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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琳把洛晓燕送下楼,本想把姑妈送到小区外方便打车的地方,结果在门口就被洛晓燕催促着赶紧回去了,只得做罢。
目送她离开后,洛琳才转身上楼。
走进客厅时,她看到宋靳凡在阳台抽烟,对方背对着她,后脑勺上的伤口留下一道可见的疤痕,有些狰狞,也不知道以后头皮那块地方还能不能长出毛发来。
洛琳不合时宜地想:要是因此成了秃毛驴,宋靳凡的行情可得跌不少。
男人手臂上的纱布已经拆掉了,看起来活动自如,洛琳这才想起两人已经很久未见,如果不是洛晓燕的到来,他们应该还在冷战当中。
回想起今天在咖啡厅里乔远对她说的话,不由得吁了口气,洛琳分不清自己是庆幸还是懊恼。
乔远告诉洛琳的事实却是很沉重,听完后她始终觉得压抑,仿佛胸口积压着一块巨石,几乎喘不过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她甚至开始觉得莫清的人生简直就像一出可笑可悲的黑帮电影,孤儿,血腥,追杀,复仇,背叛,挣扎,良知,死亡,结局是悲剧收场,她替莫清流了这么多眼泪,流错了地方,可叹如今连再次纵声痛哭的理由都找不到。
乔远说莫清的真正身份是前黑道老大的儿子,他的父亲在几十年前叱咤凤城,人称“豪哥”,个性豪爽,重情重义,在道上混久了,名望渐渐强势起来,之后因他这不拘小节的性格,创建了“大莫帮”,没几年便一派独大,很是风光,可惜在最得意之时被人从暗地里下了毒手,抓进牢里后没多久就死在了里头。
老大一死,底下几个流派的小头头们便蠢蠢欲动,一场帮派之争开始渐渐酝酿,聚沙成塔。
听着乔远直白的描述,洛琳的脑海中几乎出现了少年狼狈的神色,她不禁想到,当时的莫清只有十来岁,那么小的孩子,父母都死了,父亲的心血被夺走,还有人不断追杀自己,会是怎样的无助和恐惧。
陆舒铭和陆舒烨的父亲陆熊“陆三弟”是豪哥的死忠,直到最后关头也坚持跟着豪哥,结果被关进去后从此再没了消息,生死未卜。
陆家兄弟甚至比莫清还要小几岁,三个人就这样在垃圾桶里闷不做声地躲了两天两夜,最后被曾尧年给救了出来。
这位叫曾尧年的男人曾是豪哥的手下之一,外号曾二爷,如果说陆熊是豪哥的左臂,那曾尧年必定是豪哥的右膀,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曾尧年竟然躲避了追查,独善其身安然无恙地逃了出来。
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是,明明当时他最好的选择是放弃莫清,从而将大莫帮顺势占为己有,可曾尧年并没有那么做,而是选择了扶持莫清。在经历了冷血无情残忍的帮派之争后,曾二爷将豪哥原来拥有的大半堂口抢了回来。
也就是这位曾二爷告诉莫清,害得自己众叛亲离的罪魁祸首是曾和他父亲有过合作的宋氏,对方掌握了他父亲犯罪的证据,并且和警察方面同仇敌忾,背叛了他父亲,害得豪哥和儿子阴阳两隔,害得莫清无依无靠。
没错,曾二爷口中的宋氏,便是宋靳凡父母这一支,想当年宋氏没有现在这般家大业大,可自从莫清父亲死后,宋氏便逐渐壮大起来,发展速度之迅疾很难不令人想到背后有强大支撑着的后台。
曾二爷借着莫清尚未成年的缘由,暂时掌管了大莫帮,当时遭受了重大打击的大莫帮已经不复之前盛兴,莫清确实对此无能为力。
那男人决定培养莫清,并且告诉莫清:你要报仇,你要毁了宋氏,等你成功的那一天,我就将恢复元气的大莫帮原封不动还给你。
莫清同意了,他心里想着:总有一天能拿回父亲的家业,总有一天能为父亲报仇。
可惜最讽刺的是,曾尧年根本就是个白眼狼,他从一开始便处心积虑地进行策反之事,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是帮助他一步步蚕食金钱和*的踏脚石。
——莫清是,陆家兄弟是,他的亲生女儿曾羽西是,当然这之中,也包括了宋氏。
他一步步促使莫清走上歧途,无望的复仇之路,彻底毁掉了莫清原本应该幸福的人生,让他永远停留在了年轻的28岁。
曾尧年掌握了宋氏的软肋和把柄,使计让宋氏和大莫帮从此对立,自己却坐享其成,得收渔翁之利。
不过千算万算,不如苍天一算,曾尧年设计绑架了宋靳凡,原本可以让宋氏永远成为历史,可惜他完美的计划夭折在莫清突然的变节之下,一步错满盘皆输,曾尧年死都想不到,一心想要报仇的莫清竟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从而选择背叛了他,甚至因此被宋氏搓杀了锐气,差点一蹶不振,逃到国外躲了起来。
