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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东三一行人已经穿过了几道门帘,来到了大堂处。这福禄楼从外面看是一座金殿,从里面看却像个大花园,虽然是室内却也依然有着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的雅致。大堂里还放有一个古色屏风,上面绘制着正是四天王图。
可这天王图东三细看了去却有些古怪,与寻常的天王图却又有些不同。每一位天王手上却都空空如也,不见琵琶宝剑龙蛇华伞,且众天王皆怒目圆瞪向一处,但眼眸处却偏偏是一片空白,少了那一点笔墨。那四天王目光所视之处正是一个饿鬼模样的干瘦小人,那人皮包骨头,能清晰地看到身上的每一根突出的肋骨。
这未点睛的天王图东三还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倒是以前听师父说过纸人点睛的故事。故事也很简单,大多是些街坊传闻,版本有几百上千个但不变的就是纸人点了眼睛就会有邪性,会夺人阳魂。
“不用担心,那东西不会害人,至少现在不会,这画的玄机我日后会说给你。”此时月师父也注意到了那屏风上的古怪之处,也察觉到了身边东三的异样目光,随即用大手摸了摸东三的脑袋安抚道。
师父看着那古怪的屏风,不由得感慨万分,说起来那东西跟自己倒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年画中这饿死鬼,便是自己亲手关进去的。
见师父都这么说了,东三也点了点头,将目光转移向其他地方,这里一切东西对于东三来说都是前所未见,更是闻所未闻。
一口竖井式天窗居于大堂正中心,中有一圆池,瀑布从天窗顶处倾泻而下溅起银珠打落在水池中的荷叶荷花上,为一抹艳红装饰了些秀巧精致。池子里还有不少奇异色彩的小鱼在水中翩翩起舞,好似一袖珍舞女落入水中,芙蓉戏水。
只是此时的大堂内却空无一人,只能听到瀑布落在中间大圆池子里的哗哗流水声。抬头看只见四周亭台楼阁三门为一面,十二扇门为一组,一组便是一层,足足有十楼高合围起来,每一扇门前都写相应的地支,对应着每一层的天干。
先前那怪鸟提到过,东三与月师父的房间正在第六楼的第四个房间,己卯间。只是这地方实在是太大了,弯弯绕绕曲曲折折的,或是屏风隔开,或是小桥拦断,又或是小溪横卧。实在是绚丽夺目,一时间难以寻得自己到底身处何方,更别说上楼得楼梯了。
这时候,东三突然感觉自己得脚下裤腿被什么东西勾住一样,难以向前一步,低头看去才发现是一只三足金蟾正趴在自己的脚上,发出咕咕得叫声。
这金蟾只觉得好生眼熟?莫不是先前在草地里,师父与那未来的师娘传信遇到的那只?我一把拉住师父的袖子,向下一指,示意师父看来。
“呀,原来是乔女妹妹的笔信到了,看来乔家人早知道我们进了城,在这福禄楼早等候多时了。明天咱们是不去也得去了。”月师父低头一看,正发现了那熟悉的肥金蟾,弯下腰去伸出一根手指来挠了挠金蟾的头顶,此时师父的手已经是完全长好了,手指如玉葱般修长,竟然还有几分好看。
金蟾感受到人指尖上传来的温度,咕噜咕噜了几声,翻仰过来,露出雪白的大肚皮,吐出一根蜡烛粗细的小竹筒。随后便一步一爬的朝着门外缓慢爬去。想必这就是乔家送来的书信了。月师父捡起地上的竹筒,一把收进自己宽大的袖袍里去。
正当月师父起身后,从那古怪的屏风后不知何时走出来一个干瘦枯骨般的人,也许那已经不能再称呼为人。那人面部生的一片青黑,两颗细长的獠牙刺穿上唇而出,浑身覆盖满青褐色的绒毛,尤其身上几根肋骨尤为清晰可见,腹部更是凹下去一大块,真正意义上的前胸贴后背大概就是这副模样了。
此时,我突然发现原先那屏风上的饿鬼,此时已经不见了,众天王也不知何时换了姿势,不再是纷纷侧向,而是变成了四个正面像,齐刷刷地正对着眼前这个怪人。说起来这怪人的模样与原先画上的饿鬼竟有七八分相似。
见那怪人被自己如此无礼上下打量,那怪人也不恼火。恐怕自己也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真的有人生成这副模样吗,这怪人恐怕就是画上那饿鬼,莫不是就住在这屏风的画里。
“几位客官,己组卯号房,请吧!”那怪人生的丑陋,声音却不难听,单单听声音的话还以为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只见那人话音刚落,眼前的圆池里陡然升起一木梯,木梯的尽头方向正对着一房间,门口挂着一木牌,上面写着己卯二字。
