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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怎么…回事……啊!!”
突然,一声高分贝的呻吟打破了死气沉沉的天台,阿明与知世终止了对话,掩面而泣的女人抬起头来,向隅而泣的孩子回身一探,枕戈待命的军人攥紧了步枪,一并看向砭人肌骨的声音来源处——
那是一名应声倒地的肥胖男子,他捂着心脏连连抽蓄,好似有一股强烈的电流冲击着浑身,最终,男子右手的动作停留在猛抓胸口的一幕,随着他的气息断绝,粗大的手臂垂落在了地上,身旁的人群顿时避讳地往四周退开。
阿明走进一看,凛紧了目光,“是欧多罗。”
“……不是吧?”知世上前定睛细瞧,愣了愣。
看着数小时前仍被视为救命稻草的欧多罗,此时却以一副骇人的姿态出现在他们的眼前,顿时感到难以置信又百感交集。
“怎么回事?”张子霖来到尸体跟前,下蹲细瞧,“嘁,已经死了。”
“这用得着你说?”阴魂不散的黑发少年好不知趣地调戏道,“是人都知道他死了好吗?”
“我是说,他已经死了。”张子霖抬头扫视着围绕在头顶的人群,阴阳怪气地补充道,“所以,你们可要小心了。”
旁边的老爷爷闻言微微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肩膀,“何出此言?”
“看他的鞋子。死法跟11区最初爆发的死者一样,你说呢?”张子霖的含糊其辞,令在场的人坠入了云里雾里。
“他的意思是说,11区的帝国广场最初是因为防弹玻璃遮雨棚被不怀好意的人击穿,被雨水正中下怀的贵族全都不省人事。而他——”阿明看向皮肤明显在快速变色的欧多罗,“他的拖鞋是湿的,肯定是刚才在逃跑的路上溅到了早上那场大雨的积水。”
他郑重其事地加重了语调,总结道:“也就是说,这场丧尸爆发的真相有相当高的几率——跟早晨那场暴雨有密切的关联。”
外表尽显羽翼未丰的阿明口中却说出了一系列常人难以联想到的推测,一向对无关紧要的人视若无睹的张子霖却被成功吸引了注意力,他匪夷所思地打量起阿明——
一身类似于民国时代略显陈旧的棕色背带裤,白色的衬衫隐隐泛着尘埃,天蓝色的外套架着干瘦的身子。在外人眼中,那只不过是一介蝼蚁出身毫不起眼的小鬼头罢了,但张子霖的想法却大相径庭,他看得出,这个仅有十岁的小伙子脑袋里一颗智慧的树苗正在一点一点悄悄地萌芽。
“……怎么,可能跟下雨有关系?”
“就是,雨是大自然现象,怎么会混淆病毒呢?”
“乳臭未干的小滑头就想蒙我们?一边去!”
负面的舆论随着阿明毫无依据的推断不断衍生,不过除了张子霖,倒是有一人也认同了他的观点。
“这怎么就不可能了?现在是什么年代啊?想要制造病毒还不容易么?”说话的人正是黑发少年,他倜傥不群的语气中夹杂着几分隽永的意味,“像我谭镔宸这么聪明的人,要是认真研究起来也不无可能,说不定还能研发解毒的方法呢。”
他单手托腮,绕圈揣摩着地上愈发怪异的尸体,一本正经道,“对了,我觉得你们与其在这里辩论真假,倒不如快点商量要怎么处理这具尸体吧。不然啊,等会这位胖子肯定会变成丧尸起来吃你们,哈哈,吓到了吧!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胃口很大哦!”
“糖饼橙?”不知是哪位人群中的大妈,仍在抓着这个奇怪的名字不放,“吃货来的吗?看着挺瘦的啊。”
屡次三番被调侃称呼的黑发少年按耐不住了,他执意纠正,“是谭镔宸,四声调和前后鼻音都不一样,是哪位大妈这么关注我?我这嫩草可不喜欢被老牛吃哦,来,跟着我念,谭!镔!宸!不是什么糖饼橙ok?没文化真可怕!”
“小心…背后……”
不知被谁这么一提醒,口若悬河的谭镔宸终于闭上了嘴,同时很快明白过来了——
他的身后赫然是那具欧多罗逐渐腐化的尸体,想必现在已经肝胆俱裂面目全非了吧?细思极恐的他木木地环视着前方一副副瞪目结舌的围观者,随之而来的,是背后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贯彻全身!
“复活”的丧尸扭扭捏捏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歪着头,垂着手,用令人膈应的鼻子嗅了嗅前方的少年,意外发现美味血肉近在咫尺的它,立马大喜发狂地张开血盆大口,同时发出一阵发憷的吼叫!
“我的妈呀!”
反应还算灵敏的谭镔宸一察觉出身后的杀气,旋即往前大跨了好几步,垂涎三尺的丧尸两手扑空,重重地趴在了地上,终未得逞的它龇牙咧嘴地往空气扑腾着双手,失去灵魂的欧多罗肤色已经蜕变成浓浓的紫黑色,两腮原本丰满的婴儿肥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坎坷不平的颧骨一览无遗地暴露在空气中,触目惊心。
化险为夷的谭镔宸一脸嫌恶地盯着它,双手插进了口袋,打趣之余仍心有余悸,他咽了咽口水,“呵呵,这减肥法,效果挺好。”
“喂你们……你们快打死它啊!”
