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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了这么久,今日天终于放晴了。望着早上刚露出地平线的太阳,谭雅给自己打气,这真是好兆头。
挥手别了满脸严肃的阮小七,谭雅提着篮子装成乡下妇人的模样,悄悄往出城那些人的队尾一站。
门口有两队守卫在盘查,一队入城的,查的极严格;另一队是出城的,相对松些,只要没有大问题,就都顺利放行。
谭雅看出城那队里头等的好些个人都是天不亮就来排着了,前头蜿蜿蜒蜒大概有个百十来号人。
谭雅算计了一下,到自己出城大概还需要一个多时辰左右,正好那时守卫查得有些烦躁,盘问的内容也就相对少些,不由暗自称赞阮小七想得真是周到。
站了不大工夫,谭雅就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如今她草木皆兵,有点风吹草动就立刻紧张起来,赶紧低下头,然后用眼角余光悄悄寻找是谁在看自己。
原来是前面跟自己隔着两个人的一个女娘,看打扮似乎是嫁了人的,穿得倒也不差,再慢慢往上看去,正对上那女娘的眼睛。
那女娘见谭雅看到了自己,冲她粲然一笑,张口问道:“可是大娘子?”
谭雅不由心中一惊,吓得手脚冰凉,简直想掉头就跑,好在还算有些理智,硬是挺住没动。这时候跑掉,更是惹人注意才是麻烦。
此时她也顾不得低头了,既然已经被看到了,就大大方方抬眼细细打量那人。
那女娘笑了起来,妖妖娆娆地走到她面前娇声道:“怎么,不认识奴家了,奴家是娇杏啊。就是夫人的贴身侍女,后来给郎君做了屋里人的。”
其实看清她的脸以后谭雅就想起来了,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乡遇故知可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她故意做出一片迷茫的表情,用元洲土话哑着嗓子问道:“你是哪个?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元洲土话那娇杏只会听不会讲,看谭雅一副不打算与自己相认的样子,不由嗔道:“哎呦,大娘子,可别装了。是不是怕被人知道谭家大娘子如今落魄不如人了?放心,奴家不是那种会乱讲话的人。”
见谭雅还是一副装作不认识她的模样,她又叽叽咯咯笑起来道:“哎呦,奴家乍一看这眉眼就觉得像你,本来也不敢想是大娘子呢,你怎地脸色这么差,蜡黄蜡黄的?
后来仔细又一看你这耳边的红痣,刚才说话还有嘴角笑涡,哈,再没有别人,除了谭家大娘子还能有谁啊。”
谭雅看周围人都往自己脸上瞧看,气得差点将手上的篮子摔到她脸上,强忍下气,刚要打断她,
那娇杏又说起来,“你这是怎么了,啧啧,穿得这么。。。哎。。。是不是围城之时也苦着了,瞧你这脸色,饿坏了吧。我家邻居。。。”也不需谭雅回答,一个人巴拉巴拉讲了起来。
她这般吵闹,排队的人都盯着她们两人瞧。谭雅心中暗恨这女人多嘴,却又无法可施,只得敷衍道:“哦,那出城再叙旧,现在人多。”
偏那娇杏还不算完,做出一副要长谈的架势,谭雅往前看看,这半天也没通过几人,轮上自己还早着呢。
等到了自己,这功夫都够娇杏将自己的身世在这人群里讲了一遍了。她不禁有些期盼阮小七在这就好了,一定能够替自己解决。
她脑中闪过一道白光,瞬时意识到,自己之所以希望阮小七在此,无非是盼他能将这娇杏灭口。那么,自己内心深处竟是想杀了她的。
娇杏已经问到谭雅当初是不是嫁到河曲府方面的问题了,谭雅没时间疑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冷血。
她很快冷静下来,盯着娇杏那张滔滔不绝的嘴,突然笑了起来,拉着她的手道:“哎呀,你看你,走吧,我们去那边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就不记得这件事了?”
娇杏看着周围人好奇的目光,再想谭雅这般官家小娘子都是好脸面的,她倒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不过就是见到从前高高在上的嫡长女,如今穿得看起来比自己还落魄些,心里高兴想讽刺几句。
谭雅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闲扯,一边寻思自己早上一路走来,有哪些地方适合下手。
那娇杏还不知道谭玉起复的事情,想来她这样的人也听不到什么朝堂大事,只听她叽叽喳喳地说什么谭府被抄以后,
她这个通房被个商人看上买走,做了小妾,开始倒是也受宠,但大妇容不下她,找了个由头又将她给卖了,辗转这么买卖下来,最后被元洲一个小贩买下了当作正头娘子,如今成亲不过几个月而已。
娇杏又道:“前些日子朝廷军队在这里,硬拦着不让出城,做生意的不能贩货哪里能有银子挣?好容易换了这个好的太子军守城了,结果那人一天早上出去就再没回来。”
谭雅正四处打量可有人注意,心不在焉地随口问道:“哦,那他去哪里了?”
娇杏“呲”了一声道:“谁知道?这家里都没米下锅了,总要到处看看别家可有。”
谭雅点点头,心道:哦,那就是去别家偷了。便又问:“难不成被人发现抓了送官,你就没出去找人问问不成?”
