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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神节那日之后,一切生活又恢复到了平静。夜天和墨玉的事情已经澄清,自然不用再禁足。至于那日那个刺客说的那些话,回宫之后,皇上也曾问过他,夜天只说了一句,皇上信,他说的就是真的,皇上若不信,即使他说的是真的,皇上也会认为是假的。
皇上忽然想起,墨玉自进宫以来,就从未主动地在他面前提起过夜天。他突然想起,墨玉被刺的那一晚,夜天主动提出要进里间去看昏迷的墨玉。如果说他们之间并不是认识的,那他那晚为何会如此紧张,就算是关心皇上的妃子,也不该在那样的情况下看望吧!他难道是想确定墨玉的伤势吗?
无风不起浪,还是查一查之后再下定论吧!
热热闹闹的祈神节过后,该迎来的就是四月的科考了。皇上听取了司空均的意见,从兵部那里借来帐篷和棉被,供付不起食宿费用的学子们暂时居住之地,当然,这条件比客栈的差太多。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有人过来住。由是如此,前前后后的加起来,也有上百人。
四月十五日,皇上辰时着人将考试题目送到考场,巳时准时考试,此一轮考试全员开放。至四月十七日,放榜,选出前一百名优胜者进入第二轮考试。四月十八日进行第二轮考试,选出前十名,进入殿试。四月廿十三,皇上于集英殿召见这十位优秀学子,进行殿前考试,选出前三名。到此,紧张的近十日考试,才算圆满落幕。
本次考试一共选出了十名优胜的学子留任,其他的学子,想考武举的去考武举,不想考的,就哪里来回哪里去。十年寒窗苦读的人太多,不可能个个都榜上有名。这些人,回去之后,或者继续在苦读三年,或者做个教书先生,或者做个帐房先生,或者做个管家,这就是天下大多数读书人的命运。
纪家的二少爷纪仲庭排在了第三十九,这个成绩也算是不错了,可惜进不了殿试。不过就算他的文采再好,皇上也许也不允许他进入殿试的。纪家的人看到他的名次,几人欢喜几人愁。他自己倒是无所谓,落榜就落榜了,无论其他人怎么看他,他都不在乎,因为考试过后,他有另一件大事情要办,那就是他的人生大事,他才没空伤心呢!
四月廿十六,是钦天监合着两家的生辰八字,特定选的良辰吉日。皇帝便下了圣旨,两家人便在今日,合成一家,喜结连理。
这婚事是皇帝下了圣旨促成的,因而婚礼当日,皇帝应该到场,只不过皇上贵人事忙,没空出宫来。反正墨玉也提出要回去喝杯喜酒,就当是代表他回去,连同他的那杯也一并喝了。纪翡翠身怀有孕,不疑挪动,而且当日宾客众多,要是不小心搁到哪里碰伤哪里,那这喜事可就办得没那么顺利了,于是就只好呆在宫中。
墨玉是平常人打扮,带着想容混在前来道贺的人堆中进入纪府,因而也没有惊动到任何人。今天的主角是新郎官,别到时候所有人都跑过来跟她请安,那可不是她想要的。想容郁闷地说道:“夫人,人太多了,都没地方坐了。”
“坐什么坐,好好给我站着,看看她们在哪里?”墨玉是在找王贞儿和林晨晚两人,今天是她们好姐妹出嫁的日子,肯定会来。可是人实在是太多了,一看过去都是黑乎乎的人头,像蚂蚁一样,看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想容苦吧着一张小脸,说好了是来喝喜酒的,说好了是来吃糕点的,说好了是来看人家拜堂的,她不是来找人的,娘娘又把她骗了。“夫人,再找下去我眼睛都花了。”
墨玉想了想,走到想容面前,指着前面的栏杆,道:“站上去。”
“啊?”想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墨玉推搡着站到栏杆上去,她疑惑道:“夫人,站上去干嘛?而且那么小,站上去我会倒的。”
“你站得高了,就能看到她们了,她们也能看得到你。放心吧,我在下面扶着你,不会倒的。”
想容正想跨脚站上去,又回头看着自家的主子,不解道:“娘娘,你干嘛不自己站上去?”
墨玉敲了一下她的头,道:“我要是站上去,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知道我来了,那多丢人呐!”
“那我站上去就不丢人吗?”
