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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有钱没钱,娶个娘子好过年。田家小娘子在年前终于到了北关,这一路走得艰辛,到了这里时生生瘦了一大圈。
谭雅本担心她能否撑得住,没想到田氏人虽瘦了,精神倒好,拉着谭雅的手,口口声声道:“原只能在书本上听别人描述的场景,如今竟伸手可及,真乃是人生之幸事。”
又引经据典感叹起漠北风光来,若非不便,几乎立刻要铺纸挥墨一番。
这番吴魁成亲,原先的弟兄只要能赶过来的都来了,周老三夫妻带着周家四小子也于几日前从河套赶到了北关,如今就住在阮小七家。
此时陪在一旁的唐氏听闻这田家小娘子说话,不由一愣,哑口失笑,待回阮家时才道:“这位竟是个书呆子小娘子,也不知田家怎么教养的。
哎,我当初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读书人家的小娘子够奇怪的,如今看来,你还不是那最怪的,唔,且看日子长了咱们这位镇北王妃会如何吧。”
谭雅也为田氏捏了一把汗,她现在所有的美好感觉都是建立在书本上,提起来都是好的,一旦剥离了那层上了颜色的面纱,可不知会不会大失所望。
办完吴魁的亲事,周老三一家即要启程回河套,谭雅备了酒席为其送行。
小猫央着谭雅也给他们几个在大厅摆了一小桌用来招待四小子,她如同小主人一般,让几个小孩子围坐一起。
小猫装模作样拿起装水的杯子,故作垂泪状,哽咽道:“四哥哥,经此一别,不知何年能够相见。
来,我先敬一杯,祝哥哥一路顺风!小猫先干为敬。”还露了露杯底,四周示意自己喝得干净。
阮朗站起身来,吟咏诗歌送行,可惜统共只背过几首,就拿咏鹅那最熟悉的,抑扬顿挫地背下来,四小子还装作被感动地用袖口拭泪,旁边几个大人看得憋不住乐。
周老三道:“三弟,我看小猫就喜欢,把她嫁给我家四小子得了。”
阮小七嘎嘣嘎嘣咬着花生米,连连摇头,拒绝道:“不行,等大了看看再定。现在瞧着四小子不错,谁知道他大了能不能成器?”
周老三还要再说,被唐氏拦住道:“别说了,就你好色的那根子,见着个平头正脸的都走不动道,三弟唯恐咱们儿子随你,小猫嫁过来吃亏呢。”
周老三老脸发红,嫌唐氏揭自己老底,可谭雅又曾亲见自家的妾室不规矩,所以不能当面辩驳,就指着四小子骂起来。
正与小猫几个玩得高兴的四小子被骂得一愣,唐氏哪里肯让,夫妻俩对着吵骂起来。
一个说:“你如此不恭顺,我要给大哥说,非得教训你明白为止。”
一个道:“好你个周老三,才不用靠我娘家了,就敢宠妾灭妻。被我说中,就拿孩子出气,真不是东西。”
两人说着说着动起手来,几个孩子怕得大哭。
阮小七叹了口气,起身夹在中间拦住,硬拉周老三出去。
谭雅唤小猫过来,给她擦干眼泪,让她带着四小子几个去草庐玩耍,还许她可以在那里过夜,孩子们马上破涕为笑,高兴地跳起来,呼呼啦啦往园子跑去。
只剩下妯娌两人,谭雅见唐氏头发乱了,起身为其梳头,奇道:“二嫂,可是又有何事?”
唐氏叹了口气,跟谭雅讲,原来那个妾室失了宠,周老三也消停些日子。
后来河套的都指挥使因遮掩灾情被撸掉了职位,周老三如今可谓是只手遮天,更是有人巴结过来。
原先还忌讳些,现在那些个不要脸的人家,恨不得把家里的小娘子直接送进来,这周老三自然来者不拒,恨得唐氏牙根痒痒,这回弄的那个唐氏一直没松口,如今挂个妾名头,实乃算个通房,所以周老三心里一直不满。
最后唐氏道:“我们夫妻一辈子就这样了,三弟妹,你可要记住教训。三弟待你一片赤诚,自然是没说的。只是外面那些贱人,哎,随着三弟职位越来越高,保不准有人为了巴结,干出什么事来。
妾这个东西,虽看不在眼里,但就像碗边上停个苍蝇,看着就膈应,就是打死了,想到碗沿上曾沾了那玩意儿,你也再吃不下饭。
所以千万不能心软同意,那东西就是祸根,不论开始说的多可怜多好听,总之不可松口让她进门。
我知道你们官家小娘子最看重脸面,可脸面顶什么用,到时候夫妻离心,那才是最没脸的!”
谭雅连连点头,便是谭玉最重尊卑规矩的,绝不会为妾室打主母脸的,只要妾室守着大规矩,没犯忌讳,崔氏为了名声也不好随便就发卖的,不过平常磋磨出气而已。
待到阮小七应付完周老三的埋怨,夫妻俩回屋休息,阮小七道:“哎,好在咱们家没那乱七八糟的破事。瞧给小猫吓得。。。”
女人的江湖就是后院,谭雅正在心里思度此事,闻言问道:“听说,这个说是二哥喝醉误入了人家的闺房。那小娘子要死要活的,是没办法才抬进来。”
阮小七冷笑一声道:“真是个要脸的,当场就吊死,我也赞她一声志气。再说,一院子的下人,二哥怎么就能进了一个小娘子的闺房,说起来谁信?不过是拿个破布遮羞罢了。”
谭雅瞄了他一眼,低头问道:“若是你在别人家喝醉也如此,该如何处置?”