“就是,等会咬到我们的话,直升机赶到时我们就已经变成丧尸群了!”
“喂喂,臭老头,别乌鸦嘴!”
“那那那个带头的,什么阿尔法队长……你倒是打死它啊,刚刚刚在街口那里,你你你不是挺有办法的吗?”
不断后退的大妈吓得舌头打结。
“欧多罗……哥哥。”阿明面色黧黑地向丧尸投去怜悯的目光,不久之前那个还在巷子里横行霸道的小霸王,已经在今天怪诞的变故下摇身一变,倘若平日那么在意别人看法的欧多罗知道自己变成这幅模样,那将会是什么样的感触?
阿明想帮他解脱。
于是想起了欧多罗病发当时那转瞬即逝的画面——捂着心脏!
也许这就是病毒根源呢?
“开枪打死它!”
“队长,为什么不让我们开枪?”
“求求你了!”
“打死它!”
没有人知道张子霖到底在迟疑着什么,他喜怒不形于色,至始至终都在打起十二分精神,稳稳举着步枪瞄准着目标,丝毫没有半分松懈,却也没有扣动扳机,眼看着丧尸已经重新起身,张子霖唯有时不时地移动着枪口,先是对准头颅,然后是对准眼睛,最终对准了脖颈,像是在踟蹰着什么千丝万缕的心事般,半眯着眼凝神向蠢蠢欲动的猎物望去,仿佛看见了旁人所看不到的诡异画面。
阿明抬头瞥了张子霖一眼,电光火石间,他似乎看透了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内心深处的踌躇与挣扎,以及所产生共鸣的那份沉痛与懊悔,但言归正传,与如此深不可测的高人仅有一面之缘的阿明着实猜不透里边真正的谓意之所在,只是好奇,这个性格乖戾,与罪大恶极的荆棘相较之下天壤之别的神秘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过去呢?
而方才那位胖军人口中所说的边界又是怎么一回事?
陷入冗长思绪的阿明,直至看到张子霖的枪口瞄准丧尸的心脏那一刻停歇了,阿明收回视线,眼见动作迟缓的丧尸已经逐渐逼近了狙击者。阿明冥想了片刻,继而走到张子霖旁边,目光投向仅有一步之遥的怪物,突然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心脏。”
内心惊讶不已的张子霖眼底却只产生了一丝细微的变化,但依旧并无扣动扳机的打算。
“是心脏没错,那里就是病变的根源。”阿明仰着头,目光激昂,用十分笃定的语气说道:“其实你根本就是知道的,但为什么迟迟不动手呢?而且也不把这个重大发现告知他人,白白牺牲了那么多条人命!”
“告知他人?”张子霖不答反问,“然后呢?”
“然后可以挽救更多的生命!”
耳畔传来阿明蓬勃朝气的正能量,少年内心几近结冰的湖水终于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涟漪,“是吗?”
“小家伙,你真特别。”
嘭——
话音刚落,像是受到了阿明的渲染,张子霖终是开了枪,风驰电挚的子弹毫不偏离地命中丧尸的心脏,结果表示——
弹无虚发。
它死了,解脱了。
心脏即是丧尸的弱点,阿明首次证明了自己的判断,内心荡漾之余更多的是对逝去的欧多罗沉痛的哀悼。一旁的知世冷眼斜视着槁木死灰的尸体,缄默了须臾,齿缝间缓缓传出了悼词——
“义人被接去,愿你被世人记念,你的安然合目只是一个绵长的梦乡,等待着被上帝叫醒的那一日,阿门。”
它,不再呻吟,不再贪婪,不再挣扎,不再沉沦于世间颠肺流离的悲痛,不再虚无地游走于大地了无终日。
紧盯着那副惨绝人寰的死状,阿明与知世对阿茕的担忧更为强烈了,难以想象,她在最为严重的11区里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孤立无援……
她会安然无恙吗?
会的!
知世远望着一览无遗的城镇,拔地而起的群楼隐约增添了一层诡异的色彩,面对苍夷满目的世界,女孩唯有用坚定的意志让自己振作起来,她深信,妈妈一定会死里逃生,一定会安然无恙,然后身为妈妈的她就会带领着这个温馨家庭重新安身居所。想到这里,再看了看唯一的家人向自己投来坚定的目光,知世跌宕起伏的情绪总算是平息了些许。
直至淼淼行空的光影间传来一阵阵螺旋桨旋翼的声响,幸存者们即刻往围栏处纷至沓来,远眺十几架即将降落天台的直升机,得知救援大队已然得到军队的通知前来营救,众人低潮的情绪瞬间死灰复燃!
风大极了,纵使凌乱的发丝掩住了眼角,却仍遮盖不住此般激昂高涨的笑脸,如若春风,幸存者们亢奋地挥舞着手臂,像是从逶迤连绵的沙漠之舟中发现了一滴甘甜的水,更像是在盛情迎接燃点爆蹦的歌曲即将沸腾的副歌。
残酷的世界啊,你不该这么残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