宋靳凡念在曾经好歹合作过,没有将他赶尽杀绝,但为了避免调查,他渐渐将宋氏的产业链重心转移到安城,顺便收复了原本在凤城的大莫帮残党,宋靳凡料到曾尧年不会死心,便留了个心眼,派乔远监管那片区域。
果然不出所料,曾尧年韬光养晦,养精蓄锐,在沉寂八年后,竟又开始了动作——先是将前身是大莫帮的几个堂口端了个干净,接着暗地里把曾羽西接回了国,利用她借机拉拢对宋氏心怀怨怼的陆舒铭,在得知洛琳同他和莫清的关系后,趁此机会故意扰乱洛琳,哪怕她不会相信也定会怀疑,能让宋靳凡分分神也是好的。
……
洛琳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她悄无声息地绕到宋靳凡的身后,侧脸靠在他宽厚的背脊上,伸出双臂圈住了男人,宋靳凡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正欲回身但被洛琳更加大力地裹住,他的右臂泛起细小的疼痛,洛琳的情绪似乎顺着紧紧相拥的部分传递到他身体中来。
宋靳凡摁灭了烟头,任由洛琳这样一言不发地抱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便听到她说:“为什么要瞒着我莫清的真实身份?为什么任凭我误会你伤害你也不愿意把真相告诉我?宋靳凡你这个混蛋,你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让我对你内疚,故意让我对你感到抱歉……这样……因为这样,我就更加无法离开你了,是不是……”
洛琳的眼泪渗透了宋靳凡单薄透明的白衬衣,留下湿濡的痕迹,衣料因为水分黏在皮肤上,随着她温热的呼吸触到背脊,变得发麻发烫,引得宋靳凡也很想哭泣。
宋靳凡鼓起勇气转过身,挑住洛琳的下巴,对方昂着头,睫毛颤抖,哭得没有声音,他用食指将她爆发出的泪水一一拭去,宋靳凡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很难看,无法对洛琳摆出轻松的笑容,也无法摆出无所谓的态度。
——他们都是在乎的。
宋靳凡俯下身将唇贴在洛琳的额头,落下如同羽毛一样抚慰般的轻吻,尔后拉开彼此的距离,认真地说:“我只是希望莫清一直保持在你心里那样美好的形象。”
在没有找到证据前,宋靳凡同样也不相信莫清的真实身份是这样,毕竟莫清……是为了自己而死的。
这份愧疚一直长存于心,直到他发现了真正的真相。
可是他恨吗?
恨不起来。
莫清已经死了,已经发生过的事无法挽回。
背叛的滋味,莫清尝过,他尝过,但他不忍心让洛琳也品尝同样锥心的苦涩,想着能瞒便瞒。
莫清对他们两人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一个承载了他的青春,一个铭刻在她的初恋。
洛琳是敏感的,或许会比他更加难过痛苦。
“傻瓜,笨蛋,白痴,这种事我怎么会怪你呢?你明明什么错都没有……”洛琳苦着脸,想起这些日子来对宋靳凡的误解和怀疑,更是内疚难当,“我不知道事情会是这样,错怪了你,是我的不对,我太蠢了,竟然会相信曾羽西的一面之词。”
洛琳踮起脚尖环住宋靳凡的脖子,“你为什么不骂我!我心里好难受……你骂骂我,说不定我会好受些……”
宋靳凡被闹得没了脾气,一下一下抚摸她及肩的长发,哭笑不得地说:“你从没问过我,我要怎么说?我在一开始就告诉你了,你只要相信我就好。假使你在心里定了我的罪,那我便宁可当那个罪人,也不想你像现在这样伤心,真相总是现实而残忍的,我不说,自然有我的道理。你要记得,我不会伤害你,从不。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不!不!不!这不是我的实话!
宋靳凡的内心有个声音正在不断抗议和叫嚣:我做的这一切并不是为了莫清,而是为了我自己……在你面前,我只想当那个清白身家的宋靳凡,为了隐瞒自己的黑暗面,为了当你永远的丈夫,才选择将莫清的身份隐瞒到现在。
不想让你知道,如果可以永远不想让你得知这阴暗的世界,更不想让你知道为了掌控你、占有你、拥有足够力量保护我们的家,我做了多少会让你害怕流泪的事,所以你也不必知道,为了保住我们的爱,自己和恶魔做了多么可怕的交易。
感受着洛琳越发紧缚的拥抱,右臂的疼痛慢慢变得汹涌,宋靳凡享受着这样充满窒息的痛,像是最后的放纵和狂欢。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倾尽所有般回抱住了洛琳。
他想,只要能让你一辈子都展露出真心的笑容,即便永远冒险当个走钢索的人那又何妨?反正自己早就是深陷泥潭的人了,身败名裂粉身碎骨也没关系,只要你能永远幸福,我就什么都可以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