阮小七拿梳子要谭雅帮自己梳头,答道:“你别在那拿小话敲我的边鼓。你们女人啊,二哥家的事也能联想到我身上,真是。。。”
谭雅猛地一把拉住他头发,瞪眼咬牙横道:“别扯七扯八的,快说!”
阮小七疼得直叫唤,双手护住自己头发,回头看谭雅道:“你说,我能不能?便真是那样,敢给我下套,我也得逼着那小娘子吊死才解恨。
你别不信,二哥之所以纳进来,说不上两人勾搭多久了,这表面上做的不过是给二嫂和外人看罢了。”
这样说起来倒也通顺,谭雅为唐氏抱屈,阮小七见她没心思给自己梳头,胡乱绑了,
坐在她身边安慰道:“你为胭脂虎担心,那可是笑话了。真正该担心的是那妾,谁知道哪天就没了命。
二哥虽说平日里护着,真出了事,自然还得为二嫂遮掩。你别瞎操心了,他们俩就那样。”
谭雅想到上回那事,也确如阮小七所说,可见他对周家的路数倒是熟悉。
只是谭雅总还要那没用的脸面,做事难免瞻前仰后的,想到此处不由有些丧气,低头不语。
阮小七见她如此,夫妻这么久,哪里还不知道她的心思,道:“哎,娘们的心也太窄,难怪不成大事。有点儿事就能想到咱家,你放一万个心,我现在就立个誓罢了,若是我要纳妾,就让我。。。”
不待他说,谭雅打断道:“不许胡说!再说,你少拿那个哄我,你什么时候信过那个?哼,到时候你就知道我的手段了!”
阮小七皱眉道:“我知道,你必是要带着孩子回家找岳父做主,唔,难不成再不让我见小猫他们?”
谭雅咬唇,用梳子用力划着桌面,咯吱咯吱断了几根齿子才罢,随手扔到地上,冷哼一声道:“那是蠢货干的,我的家,凭什么让给别人?还让我儿女跟着受连累?
行啦,我也不用你立誓,反正到了那天,我认可不要这好名声,也得学学二嫂,剥了那贱人的脸皮,再给你断了这惹祸的根子!”
阮小七捂住裤裆,大惊道:“我操,小芽儿,看着面慈心软的,你可比二嫂狠多了,二哥再胡闹,二嫂也没说让他当太监啊。”
谭雅拿过剪刀,咔嚓咔嚓空剪了几下,抬头道:“我言出必行,你记好今日我说的话!”
谭玉的信年后到了。不出阮小七所料,谭玉示意谭雅不要插手此事,若是三娘子找来,立即送回去,对黄家表明立场,谭家不会接她回去。
又交代阮小七常打听着,等过上了几年再说回娘家探望一事。
谭雅放心之余又为三娘子难过,便是闺中不大和睦,总是同父姐妹,见她如此年轻就要守寡,也是唏嘘不已。
好在过个几年,事情淡了,谭玉必要安排她的出路,只是这一片苦心,不知三娘子能否明白。
出了正月田氏下了帖子给谭雅,说是有事相商。
收到帖子,谭雅心道:能有何事,不过是成婚以后发觉吴魁这种伟丈夫跟想象大不同,这田氏找自己无非是闺怨而已,她在此处无熟人,寂寞之余到这里解闷也是难免。
见了面,田氏虽面露寂寥,但提起吴魁还是话语羞涩,想来他们夫妻相处融洽。
这漠北的空旷看得久了,自然无趣,加上吴魁也并非那整日吟诗作画的雅人,田氏终于从云端回到世间。
让谭雅佩服的是,这位看似不食人家烟火的雅人,明知幻想破灭,却并未怨天尤人,很快回到了俗世,并找到了新的寄托。
田氏来此,竟真是有事相商,开门见山道:“姐姐,除了郎君,漠北我只有你一个熟人,咱们还是闺中称呼吧。”
本来谭雅还在为是叫“大嫂”还是叫“王妃”犯愁,田氏这样一说,既显得亲近,两人说话又能方便些,不由也暗赞这田氏看着不通俗物,心里却是个明白的。
原来那田氏竟打算在那野甸子上种树。说她出嫁前特意找了书来看,知道漠北风沙大,庄稼收成也不好,所以苦寒。
但若是遍地绿色,不为别的,至少能挡住黄沙侵袭,日子久了,此处慢慢也会兴旺起来。
所以她的陪嫁之中还有专门会种树的下人,也带了若干易活的树苗过来,打算开春弄一小片地试试看。如果好,明年再往大的去弄。
谭雅到漠北几年,日日围着自己的小家转,能适应此处已觉不易;
哪想到这位田氏竟想改造此地,让其不再荒凉,一样是读书明理的人家出来的,田氏这番心胸眼界,不由让谭雅自惭形秽。
看着田氏尤显稚嫩的脸庞,谭雅暗叹吴魁真是娶了位好王妃,两人都是心中有韬略、能干大事的人,实在是相配至极,遂点点头,道:“好,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