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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不要踏出房门半步。屋外有任何人敲门敲窗都不要答应。”
前不久师父才叮嘱过的话,此时还不是晚上,要答应吗?见师父和旺财师兄良久都没有动静只是看着声音传来的门口处,像是等待什么,我更是不敢擅自上前去拉门,鬼知道是什么东西。
过了有几秒钟,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带着一串中年妇女的骂骂咧咧声,听着约莫四十岁左右。
“我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在这里瞎嚷嚷,不要打搅里面客人休息,去去,快走。”那声音大声训斥着,应该是对先前那个敲门的人说的。
“几位客官不好意思,新来的不懂事打搅了。”几顿训斥后,门外那女人的怒骂声立马转变成细声细气的,温柔说道。变换速度简直比翻书还要快,这点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就是寻常百姓家里开店都多多少少会一点这其中的变脸门路。
师父和旺财师兄依然是静坐在原处看着门口处窗外那个人影,不一会那人影见屋内没什么动静便离去了,师父这才把目光收了回来,继续端起手里的热茶说道。
“虽然现在还没完全入夜,但就半个时辰天就黑了,还是谨慎行事好。哦对!刚刚咱们讲到哪里了。”
我抬头没说话,只是用呆呆地眼神看了眼师父,此时师父一脸兴致盎然的坐在茶桌边,一身宽大的道袍被整理的干干净净,再也不是像往日在外一样沾满了尘土和草屑。尽管近日总是风尘仆仆的赶路,但师父的脸永远是白白净净的,倒显得嘴角那道疤痕愈发明显了。只是想不到师父原来是这么健谈的一个人,平日里师父说话大多数都是一些命令吩咐,很少有像现在这样闲下来坐在一起喝着茶闲聊。
“你们注意到那大堂里的那口圆池了没?”见无人搭腔,月师父自顾的讲了起来,“阴差要与常人住店不同,这福禄楼便用特殊用一汪清池隔绝两方天地,就如同一面镜子一样,一方给寻常人作乐寻欢,另一方便是供我们歇息静养,二者互不打扰,却又能互相窥视对方。白日里,就连互相隔着门大喊大叫,对方也一点也听不见,可一旦入了夜,两方天地的界限就会变得模糊,为了防止生乱出事,我们这些个特殊的群体就不允许离开房间半步。”
难怪之前关门的时候能听到外面的热闹非凡的声音,却见不到一个人在外面。原来是被隔绝开了。真想不到这福禄楼竟有如此手段,水中倒影也能造化出一方小天地,就是不知道是何方高人所为。
可是到了晚上后不允许出房间的话,自己只吃了几个包子,旺财师兄和师父都还没吃呢今天,几人岂不是要挨饿了,一想到这里自己不争气的肚子就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月师父自然也听到了东三咕噜咕噜的肚子叫声,停下了嘴上的功夫,起身缓步走向屋内西北方一窗台边,有一个棕木色的神龛。此时我也顾不上尴尬,连忙伸着脖子凑了过去,难不成师父打算吃供品,可这神龛桌上什么也没有呀,也没有神像,只立了一堆小木牌,像是灵位一样。
师父的目光从那小山一样的灵位牌上一一扫过,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一番扫视下,终于将目光停留在一处,伸出手来将那小木牌一手按下,一边还舔着舌头,仿佛要吃了对方的灵位一样。咱们就是再饿也不能啃人家灵位牌吧。
奇怪的事情出现了,那小木牌被师父按下后,不出一会就又自己立了起来。月师父也不多管那小木牌立起来了,直接弯腰下去拉开了神龛下方的抽门,里面竟然放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烧鲤鱼,刚烧出来一样热气袅袅腾起,浓郁的咸香味扑鼻而来,馋的我口水直流。
“把这烧鲤鱼端到桌子上去。”师父这会形象也没比东三好到哪去,早没了那副喝茶时候的端庄架子,一眼期待的看着东三手里端走的大鲤鱼。
见东三将鲤鱼端放在桌子上后,呆呆立在那里,师父连忙挥手招呼道,“愣着干啥,过来选菜,别一会大鲤鱼凉了。”
听到师父这么说,我立马凑了上来。凑近神龛我才发现那些个小木牌根本不是什么灵位,上面写着鸡蛋炒饭,烤羊腿,大闸蟹,蟹黄豆腐.....哪有人一家子叫这些名。师父刚刚按倒的那木牌上写的正是田河大鲤鱼,原来这神龛就是一个玄关,点菜只需要将木牌按倒后,酒楼的人就会把那道菜传到神龛下方的抽门里,还真是方便,也不用出房门去。