娇杏紧皱眉头叹了口气道:“问了,怎么没问,这太子军里当兵的倒是好说话,但都说是没有,哎,算了,谁知道他死哪去了!如今只能靠我城里城外地来回跑了。”
谭雅一听,心想难道那天早上被阮小七杀的人是她男人?不由感叹可真是冤孽了,自己现在又打算要了她的命,他们夫妻算是栽到了我们夫妻手里。
但旋即她冷酷地想到:“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那我也只能送她上路了。
留下这个女人总是麻烦,便是这次没耽搁我出城,要是以后走漏了风声,惹这些河州叛军将我家小七寻到岂不是更糟?算啦,如果他们夫妻有恨,自来找我算账吧。”
这时她似乎明白了阮小七杀人的想法,虽然只是怀疑,但关系到心上之人的安危,这一丁点的万一也够督促自己去下手了。
走到了一个无人宅院的门口,娇杏正讲到她记得谭雅所嫁的人家好像是姓阮,听说是开车行的,又问她郎君叫什么的时候,谭雅见四周无人,冲着娇杏点点头,微微一笑道:“哦,是吗?”
不待娇杏再开口说话,按住袖箭开关,正射中她哽嗓咽喉,只见那娇杏连吭都没吭一声,就“扑通”一声仰面倒了下去,抽搐两下蹬了腿,气绝而亡。
直至死时,那双水杏大眼依旧直直地瞪着谭雅,好像在问她为何要杀了自己。
谭雅嘴里喊着:“你怎么晕倒了,可是累到了?我们去那边院子歇歇脚吧。”
不放心往四周看了一会儿,才冷着脸探身过去仔细摸了她的脉搏,又看她瞳孔确实散了,确定人已经死的透了,一言不发给娇杏合了双眼。
随后谭雅挽起自己的裙角,拉住娇杏的双腿,倒拖着将她往那破院子里拽去。
这宅子因连日下雨早已泥泞不堪,十分湿滑难走。
谭雅人本就瘦弱,而这娇杏生的有些圆润,死人更加沉重,又要小心不能摔倒怕弄脏了衣服,真是费了好大劲才将人弄进了后面院子。
往前拽的时候,娇杏的头不断因为碰到东西而发出闷闷的碰撞声,多亏伤口被箭头堵着,血倒是没喷出来,谭雅好容易才将她扔到了院角,累得呼呼直喘。
站在那里等气喘得匀了,又往前探身,她不想留下把柄,必须得将自己的箭枝取回去。
为避免拔箭之时娇杏那脖颈喷出血到自己身上,谭雅小心地俯□去,拉起娇杏衣裳的一角盖住,再紧紧握住箭杆,用力一拔,取回袖箭,又顺手用她的衣服细细擦拭干净,收入箭囊里。
想了想,翻出她身上的银子,弄出一副被人劫财的模样,最后才推倒靠着那片早已摇摇欲坠的花墙盖在她尸身上。
一切都做完,又将鞋上的泥土弄干净,规整好衣衫头发,抓了块破板子后面拉着将脚印抹平,镇定地转身出门,提着篮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城门口,出城的队伍排得越发长了。谭雅默不作声,好容易等到了她自己,故意做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妇人模样,缩头含胸地跟那守门答话,那人一听她说话,就知道是本地人,随便看看就放她出了城。
三娘子被禁闭,连着贴身侍女也被卖了,再没人敢给她传信,不由气得将满屋子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个遍。
哪知道谭玉听了,只是不在意地淡淡回一句:“既然三娘子用不到,以后就不用再给她准备了。”
从此这屋子弄得仿若雪洞一般,连细瓷茶碗也都没有的用,只拿下人用的粗瓷,这回三娘子再也不敢摔了。
崔氏哭哭啼啼地来到三娘子的闺房,也不管她听还是不听,只说三娘子若是再不听话,这回谁也救不得她。
谭玉可不是崔氏,第一回尚且能轻轻放过,待要再来一回,保不准真能把她送到庙里当姑子去。
这姑子哪是个好人能当的,庙里清苦不说,再出不得门见不了人,还要做苦工养活自己,吓得三娘子当即就消停下来。
只是到底少女心思难耐,嫁不得心上人,眼看着日日憔悴下来。
崔氏看到三娘子这样又心疼起来,转身去求谭玉。谭玉反问道:“你来求我,可是希望我怎样?难不成让她去给李五郎做妾去?”
见崔氏期期艾艾地想答是,谭玉大手一挥,让她憋了回去,沉声道:“虎毒尚且不食子,我也不愿做那狠毒之人。
但三娘子若是执意要给人做妾,我只能当没生过这个女儿。我谭家世代书香,决不能因她堕了名声,也让其他儿女没脸见人。”
崔氏闻言嚎啕大哭,却也没话可说,毕竟任是谁家也不能容下这般不名誉之事,谭玉现在只是这么把三娘子关起来,作为阿爹已算是好的了。
崔氏转身往三娘子屋里去,这一路也顾不得有人,抽抽搭搭见了三娘子,屏退四周下人,哭道:“你不愿理我,我也还是要说。三娘子啊,阿娘求求你,你就忘了那李瑾吧。
你年纪小时我不好给你讲,这女子的名声可就是性命啊,闹得不好,一个病死谁又知道。”
三娘子起初不肯抬头,闻崔氏所言才惊道:“阿爹不能!我是嫡女,大舅舅乃是尚书!”
见她终于肯与自己说话,崔氏马上擦干眼泪,柔声道:“不要说你,便是崔八娘,要是敢做败坏崔府名声之事,你看家里会怎么罚她!
那过去有人家里的小娘子突然病死了,你真以为都是得了急病去的吗?
孩子,你就听话吧。我都打听了,你阿爹给你找的人家虽在边陲,但那家小郎实在不错,是你阿爹选了好久的。又会读书,家风还好,他是嫡次子,你嫁过去只有舒服的,一点儿也不比李五郎差啊。”
三娘子倒在床上大哭起来:“便是再好又怎样,他不是李五郎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情节很早之前就写在大纲了,终于到了,女主逐渐长大,呃,被男主黑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