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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琰微怔似乎还没消化她所说的话,而后开怀大笑,满目欢愉:“宁儿你……你真的让人给扔出去了?”
“是啊,无礼取闹,最厌烦也不过如此。”
皇琰柔下目光轻快地开口:“甚合我意。”
安宁瞥了眼他没好气道:“那个女的是不大好,可是阿琰,你总不能赶尽杀绝吧?”
皇琰的脸色刷地突变,眼睛紧紧锁住她艰难地问:“你这是让我找女人?”
“说得那么随意做什么?”安宁无奈上前揉了揉他的发顶,心中暗惊自己需要吃力地踮起脚,一笑,“阿琰,你又长高了。”
皇琰抿了抿唇,上前抱住她,温热的气息喷在她颈侧:“宁儿,我不要别的女人……你别让我找,别让我找别的女人好不好?”
“……阿琰,你如今已十四,身边该有个女子来照顾了。”
“不要!我不需要别人来照顾,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他执拗地开口,“宁儿,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阿琰你该知道的,我不可能陪你一辈子的。”安宁耐心劝说,感受到抱着自己的身子僵住,而后喑哑的声音传入自己耳中:“为什么不可以呢?”
“阿琰……”
“够了。”皇琰陡然松开她,平静地开口,“我不会找别的女人,宁儿你也别再劝我了,你今日来找我还有别的事吧?”
安宁怔了下点头:“对,明日便是中秋佳节。”
皇琰颤了颤身子看着她,却发现她只是浅浅笑着:“你……你又要去了?”
“恩,皇宫里的中秋盛宴你就代我出席吧。”
“你就不能不去吗?”皇琰低喃,眉眼间溢满心疼。
“我只是同娘和哥哥说说话而已,一年仅此一次。”
“可你每次都差点因此丧命!”他咬着牙开口,“那个时候你知不知道多少人为你揪心?你知不知道那时我有多害怕?你知不知道……”
“阿琰。”安宁带着歉意抱住他,“对不起,你就当我是为了还愿好吗?”
皇琰紧紧抱住她,强忍住眸中的泪水:“好,一旦你出了什么事,我不会准你再去。”他说的很是狠绝霸道,但安宁知道他是在不安,这个孩子是在害怕失去自己,于是她不再反驳一口应下。
次日傍晚的中秋佳宴,皇琰单独赴宴,宴席上百官都携带家眷到场,唯独少了清宁郡主,但在场的人心知肚明,清宁郡主从来不参加宫中的中秋盛宴,每到这一日谁也找不到她,但是几天之后她又会好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因此大家并不见怪,只是心中或多或少都会心疼那个女子。
皇庭看向身边面无表情品酒的皇琰轻问:“她又去祭拜了?”皇琰低低应了声便顾自喝酒,皇庭沉了沉眸终是没再说什么,她的身子不好,多是在战争中积累下来的,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怕她悲伤过度,身子就崩溃了,可是除了担忧他什么都做不了。
另一边的安宁照例来到那片竹林,竹林深处有座山,山顶就是娘和哥哥的坟墓,她静静看着两块墓碑,眼泪又不由落下,忙将手中的水果等祭品一一摆好,点上香烛,一点一点往火盆里烧纸钱。“娘,哥哥,又是一年中秋,你们在那里还好吗?”安宁抬手抚了抚面前的墓碑,敛眸一笑,“宁儿最近当上了丞相,是唯一的女相,是不是很威风?可惜,你们却是看不见……”
“娘,你怎么就那么早离开我呢?十五岁及笄是蓝皙为我挽的发,我多想那是您啊……”声音渐渐呜咽,哽咽道,“还有哥哥,大骗子!说好会永远陪着我的……哥哥,你说的那种笑我好像再也笑不出来了,怎么办?你会失望吗?”
“最近真的发生太多事了,皇国易主,我被封女相,凤国有人处心积虑要害我,与那五人的相交……我似乎一时间被推上风口浪尖,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我是真的累了,我不想做什么清宁郡主,一国宰相,我只想归隐山林,去过安宁平静的日子,你们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好不好?”
回应她的却是一片寂静,那样的凄凉,安宁终是忍不住伏在墓碑前掩面痛哭,像是要把之前的压力、无力和悲伤通通哭出来。她从来不是什么万能的神,只是在历经大悲大痛后可以伪装成刀枪不入的人,没人知道其实她很胆小,也会害怕未知的危险,可是她却无法同世人宣泄只好竭力掩饰起来,成为那个对外人从来沉稳自信,淡然不惊到令她自己也陌生的皇安宁。
“娘,哥哥,为什么我叫安宁却不得安宁呢?”无力的一声轻喃融化在空气里,生出淡淡的凉意。
当皇庭匆匆赶至时就见女子倒在石碑旁,似晕厥似熟睡,那样娇弱单薄的身子看得他心一紧,忙上前揽她入怀,她的脸上仍留有未干的泪痕。他爱怜地拂开她颊边的发丝轻唤:“安宁?安宁?”温柔又疼惜的轻唤俨然是这苍凉之地最好听的声音。
“恩?”安宁幽幽转醒,有些不确定地望着那个温润男子,“皇庭?”
“是我。”他似乎是松了口气轻言,“你倒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累了就睡着了。”安宁无力一笑。
心底的那股酸涩又涌上来,取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在她身上,打横抱起她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温言:“那你再睡会,我会送你回府的。”
安宁轻轻一笑安心地窝在他怀中轻言:“今年轮到你送我回去了不成?”
“以往是谁?”
“都是那些兄弟们。”淡淡一笑,尤以青折居多,那些家伙第一次见到自己这副惨样子,一个个居然比女人还哭得惨。
皇庭微笑道:“皇琰没有吗?”
“我不让他踏入这里,要是他在,没准半路就冲出来把我带走,那不就没意义了?”
“可是你这样折磨自己,身子怎么吃得消?”
“不死就好了。”皇庭微微收紧手臂,黑眸深处隐着沉痛。安宁无力地倚在他怀中,鼻尖萦绕着他的气息,不似凌霄的清冷,不似南九息若有若无的邪魅。皇庭的身上是如他本人一样地温暖清新,当下扬起唇角轻喃:“清风朗月似皇庭,却是出自帝王家;翩翩浊世佳公子,无奈王侯将相命。”
原本行走中的皇庭一听立即僵在原地,双手也不自主地颤抖起来:“安…安宁?”
“皇庭,你的日子也不好过,难为你了。”安宁微微阖目轻叹。
哪里……他抿了抿下唇,垂眸对她柔和一笑:“安宁,有你这四句就够了。”安宁酸涩一笑而后不敌困意沉沉睡去,于是他眸中的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在她素白衣襟上,皇庭垂头轻轻一笑低喃:“原来……真正懂我的人就只有你了,只有你……够了,真的够了……”
他生性讨厌帝王家,厌恶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对兄弟残杀却只为一个高处不胜寒的帝位而嗤之以鼻。他从来不屑于一字并肩王之位,他要的是快意人生,清风朗月,简单的一座竹屋,一生挚爱,三五好友,对酌赋诗,对弈品茗,畅谈人生世事。可惜他出身皇族,生来身份尊贵,注定那幻想的一切都是泡沫,可是没人知晓那个温润如玉、从容有礼的六皇子如此厌恶这一切,幸好…幸好还有她,还有她懂,只是这一人他也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