经过一番精挑细选后,我点了一只烧鸡,旺财师兄则是点了一份莲藕炖猪蹄,师父还添了三碗糙米,和一壶米酒。这米酒居然还是装在竹筒里浸泡在一盆冰水里端上来的,一口下去冰冰凉凉,酒香中带着一丝清甜。在这炎炎夏日别提有多清爽,屋内也不知福禄楼用的何手段,尽管门窗都紧闭着,的那依然能感受到头顶上的丝丝凉风。
以前就听师父一直提到过这福禄楼的酒就是在最热的大暑天,也是冰冰凉凉的,还能放几个冰溜子进去别提多爽了。那会我还不信,大夏天哪来的冰块,好一点的酒楼也就把酒壶用细绳捆着下放到深井里用水泡着泡的冰凉,但要说搞出几粒冰溜子来我是绝对不信。今天这福禄楼端上来的这一大盆鸡蛋大小的冰溜子真是让我开了眼界,这兀城第一酒楼当真是名不虚传啊。
月师父一边将杯里见底的米酒满上,一脸得意的挑眉问道:
“怎么样,没骗你吧,这下见世面了吧。寻常制冰法可做不出这么多溜子,这些都是冬天采好的,提前储存在冰窖里,夏天拿出来用。”
确实无可挑剔,闷一口烧鸡,一口冰米酒下肚。这滋味,爽。要是自己舌头恢复味觉,这顿大餐要是错过了,下回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酒足饭饱后,三人挤在一张罗汉床上,四仰八叉的躺着,亮出自己的肚皮,各个吃的肚子溜圆的。此时,我才用余光细细打量起来这个房间,天花板上是一个巨大的粉嘟嘟的莲花图案,占据了整个房间,四周的柱子都是大红色,足足有一人腰粗细,房间内也算简洁,就连地板都是一根根切割好的细长木条条,好像摸了一层油一样晶莹发亮。
之前一直在闷头干饭,一直还没怎么好好看看睡觉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房间除了这个主厅,还有两个房间还不曾去看过,其中一个房间定然就是睡觉的地方了。
看师父和旺财师兄这会也坐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袖。月师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显然是先前从那只金蟾蜍嘴里吐出来的那只,未来师娘留给师父的笔信。
“东三,你先四处看看,那卧室边上那个房间里面还有一个活水温泉,你可以先进去泡泡,我在这里看下乔乔写的什么。”
乔乔就是师父喜欢的那个女子的名字,叫乔女。看师父一脸思春样子,真是少见。想不到这地方居然还有一个温泉可以泡,自己已经多少天没好好洗个热水澡了,这几天一直都是随处找个小溪,小河流就跳进去涮一涮就完事。
卧室没什么好看的,除了一张大床外,还有一女子用的梳妆台。那大床上还挂着四面青纱,都是些城里人的精细东西,记得师父说过那是用来防蚊虫的,只需要把青纱帘子放下,蚊虫就近不来身,可以安安稳稳睡个好觉。不像山里头,只有些大户人家里能看到这个,大家早就被蚊虫叮咬习惯了,一天干完活,吃点东西,倒头就睡,就是雷劈都惊不醒,像头死猪一样,别说那几个小蚊虫了。若是闹得厉害些,就寻些艾草来烧,将那些个毒虫都熏走。
不过想来也是,不论是香包也好,纱帐也好都是些巧妙地设计,却绝对不是什么作态作秀,就如这福禄楼大堂中那湾清池分化的水中月镜中花世界,都有各自存在的道理。
此时,我已经迫不及待一脚踹开一旁的房门,也就是师父口中所说的那个活水温泉,让我看看是怎么一个事情。居然还能将温泉整个塞进一个小小的房间里来不成。不过一想到大堂里那个从天窗处飞流倾泻而下的瀑布,那这温泉塞进这小小房间里并非绝无可能。
这个房间要比卧室的光线昏暗不少,还好一边的桌台是提前备好了一支烛火,和一只火折子。我捡起桌子上的火折子将烛台上的蜡烛点燃后,微弱跳动的火光一下点亮了整个昏暗的房间.房间不大,正中心有一个巨大的圆形池子正冒着腾腾的白气,上方还有一木制的方形管道,温泉水正是从这方管子里源源不断汇入池中,想必这温泉水就是通过这个管道分送到各个房间里去的。那圆池子的正中心还有一个小圆台,上面码放着各种切好的瓜果,有好些个自己从来没见过,都叫不出来名字。其中一个红果子尤其吸引人,红彤彤的外皮长满了刺,足足有两个拳头大小,像被一团火焰包裹住一样。
我已经迫不及待的脱衣服准备下水一戏,圆池子边上四个方向都放着有一扇屏风,正好用来挂衣服,不过在这之前先让我试试水温,于是我提了袖子,伸手就去触碰那池子里的水,指尖还未触及到水面就被一团白色热气的包裹住,暖暖的,手背上已经覆盖上一层细密的小水珠。水温暖暖的正好,还有些微烫,整只手浸泡在里面感觉酥酥麻麻的,感受到手上传来的舒适感,我大力的搅动着手臂,弄出大片的水花来,哗啦哗啦的作响,脸上早已被水汽熏得通红。
“东三!小点动作别把水都弄到地上了!”
