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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里有的是马车,特意挑了一辆又大又稳的,阮小七亲自赶着。周围人看见了,都想仔细问问到底是哪个有这么大的面子,只知道母子两个,可惜还没看清楚,就被阮小七的贴身小厮都赶走了。
从正门进了院子里,阮小七一跃下了马车,伸手想搀谭雅下来。刘氏瞥了阮小七一眼,他马上收回手,也不敢再看,只一本正经地在前面带路。
阮小七叫了老管家来,让他在自己后头跟着,又是要挑个朝阳的大院子,又是给安排伺候的婆子。等都安顿好了,阮小七看看谭雅的脏样子,说让她们先洗漱一下再用膳吧。
刘氏也不让别人伺候,自己先洗完后,又帮谭雅仔细洗了一遍,才好好地吃了一顿饭。
阮小七陪坐在饭桌前,倒是也没怎么再看谭雅,怕她生气吃不下饭可就不好了,遂只和刘氏说话。
阮小七道:“婶子,你带着大娘子好好休息,别着急赶路。我看大娘子这个样子,怕是要生场大病。我已派人往京城送信,你们先歇两天,缓过来再动身。”
阮小七担心的没错,谭雅这些天积聚在心中的悲痛仇恨,一旦松懈下来,果然发出来了。
身上烧的吓人,怎么也不退,手脚却冰凉,谭雅开始“娘娘”地乱叫,又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胡话。
大夫用药也不顶事,吃什么吐什么,烧到了半夜,最后竟然开始翻白眼,浑身抽搐了。
刘氏大骇,大哭道:“小芽儿,你这是要了姑姑的命啊。”
阮小七一直候在外面,听到里面刘氏声音不对,也顾不得规矩,冲进了屋子。一看到谭雅不好,急道:“婶子,你让开些。”
说完,拔出随身的匕首,在谭雅十个指头上各扎一下,开始挤血出来。刘氏要拦,被阮小七恶狠狠的眼神吓住,竟没再伸手去拦。
阮小七道:“婶子,我给她放点血,这是穷苦人家的法子,手指尖放了血就不抽了。”接着,又挨个指头挤血,谭雅果然不怎么抽了。
阮小七又问:“怎么好这么烧?一点儿药都吃不进去吗?”
刘氏如今就是死也不怕,心里头唯一惦记的只有谭雅这个心尖子,见谭雅不抽了,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阮小七将谭雅放平,弯下身扶起刘氏到椅子上坐好。
刘氏缓了缓,道:“药怎么喂都吐出来,我实在下不了手了。”
阮小七点点头,道:“我来。”
他将谭雅扶起来,用胳膊使劲夹住,直接拿药灌倒她嘴里,一只手卡住她喉咙,然后另一只手使劲拍谭雅后心,硬是将一碗药灌了进去,终没再吐出来。
阮小七怕她还要吐,就扶着谭雅靠在自己身上。刘氏缓过神来,忙谢道:“多谢小七爷,我来扶就好。”
阮小七看着刘氏的眼睛,道:“婶子,你如今也是好些日子不得休息,再病了可要麻烦。您且放心,待她睡安稳了,我就放她下来。”
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婶子,如今您想必也看出了我的心思。话我就放到这了,我就是看上你家大娘子了。这次送你们上京,我定会亲自向谭侍郎提亲。”
阮小七提亲这话一出口,刘氏就急了。要不是看在如今还得依仗阮小七的缘故,几乎要破口大骂起来。什么狗屁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行,凭你也配?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这半夜也没个日头,你怎还能晒昏了头,说出这种不知所谓的话来。
他不说出口,刘氏还能装着不知道,如今阮小七说出来了,刘氏憋了憋气,强忍住爆粗口,只得婉转拒绝道:“谭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可能。。。你也知道她阿爹是侍郎啊。”
这话不好说,当着和尚说秃驴,这还在人家地头上呢。
阮小七道:“我自是知道自家的身份。不管谭家答不答应,总要先告知一声,以后的事以后说。”
刘氏听他这话中意思,竟是要先礼后兵,这要是谭家不答应,难道还能进京城侍郎府抢人不成?谅他也不敢。
刘氏却因此话更不敢走,只是阮小七也不撒手,于是两个人就都在旁边守着,直到谭雅睡安稳了。
等着过了两刻钟,谭雅呼吸终于逐渐平缓,不再急促地喘粗气了,就是手脚也有了些热乎气。阮小七这才小心地放谭雅躺下,给她盖好被子。
再朝刘氏拱拱手,出去找大夫问接下来的用药。
刘氏看着阮小七出了屋子,回头又看着谭雅瘦削的脸庞,握着她瘦成一把骨头的手,心想:我的小芽儿哎,怎么引出这么个孽缘来,这是福还是祸呢?