这还挺方便,直接就到房间门口,那木梯不宽也不窄,刚好够一人通行。通体鲜艳的大红色,像是新刷的漆一样,倒还有些湿滑,扶木摸起来也是一阵湿润感。想必是从水里升起来的缘故才沾了些水,这水池下面应该有个机关装置,不然这木头一直泡在水里再好的木头也要泡坏了。木梯上没有任何纹路图案装饰,古朴极了。
几人见状,也不多犹豫乘着木梯,便向着房间去了。东三还不忘对着身后那饿鬼模样的怪人鞠了一躬。
东三刚进了房间,师父就将门一把拉上,锁了上,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一样。锁是房间自带的一把锁,没什么特别的模样,就是一把简单的古铜色直筒锁。还不等我多做疑虑,师父就招呼着旺财将房间内的几扇窗户全部闭好,一人一狗二人在偌大的房间里来回窜跑,一副做贼的模样。
说来也奇怪,房屋门刚被锁上的一瞬间,屋外仿佛传来无数人群喧闹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我听的真真的,有舞女的歌声,有琵琶玉珠落盘声,有众人聚酒大笑的声音,还有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声,好不热闹。可自己一行人刚刚在大堂处上来时候那段时间,大堂里明明一个人都没有。
“你听到了吧?”刚忙活完的师父此时也走了过来在东三身边停下,指了指窗外刚刚热闹的动静。
我点了点头应道。那么热闹的动静,应该有不少人在屋外欢歌夜舞,可刚刚自己怎么一个人都看不见。
“入夜后,不要踏出房门半步。屋外有任何人敲门敲窗都不要答应。”见师父一脸严肃,我顿时有些不解,这住个旅店这么多规矩吗,这可是在兀城里,这么大一座城市里的最大的酒楼也不安全吗?
一边的旺财此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成了人模样,熟悉的沧桑老脸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显得格外的亲切。已经有好些时间没见过旺财师兄的这张脸了。
“师父的意思是,这里安全,但是....规矩.....我们....阴差。”
我还是第一次见旺财师兄一次性说这么长一句话,就是听不大懂旺财师兄的意思,几个字分开我都认识,偏偏合在一起我就不认识了。什么阴差,难不成这兀城晚上还有阴差巡街?就是民间传闻那个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的阴差吗。
这时候,师父已经寻了个茶桌盘腿坐了下来,还不忘倒了三杯热茶,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一次看见月师父这么客气的样子,自己还真有点不适应,连忙看茶入座,谁知道师父在打什么坏主意。一旁的旺财师兄也入了座,端起眼前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小口。茶水正烫,旺财师兄才喝了一小口便又将茶杯放下,看着师父。
师父见状,也不藏着掖着。从东三腰间一把将玉佩扯下,放在桌子上,指着那玉佩慢慢道来:“这兀城四城门都设有官府,今日在那官道疾驰的就是北门玄武门的管事的。算上其余三门南边的朱雀门,西边的白虎门,东边的青龙门。这四门是兀城的官衙。城内百姓无论大事小事,只要不牵扯到精怪鬼魅都可以找他们。”
不牵扯精怪鬼魅的一切事务找官衙,那涉及到精怪鬼魅的事情要找?难道是顺天府。
说到这里,月师父语气顿了一下,抿了口热茶,长舒了一口气道:“你也猜到了,那四门的办事人员,叫阳差。而我们这种为顺天府做事的,就叫做阴差。天底下所有修道之人都会在那顺天府记下名,但是只有领这块牌子,才能成为阴差”说到这里,师父还不忘拿起桌上的玉佩在东三眼前晃了两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人。
看师父这意思,怕是只捡了好的说,典型的下套。要是这差事这么好,为何不人人都去领这牌子,多半不是什么好差事。再加上先前那怪鸟看到自己拿出玉佩时的脸色,恐怕这牌子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拿的,搞不好先前那说是考验的幻境是真的会死人,只是这些师父都不曾跟自己说过,仿佛对自己这大徒弟太自信了吧,感觉从跟了师父到现在除了那个替死小人的小法术,自己什么也没学会,这阴差的差事自己怎么办啊!