“放心吧,没人认得你。”墨玉说完,手一推一提,想容就稳稳地站在了栏杆上。
等想容站在栏杆上的时候,院子里的人纷纷好奇地抬起头来看着她,想着这丫头是不是有什么疯病,大喜的日子上窜下跳的。想容尴尬地转头扇着身后的主子,却见后面空空的,她家主子已经躲到人推里面去了。她是站在上面也不是,下来也不是,只好尴尬地看着周围黑乎乎的人头涌动。心里虽然不太乐意,不过,居高临下地感觉还是不错的。
身后被人拍了一下,想容慢慢回过头来,看到是自家主子,还有她身边的王贞儿和林晨晚,不仅松了口气,就着墨玉的手轻松跳下来。抱怨道:“夫人,下次我再也不听你的了。”
墨玉拍着她鼓鼓的笑脸,安慰道:“好吧,下次不再逗你了,我逗碧月去。那边有很多好吃的,自己去吃吧!”
想容看到一旁的王贞儿和林晨晚一眼,服了服身,就走开了,一下子就消失在了人群中。身旁的王贞儿笑道:“夫人真是厉害,竟然想到用这个办法来找到我们。”
“虽然是不太有面子的办法,不过很有效。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们了,就想和你们聊聊天。”
林晨晚说:“其实,我们早就看到夫人你了,只不过人太多了,挤了好久才挤到这来的。还看到你拉着她上了栏杆呢!”
“原来是这样,早知道我就不让想容出那个丑了,咱们去那边吧!”
三人来到一处人较少的地方,虽然人较少,但也是相对于刚才的院子而言少了点,其实还是很多人。坐的地方也没有,就只能站着。墨玉抱歉道:“对不起,只能委屈你们站着了。要不然去我房里吧!”
王贞儿倒是没在意,“我可不想去,我还想一会看丹岫拜堂呢?”
林晨晚也跟着笑道:“我也不去。我们四个里面啊,丹岫是最第二个嫁的,我好想看他们拜堂。”
墨玉笑了笑,道:“再过两个月,贞儿也嫁了,都各自有了归宿,怎么样,待嫁闺中的感觉如何?”
一抹娇羞的笑靥晕上王贞儿的脸颊,微垂的睫毛下,是少女的羞涩,雀跃和紧张。墨玉内心里有点失落,为什么她出嫁的时候,就没有呢?墨玉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道:“这种场合,司空应该也会来吧!要不,我去帮你找找?”
墨玉说完,正想走开。王贞儿忙拉住了她的衣袖,娇笑道:“别,夫人。成婚之前,见面是不吉利的。”
是吗?怎么没人跟她说过呢?墨玉转回身来,心虚地道:“好了,逗你呢!”待字闺中,真好。又转头看着身边的林晨晚,道:“她们都有了归宿,你呢?可是已经定下了?”
林晨晚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失落,大概还没有从柳辰轩的拒婚中走出来吧!“我父亲就我一个女儿,不舍得我外嫁。”
王贞儿说:“那样岂不是更好,在家里有父母宠着罩着,不用受什么委屈。”其实她也知道晨晚的心思,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司空家也不错啊!虽然是外嫁,可是司空家上无双亲兄长,只有一个老太爷,下无弟妹。一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将来也不用争什么家产,而且丈夫还是个英俊的公子。京城中这样的金龟婿,直只一家啊!
墨玉拉住林晨晚的巧手,道:“晨晚,姐姐是过来人,听我一句劝。过去的,即便你再用心,那都不是你的,所以你应该放开手,放开过去并且抓住现在,那才是幸福。”
“谢谢夫人,我明白,我也尽力。”
三人相视一笑,其实墨玉和她们的交流并不多,但她们确是她在京城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也许她们之间的交流并没有那么纯粹,但至少,她们在谈话的时候,并没有涉及太多的杂质。
“姐。”
这一生叫喊,墨玉就算不回头,也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自然是今天的主角,新郎官。墨玉转过身来,纪仲庭一身大红衣服,大红的帽子出现在他面前,身后还跟着几个世家公子,包括夜天,司空,还有柳辰轩,还有一个人她不认识。
墨玉转身看着身旁的两个女子,却见王贞儿是娇羞而林晨晚却是有些尴尬。于是便笑道:“贞儿,要不然你带着晨晚去那边休息吧!”