显然是师父听到了自己弄出来的动静,被师父这么一喊,我也有点心虚,连忙抽回手来。刚准备准身,却看到一个肉色球体突然从天而降,掉入池中,激起一大片水花,溅了自己浑身都是,还不等人反应过来,水池里那东西又是一个水花打过来,给东三来了个彻彻底底的淋了个透。
“呆在那里干嘛呢!下来泡啊!”原来那肉色球体正是脱得一丝不挂的师父,一个飞身跳进池子来。先是让我别把水弄到地上,现在自己却弄得到处都是,先前那句话只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好突袭我,旺财师兄此时正站在我身后,慢条斯理的脱下身上的衣服。
看旺财师兄都准备开动了,我也不客气了,手上功夫翻飞,三两下就脱了个精光加入战局,刚刚的泼水之仇非报不可。
一番混战后,整个房间地面上到处都漫了水,三人气喘吁吁的趴在中间的圆桌上,扒拉着瓜果。我一眼就挑中了先前看上的火红色果子,一把抢过上手就是一大口。
满嘴的苦涩害的我忍不住一口吐了出来,什么滋味都没有,只有苦味,这什么玩意能吃吗,怎么这么苦。一旁的师父看到这一幕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将被我扔到一边的红果子捡了起来拿在手上,用力一掰,露出了里面白色的果心。
“叫你猴急,人家徒弟都知道好东西先孝敬师父,你就知道抢,傻眼了吧。”师父一边说着,一边将白色的果肉挖出一大块放入自己的嘴里满脸满足的大口嚼着。
见到这一幕,我自知理亏,知道自己想独占果子的小心思被师父一眼看出来了,这不是觉得这稀奇玩意长得怪,好奇的紧。一旁的旺财师兄这会正抱着一个黄绿色的大果子啃着,只是啃了半天都是啃一口吐一口,没见怎么吃,也正一脸难色得看着师父。
“行了,你别啃了,也不怕削了舌头,你俩真是,两傻徒弟。”师父一把将旺财手里黄绿色大果把拉过来,抽出桌上的小刀,咔咔熟练得几刀将表皮尽数去掉,露出来里面黄色的果肉。
“你这个叫菠萝,是从大南国最南边得一个边陲小城里运来的,表皮可吃不了,得切开吃。”说着,师父将切好的黄色果肉塞到旺财的嘴里,也顺手给东三塞了一嘴。本来旺财化成人形后就表情生硬,平时喜怒哀乐都是强挤出来得,被嘴里果子一酸,原本挤出来得感激表情瞬间变成挤眉弄眼的皱巴成一团。月师父见了也忍不住扑哧一笑。
“东三你这个叫火龙果,也要切开才能吃,这可是乔乔专门给为师准备的,这些果子不是福禄楼本来就有的,这些都是乔乔给咱们备好放在房间里得,尤其是这火龙果可不好弄,尤为稀有难得,也就那些洋人商贩手里能见着几颗。”
看着师父手里的白色果肉,我毫不犹豫的一把接过闷在嘴里,吃上去甜甜糯糯的,汁水丰富,没想到还挺好吃,完全没有先前的苦涩感。
照师父说,这个乔乔对师父还挺上心的,连师父会住哪里都提前预知了,还准备好了瓜果在房间里。这么温柔体贴,肯定是一个善良美丽的人吧,明天就能去乔家见一见未来的师娘了。也不知道先前那封信上都写了什么,应该都是些小情人之间的肉麻话吧,看师父一副春心萌动的样子就知道。这几天连我都能察觉到月师父的心情明显要比以前好上不少,多半也是跟明天与乔乔的见面有关系。
“今晚睡个好觉,好好休息都,明天不用早起赶路。”师父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塞着果子,尽管还是平时的语气,但也能听出来师父已经是难掩的兴奋和激动,“咱们正午我们就出发!去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