只是此时的东三还不知道,对于这个世界大多数阴差而言,棍棒刀枪就是他们的倚仗,有的时候法器被损坏了,只能拿着渔夫的鱼叉去叉趴在船底下的水鬼。师父嘴里那些所谓的”狗都能学会的法术”在外面世界里,却是众修士要争抢得头破血流得压箱底救命之法。尤其是教与东三的这手替死小人,论技艺更是巧妙绝伦,精妙无比。一个能替自己去试错一次的机会,在面对各种精怪诡异时绝对是如有神助,就单说草地里面对那些稻草人时,若不是那几个替死小人,师徒几人在睡梦中恐怕在就被稻草人们围住做成了替死鬼挂在原野的风中忍受无尽的痛苦。这种比寻常人都要多出几条命来的法术怎么能说是小法术。
“考验,师父帮了你。不会死。”一边闷声的旺财突然说道,依然是没头没尾的几个词,让人捉摸不透。
“想要领牌子需要在幻境里坚持一炷香时间,那幻境会映射出你内心最恐惧的东西,寻常人进了幻境会因为心神受到眼睛所见幻象失常,自己抹脖子的事情常有发生。他们大多以为顺天府是要他们战胜恐惧,其实不然,顺天府要的是能接受并拥抱恐惧之人,所以那些寻常人会对幻想里的人出手,现实里就是自己抹了自己脖子,至于那些胆小者,自然看见的就是对方抹了自己的脖子,现实也如此。”月师父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有规律的轻轻敲打着桌面,熟悉的节奏声让东三眉头一皱。
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声音,但就是想不起来。现在自己只觉得自己口里有些干涩,听师父讲了那么多,自己也有点口渴了,看着眼前的茶杯,我想都不想伸手就要去拿。
原本近在眼前的茶杯,明明就要触碰到杯子边缘,指尖处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茶水的热气可就是怎么也触碰不到。自己用尽全身力气伸展手去触碰,可还是碰不到那茶杯。
这是?
东三抬起头来这才发现月师父正看着自己笑得正欢。嘴边那疤痕在那和气笑容下也不显得那么可怕。
“这就是我的办法,只要你永远碰不到自己,就像碰不到那茶杯一样,别说在幻境里坚持一炷香的时间,就是睡在幻境里都行。”此时,月师父也停止了敲打的手指,东三如获大赦一样,终于如愿一把握住杯子,将已经凉些的茶水尽数仰头灌入,看样子是渴坏了。
从刚刚进门倒茶,到现在已经有好一会了,原本滚烫的茶水已经凉了些许。一边的旺财师兄已经两杯饮罢。
“阴差不得与阳间人同宿。这是大南国的铁律,兀城是大南国最大的都城之一,自然对其律法严格遵守。福禄楼虽然贵为这兀城甲等酒楼之首,也要严格遵行顺天府和朝廷制定的规矩。”
这个东三自然知道,虽然自己是大山里的,但也知道当今大南国已经将南方一众乱地统一,而北方却乱成一锅粥。东三不知道的是即便是兵荒马乱,妖邪横走的北地,但顺天府早设有十里一驿,百里一楼,各楼之间互相守望相助,监视附近异动。自己的月师父便是从那北地的商都千里迢迢南下来的。
正当月师父要继续说道时,这时,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屋内众人都停止了动作同时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