王贞儿点点头,“好,那我们先过去了。”说完,拉着依依不舍的林晨晚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墨玉这才转头看着纪仲庭飞奔过来的身影,还有后面几个慢悠悠跟过来的几人。道:“都快是有家的人,怎么还这么毛躁。”
纪仲庭摇晃着身子,跟着哈巴狗似的,讨好道:“还没有拜堂,我至少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可以毛躁,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她在成亲之前怎么也没有这种毛躁的感觉啊?真是郁闷,难道她的性格真的是跟常人不一样吗?墨玉看向已经走到她面前的众人,道:“都来了。”
司空笑着看眼前美丽的女人,她好像又变漂亮了许多。“他亲手将喜帖送到我们手上,能不来吗?”
墨玉摇摇头,看着柳辰轩,道:“我的意思是,我这弟弟竟然能和柳公子混到一起,看来,是我小瞧了你了。”
纪仲庭可不依,这话题你跟着怎么这么别扭啊!“姐,有你这么说你弟弟的吗?你不知道,我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死缠烂打才缠上他的。这小子,清高的很,谁都看不上。”
司空眉毛一挑,吃惊地问墨玉,“怎么感觉你很了解他啊?”
“谈不上了解,只不过有过几次照面而已。”
柳辰轩微低头,他的教养很好,有礼貌,谈吐风雅,“我也没想到,夫人竟是如此犀利之人。如果夫人不介意,往后辰轩会登门打扰,与夫人探讨刑律问题。”
“你要是跟我谈诗词风月,我自信不比你差。可若是刑律,我甘拜下风。”墨玉看向柳辰轩身边的夜天,见他眼神似有些躲闪,便掠过他,看向他身边站着的人,疑惑道:“这位是?”
纪仲庭指着那男子,道:“这是罗英。”
墨玉恍然一悟,“原来是新科状元。”今年的新科状元罗英,是晋州知府的公子,名叫罗英,墨玉看过他的文章,的确是词藻丰富,语言顺畅,文笔犀利,敢说别人不敢说,敢写别人不敢写。
罗英拱手,微弯腰道:“罗英参见丽妃娘娘。”
此话一出,全场都有些尴尬。整个纪府除了他们,都不知道墨玉回府的消息,想必墨玉是不想惊动他们,也并未表明身份。可是这个罗英似乎不太了解什么场合,适用什么称呼,还是说他想拍个马屁?
墨玉笑看着眼前的众人,他们也正看好戏似的看着她,夜天更是挑着他好看的桃花眼,意思是看你怎么回应?墨玉暗骂了一声,而后开口笑道:“罗公子是怎么与舍弟弟认识的?”
“噗,”全场一片跪倒,当然这只是墨玉自己的预想。真实的情况是他们几人听到墨玉的回答之后只是笑了笑,不置一语。纪仲庭还不算太笨,立即接话道:“大哥介绍给我认识的,说是我的学识太差劲,要多跟这样的人接触接触,争取三年之后,考个状元回来。后来我就把他介绍给了这几个哥们,大家也就相识了。”
“原来是这样。罗公子,舍弟顽劣,如若有什么不敬之处,还请您莫怪。”
罗英弯腰的程度更深了,讪讪道:“哪里的话,能结识几位公子,是罗某的荣幸。”
墨玉不再与他闲聊,转头对纪仲庭道:“新娘子应该快到了,你去前厅准备准备吧!”
“好。”纪仲庭傻笑了一下,就准备离开。
“等一下。”墨玉喊道,走到纪仲庭面前,伸手整了整他的帽子,轻声道:“看看你,帽子都歪了。成了亲之后,就是大人了,以后别这么毛躁,让娘子看着笑话。”
纪仲庭吸了吸酸涩的鼻子,故作轻松地道:“知道了,姐,那我走了。”等转身离开了墨玉的视线,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落下他的眼帘。为什么,母亲说这话的时候,他觉得理所当然,而墨玉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中却是感动。
心脏微微刺痛了一下,墨玉伸手按压了一会,夜天和司空看到她的动作,忙走过来,几乎同时的,急切地问道“没事吧!”
墨玉松手,疼痛就渐渐消失了。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某种提示而已。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纪仲庭远去的背影,以及他决然的脚步,她有一种错觉,好像他这一走,就永远走出了她的视线,再也见不到了。她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是却是很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