一会儿,阮小七又亲自拿个不大的小睡榻送了过来,反正刘氏一步也不离开,就让她在床边躺着。
又和刘氏讲了大夫说的话,既然能喝进去药,就不担心了。养上半个月也就能好。
阮小七要是认真装起来,说话举止也像个读书公子般,说完再走到床边仔细看看谭雅,嘱咐刘氏有事喊自己,才走了。
刘氏看他客气仔细,虽心中恼他对谭雅的小心思,也觉得此人办事稳妥,对待谭雅更是细致周到。
刘氏暗自寻思,细看这小子长得倒是也不差,可惜这身份天壤之别,不过是白日做梦罢了。
刘氏自己是个性情中人,经历坎坷,对身份地位也能看得开,这阮小七如此殷勤小心,倒是引得刘氏几分感慨,又有几分可怜这个痴情人,呃,不叫登徒子了。
谭雅就这么恍恍惚惚,一回烧一回好的,昏昏沉沉地睡过了两天。直到了第三天,谭雅才真正醒过来。
迷迷糊糊间,谭雅忘记了发生在谭府的事情,还像以往一般,睁开眼问了一声:“喜鹊,何时了?”然后忽地想起来,喜鹊已经没有了,娘娘也没有了。
谭雅一动不动,躺在那里,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眼脸侧滑落到枕头上。谭府在谭雅的脑海中定格在了那个安静祥和的午后,家里所有的人都定格在那个时间里,娘娘,二叔二婶,堂弟堂妹,还有喜鹊他们,都留在了谭府。
刘氏就在她床前的睡榻上躺着,在听她喊喜鹊的时候就醒来了。刘氏起身走到谭雅床前,将她搂在怀里,像小时候一样轻轻地拍着,嘴里小声哄着:“小芽,小芽,你听话,好好养病,然后乖乖听话跟着姑姑去京城。你还要给你娘娘报仇呢,是不是?可别再病了,要不谁给你阿爹送信呢?”
谭雅抱住刘氏的腰,伏在她怀里,终于大声哭出来:“姑姑,姑姑,他们都死了,娘娘二婶她们都死了。我恨死了,恨死了。”
如今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下的狠手,谭雅就有些迁怒于家里做客的两个人,口中哭道:“往常都是好好的,就是因为那个九皇子和李瑾来,才害的我们家。”
刘氏赶紧捂住她的嘴,急忙说道:“好孩子,别说了。这不是咱们能管的事,等到了京城让你阿爹做主。”
谭雅道:“阿爹,阿爹,如果不是阿爹,他们能来吗?我倒是问问阿爹,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他现在是选忠还是选孝!”
京城里的谭玉好容易倒出空来,回了谭府。轿子快到谭府门口了,被一矮小男子拦住,说有要信送上,还要谭玉出面亲自接。问别的也不说,只一个劲儿说是阮小七派他送来的,事关重大。
谭玉在轿子里“哼”了一声后,连连冷笑道:“呵呵,这阮小七还没完没了了。我这段日子忙碌,手上没倒出工夫收拾你,你自己倒是还敢找上门来了。也罢,我就看看你打的什么主意,敢跟我弄神弄鬼的。”
谭玉从轿子中出来以后一看,原来来人是个短小精干的男子,短衣襟小打扮,长得中规中矩,也不打眼,细看却是一副十分干练的模样。只是满面尘土,一脸疲惫,一打量就知道是远道而来。
那男子果然仔细地打量他一番,然后才将信交给小厮。他不太恭敬地行了礼,转过身来便要走,却一把被谭家的下人拦住,说谭侍郎说了,等一会儿看过信还要问话。
那人想了一下,点点头,应了,跟着谭家人进了谭府。
谭玉在书房坐定,又让下人上了茶。那人说不用,谭玉也不再理他,自己喝了一口,才拿过信来,慢慢弄掉火漆,开始看信。
这一看,不得了。短短十几行字,谭玉艰难地仿佛看了几十遍才看懂一般,然后两手颤抖地几乎拿不住那薄薄一张纸,指着那信,问送信人:“你,你,说说这信。。。”
送信那人答道:“在下是从河曲府来的,奉了阮七爷之命来送的信。一路快马不歇,走了十天。七爷说了,必须让在下亲自交到您手中,中途不能借他人之手。在下特意让认识您的人辨认过了,才敢将信交给您。
七爷说,所有的事情信上都说了,详细的只等他送您家里人来时,您再细细询问。余下的,小的也不知道。在下只是奉命送信,如今还急着给七爷回信。”
谭玉现在脑子晕晕乎乎的,只是点点头,让小厮带他下去。
谭玉只觉得胸口发闷,嗓子眼发甜,有些恶心。忙让小厮拿来痰盂,结果还没拿来,就一口血就喷出来,身子一软,倒在了椅子上昏迷不醒了。
这小厮是常年随在谭玉身边,贴身服侍的人,知道事情不好,也不敢随意张扬,只悄悄地藏了信,然后才通知后宅崔氏,说是郎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