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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捕头站在书房的窗边,朝雪香园的方向望去,隔着一片静谧平整的湖面,水心亭的景色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由此可见,昨晚若是有月亮,在死者呼救的时候,孔老夫子应该可以看到凶手,可惜,昨晚偏偏是个无月之夜。
钱捕头在窗口查看的时候,孔老夫子顺手收拾了一下书桌,将昨晚没有来得及收起的书,一一放回靠墙的书架。书架的背后有一个暗格,孔老夫子习惯性的查看一番。
孔老夫子将书架拉开,露出藏在暗格中的一只青铜盒子,盒子表面生了一些暗绿色的铜锈,看起来有些年代了。
孔老夫子轻轻打开盒子查看,突然脸色大变,叫道:“寒松,你是不是拿了这里的钥匙?”
孔寒松闻声赶过来,说道:“父亲是说天一阁的钥匙吗?我没有拿过啊!”
孔老夫子花白的眉毛紧皱,沉声道:“钥匙不见了!”
这一番声响惊动了钱捕头几人,钱捕头忙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什么钥匙不见了?”
孔老夫子指着暗格里的铜盒,说道:“这里面本来装着天一阁的钥匙,可是我刚才打开却不见了!”
冰心一听,脸色也凝重起来,天一阁是他们家几代人藏书的重地,若是钥匙被人盗走,可不是小事。
冰心问:“您最后一次使用钥匙是什么时候?您确定钥匙一直放在这个地方?”
孔老夫子道:“山长您将天一阁交给老夫看管,老夫深感责任重大,一直都非常小心,平时钥匙随身携带,晚上回到家就放到书架暗格的铜盒里。我记得最后一次用钥匙是上个月底,我带着老张进去的,这是每个月都会进行的扫尘清洁,平时天一阁都是锁着,不对外开放。”
钱捕头问:“最近你家里有没有值得怀疑的人来过?”
孔老夫子和孔寒松都一齐摇头。
钱捕头见他们脸色严峻,似乎很严重的样子,便问:“天一阁里面有什么贵重物品吗?”
冰心道:“贵重物品倒是没有,但是里面有万卷藏书,是穷极我家几代人搜集而来,对于读书人来说是非常珍贵的财富。”
会有人专门跑到这荒僻的山上来偷书吗?钱捕头是不太相信的。
他看了看孔老夫子,老人家年纪大了容易健忘,委婉的提醒道:“您在仔细想一想,会不会您把钥匙放在别的地方,但后来忘记了?”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老糊涂了,不至于连这个都记不清!”孔老夫子有点生气了,矢口否认,坚持认为是有人偷走了钥匙。
钱捕头无奈,只能让手下记下来,这命案还没着落,又多了一桩盗窃案。
钱捕头又问:“那先生觉得谁有可能盗取天一阁的钥匙?”
孔老夫子想了想,道:“新来的那个叫方嘉的学生,曾经不止一次想偷偷溜进天一阁,都被老夫阻止了,也许可以问问他。”
“方嘉?”院监李笠下意识的反驳,“方嘉这孩子我从小看他长大,虽然人是顽皮了点,但品格还是好的,方家的家训也很严,我不认为他会做出偷窃这等事情来。”
钱捕头道:“待会儿去庐舍的时候,叫那学生过来问问。”
“大家也不需要太紧张,我那里还有一把钥匙。”冰心安慰大家道。
“建议你们不妨进去天一阁,看看有没有丢失东西。”钱捕头对冰心建议。
冰心同意钱捕头的提议,让院监李笠陪着孔老夫子去检查。作为天一阁的负责人,孔老夫子比谁都心急,立刻就拿了钥匙开门入阁,不过阁里有上万册书籍,要全部检查一遍,可得花不少时间。
事情有轻重缓急,冰心和孔老夫子在乎天一阁,但钱捕头不是读书人,他更关注命案,便跟着舍监林秋来到阅微庐舍,继续查访。
钱捕头在林秋的陪同下,在庐舍转了一圈,学生的宿舍在前两排,而教师住在靠后面的一排。庐舍四周有围墙,只有一扇拱门朝南开,连着回廊,回廊的东边是东院,西边是西院,南边则对着湖心,可以走到湖中栈道,通往湖心岛。
舍监林秋是负责庐舍管理,每天晚上都待在门房,学生和教师进进出出,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林秋说,昨晚并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或者出现陌生人,一切跟平时没有不同。晚上学生有的去东院自修,也有的留在宿舍的。他没有看到汪子瑜进出庐舍,印象中当晚汪子瑜课结束后就没有回宿舍。安王世子萧珏还有颜俊的舍友方嘉,都是傍晚回到宿舍,而且一直没有出去。
几位夫子里面,管忻去东院找冰心喝茶聊天,但戌时初刻就回来了,教书画的夫子李弦也曾经短暂外出过,他一向喜欢吟风弄月,晚上出去找寻艺术灵感了,不过也在亥时之前返回庐舍。教算术的张夫子、教音乐的柳夫子还有教骑射的秦夫子,林秋没有看到他们有外出过。
钱捕头和林秋在庐舍行走时,受到学生和夫子的注目。虽然冰心嘱咐下属暂时不要声张,以免学生慌乱紧张,但是汪子瑜突然失踪,书院里来了几个捕快,还被通知停课一天,让所有人留在宿舍不要随意走动,这一切都足以让学生产生丰富的联想。
钱捕头先让林秋把他带到汪子瑜的宿舍,把汪子瑜同宿舍的王潭叫来,询问情况。
王潭生得清瘦文静,一看就是典型的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
钱捕头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说:“昨晚你的舍友汪子瑜在水心亭被人杀害,本捕头是奉命来此查案的。”
“什么?子瑜被杀害?”汪子瑜一夜未归,王潭也觉得蹊跷,但万万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不免大惊失色,“天哪,怎么会这样?可知是什么人干的?”
