞥了一眼。
老四竟然还和小长亭秉烛夜谈这么久?朱樉心头又有些不痛快,“啪”地关上了门。明日老四还要跟小长亭出去呢!
心痛!
·
翌日一早,当先离开的是朱樉三人。朱棣站在院子里练了会儿拳,死活等不到陆长亭的身影,他只得无奈地去开了陆长亭的屋门。朱棣走进去一瞧,陆长亭还夹着被子,睡得正香呢。
朱棣无奈,只得走上前去捏了捏陆长亭的脸颊。
陆长亭这会儿正做着梦,陡然梦见一头怪物冲上前来,将自己的脸给啃了。
那怎么能行?他不要毁容!
陆长亭一下子便惊醒了过来,还手忙脚乱地拥着被子坐了起来,一头黑发乱糟糟地顶着,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
他乍一看见床边的朱棣,险些脱口而出唤了对方的名字,幸好他及时醒神,便生生扭转了嗓子里的话,“……四哥。”
朱棣见陆长亭面颊鼓鼓,似有不愉,还当他是依旧为称呼“哥哥”而害羞,他伸手拎住了陆长亭的衣领,将人往床下拉,一边道:“不是要去给人瞧风水吗?怎的还赖起床来了?”其实正是陆长亭如此举动,才令朱棣更为放心。
毕竟孩子便该有几分孩子的模样,不是吗?
陆长亭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道:“做生意要赶巧,而不是赶早。”
朱棣将他放在了小榻上,转身让下人去打水,随后才道:“这是长亭的歪理?”朱棣是真有些惊讶,陆长亭竟然半点也不急,甚至可以说他看上去颇为胸有成竹。此时的陆长亭和方才赖床的陆长亭,简直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不是歪理,你且看着吧。”
正巧下人将水打来了,陆长亭就着水先洗漱了一番,然后用了早饭。
既然不急着出门,朱棣眼中闪过几点亮光,而后他伸出手来,又将陆长亭抱了出去,“那便来练练功夫,以强身健体。”
强身健体?
陆长亭双眼微亮,毫不客气地扒拉着朱棣学了起来。
今日朱棣倒是没有贴着他来教动作了,只是先让他从马步蹲起,陆长亭也不挑剔,他有着绝对的自信。因为经历的缘故,他知道自己一旦决定做好某件事,那便一定能吃下苦。蹲个马步算什么?
……
朱棣打了一套拳下来,陆长亭两股战战,“四、四哥……”打脸实在来得太快。他这懒惰的身板,实在经不起操练。
朱棣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再叫声四哥听听。”
陆长亭:“……”
见陆长亭都要红着眼睛来瞪自己了,朱棣这才走到陆长亭的身后,道:“收势吧。”
陆长亭早浑身僵硬了,他艰难地收起胳膊收起腿,身子顿时晃了晃,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朱棣在后头伸手一捞,轻轻松松捞在怀中。陆长亭这才知晓,他好端端的站在自己身后做什么。
这么一折腾,便是到了下午。
眼看着便要用晚饭了,朱家另外三兄弟都快归来了,这时候陆长亭才发了话,道:“走吧,去做开张了。”
纵使聪明如朱棣,也实在想不明白,这时候上哪儿去开张?
但陆长亭已然镇定地跨出门去了,朱棣当然只得跟上。
此时日落西山,街道上的摊贩都渐渐开始收拾东西了,而陆长亭却绕着城转了起来。
所幸朱棣极有耐心,体力也充足,便陪着陆长亭转悠。
直到他们停在了一家人的宅邸之外。
这家人的大门是敞开着的,陆长亭和朱棣走过来的时候,正巧有个作大夫打扮的人,从里头走了出来。
陆长亭一拍板,“上!”
话音一落,陆长亭便乖觉地退到朱棣身后了,还用手指尖尖在背后顶了顶朱棣,示意他往前。朱棣顿觉腰上一阵痒,他反手揪住了陆长亭的手指,就这样攥着他一起往前走。
门外的下人正要关门,见他们走上前来,心底有些忐忑,毕竟对面二人都生得好模样呢。
下人低声道:“敢问二位前来是为?”
朱棣望了望大门,摆出冷漠的面孔。
陆长亭有些着急,又用另一只手捅腰。
朱棣这才从喉中挤出了一句话来,“我看你家风水不好。”
这种江湖骗子的标准句式,要说出来还真是有些羞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