“目前还不知凶手是何人,我们正在调查之中。你作为汪子瑜的舍友,有任何你觉得对案情有帮助的情况,还请如实告知,不要有隐瞒。”
“好,我一定知无不言。”王潭回忆了一下,说道,“不过,我可能提供不了太多有帮助的内容,我跟子瑜虽然同住一间,但他的事情很少跟我多谈。昨天我跟他选的课不一样,白天都没有碰到,我下课用完晚餐,就去西院书楼读书,大约在戌时末回到庐舍。我回来的时候,汪子瑜不在宿舍,一直到今天他也没有回来。”
钱捕头质疑道:“汪子瑜一夜未归,你居然也不觉得奇怪么?为何不告知舍监?”
王潭嗫嚅道:“我以为……以为他是在萧世子那边,因此,就没有在意……”
“你的意思是,汪子瑜经常彻夜不归,跟萧世子在一起?”
王潭的脸色似乎有点尴尬,看了一眼林秋,才慢慢的说道:“也不能说经常彻夜不归,只是偶尔吧,他跟萧世子感情深厚,萧世子又是一个人单住一间……”
钱捕头渐渐明白过来,时下风气开放,南风馆生意兴隆,男人之间的情爱也不少见,尤其是在士大夫之间,分桃断袖屡见不鲜,现在读书人也爱玩这一套,还引以为是风月佳话。钱捕头虽然不好这一口,但也有所耳闻。
钱捕头疑惑的问林秋:“不是说学生都是两人一间,为何萧世子单住一间?”
林秋干笑道:“世子自小养尊处优,不习惯与人同住,王妃特地跟山长打过招呼,再三要求的。”
钱捕头也明白,虽然书院要兼顾公平,但藩王世子身份何等贵重,而且安王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怎么能跟普通学生同等待遇呢?
山长冰心是个长袖善舞的精明人,极会做人,连县府上下都打点得妥妥当当,又怎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得罪安王府呢?
钱捕头又问王潭:“汪子瑜近来言行举止,可有任何异常之处?”
王潭皱着眉想了想道:“自从三个月前颜俊转学至此,子瑜的情绪就变得有些不稳定,我曾无意间听见他跟萧世子争执,提及到颜俊,子瑜似乎对萧世子跟颜俊亲近,心中嫉妒,也曾跟颜俊有过几次口角。”
钱捕头敏锐的问:“你说汪子瑜跟颜俊起口角,是因为何事而起了矛盾?”
王潭摇摇头,道:“具体我也说不清楚,其实也不能说是矛盾吧,我感觉,是子瑜找借口跟颜俊挑衅,不过颜俊似乎并不在意他,只是淡淡的嘲讽他几句,并不当真跟他争执。”
钱捕头又询问了几句,见得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不免有点失望,就结束了谈话。他又将汪子瑜的遗物都取出来,逐一检查了一番。
汪子瑜家境平常,身边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基本都是读书人常用之物,还有一些碎银子和铜板,唯有一对鲤鱼白玉对佩,看起来就不是凡物。
王潭告诉钱捕头,这对白玉佩是萧世子赠予汪子瑜的,据说是安王妃的陪嫁之物,十分贵重。汪子瑜非常宝贝,从来都舍不得佩戴,一直压在箱子底下,偶尔会拿出来把玩一番。
除了那白玉佩之外,还有几枚同心方胜,打开一看,都是情意绵绵的情诗,落款处盖着萧珏的印戳。
钱捕头从王潭的房间出来,压低声音,悄声问林秋:“在你们书院,这种假凤虚凰、的事情是不是很多?学生有了分桃断袖的事情,你们也不加以管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