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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秦默依旧到了夕阳快落山时才回。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公仪音正准备穿屐下榻相迎,却已听得珠帘叮咚,秦默已经掀帘走了进赖。
目光落在秦默沉郁的神情上,公仪音一怔,开口道,“阿默,发生什么事了?”
秦默一拳垂在软榻旁的高几上,恨恨开口道,“青龙死了!”
公仪音呆住,半晌才愣愣回了神。
青龙,或者说冀州监军江一哲,死在牢里了?!
她不可置信地抬了双眸看向秦默,“不是说派人好生看着的么?怎么会突然就死了?!”而且,他如果早就抱了自杀的决心,为何偏偏要等到现在?
秦默语声忿忿,“江一哲是查出高琼身份的关键人物,为了防止他出现意外,我们一直将其关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由主上亲自派人看管。我们的人则一直在做他的思想工作,想让他开*代。好不容易前两天终于有了进展,找到了他失散多年的妹妹,本想以此为突破口让江一哲开口,谁曾想今天他却被人发现在牢里咬舌自尽了!”
他少有这般怒气外露的时候,眸底映着无边的暗色,目光带着凌厉之色,定定地盯在窗外,眸色中黑中带着隐秘的蓝。
公仪音片刻的震惊过后,总算恢复过来。
她起身走到秦默身前,低低开口道,“这么说来,又是高琼暗地里搞的鬼?”
“除了他还有谁?”秦默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显然心里被藏在暗处的高琼搅得烦闷不已。
公仪音咬了咬唇。
这个高琼,每次都能赶在他们之前下手,难道……他其实就藏在他们的身边?这么一想,心里头忍不住“咯噔”一下,忙开口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秦默。
秦默沉默片刻,终于若有所思地“嗯”一声,“你说的对,或许……我们排查的范围没必要撒那么广。”
*
青龙好端端的死在牢里,最关键的线索断了,安帝自然怒不可遏,又因着公仪音那日同他说的那番话,心中更加焦躁,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你说什么?!”听完眼前青璎和青珞偷偷派过来给她报信的小内侍说的话,公仪音一惊,从坐榻上站了起来,盯着那小内侍郑重其事地反问了一遍。
小内侍肩膀一缩,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回殿下的话,奴才是青璎阿姊派来的,青璎阿姊让奴才告诉殿下,皇后因为涉嫌加害舒美人腹中的龙种,被主上禁足了。”
舒美人,似乎是上次那个在宫中养波斯猫的美人?她什么时候怀上的身孕?皇后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去害她肚中的胎儿?
“还有何话?”公仪音冷冽的目光直直看向那小内侍。
小内侍被她身上清冷的气质吓到,愣了愣才结结巴巴道,“没……没有了……”
“知道了,你先回宫了,小心点。”公仪音挥挥手吩咐道。
“是,奴才告退。”小内侍行了礼,忙不迭退下了。
公仪音呆呆地在厅里的坐榻上坐了下来,脑中不断回响着方才那小内侍说的话,“皇后涉嫌加害舒美人腹中的龙种,被主上禁足了。”
现在正是多事之秋,舒美人得宠不过一时,就算真怀上了父皇的孩子,对皇后也构不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她为何要这么沉不住气?
更何况,她爱的人,并不是父皇。
除非……
公仪音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能性,难道是父皇将她那日的话听了进去,这是……借机对皇后动手了?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
没有确凿的证据,父皇不能当真将皇后怎么办,只能借这种后宫争宠之事先将皇后软禁起来,以制止她同高琼的进一步接触。等到查清楚了高琼是谁,再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公仪音面露欣慰之色,长长舒一口气。
还好父皇没有将她的话当做耳旁风,他还是那个信任自己偏疼自己的父皇。现在只希望秦默那边能尽快传来好消息才是。
日子便在这样的忐忑不安和焦急的等待中又过了几日。
明日便是秦芷大婚的日子了。
关于秦芷的大婚礼物,公仪音想来想去,还是决定送她几味自己调配的香料。因为珠宝配饰啊什么的定然很多人送,并不稀奇,再者秦芷又是士族女子,也不缺这些,还是以心意为上。
公仪音又犹豫了许久,想想秦芷那样温婉的性子,最终决定还是不要吓到她,就配几味普通的凝神静气的香料好了。
用过午饭,公仪音让阿灵将她昨日晾在外面的香料收进来,想要细细包装一番明日好送给秦芷。正在忙碌之际,听得阿素进来来报说叶衣衣在府外求见。
她一奇,忙道,“快请进来。”
正好此时她也已经完成了香料包装的工作,吩咐阿灵将其收好,将几案上收拾干净,又净了净手,这才安安心心地等着叶衣衣的到来。
听得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公仪音迎了上去。
“表姊!”她看向跟在阿素身后款款而来的叶衣衣笑意盈盈道。
叶衣衣笑着同她打了招呼,两人一同进了内室。
“表姊今日怎的有空过来了?”公仪音看向她好奇道。
叶衣衣四下看了看,见没有闲杂人等,方淡淡开口道,“我今日来,是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见她目色微凝,公仪音不由也敛了面上的笑意,偏了头问道,“何事?”
“是……关于阿姊的。”
“静和表姊?她怎么了?”听到容蓁蓁的名字,公仪音愈发不解。容蓁蓁有什么事,是需要叶衣衣特意跑来告诉自己的?
“上次母亲的生辰宴,我不是跟你说母亲正在暗中替阿姊物色郡马人选么?”
公仪音点点头,一挑眉梢,“怎么了?难不成皇姑母心中已经有看中的人选了?”
叶衣衣低低“嗯”一声,抬头看她一眼,缓缓吐出几个字,“是秦五郎。”
秦肃?
公仪音讶异地瞠大了眼睛。
“皇姑母怎么会看上他?”她不解地看向叶衣衣问道。
叶衣衣摇摇头,“具体原因我也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只是昨日我去找母亲时,恰好碰到阿姊在她那里,便听到了母亲问阿姊对秦五郎的印象如何。听母亲的口气,好像是上次她生辰时秦五郎凛然的气度让她印象很深,所以问问看阿姊的意思。”
“那……静和表姊怎么说的?”
“阿姊一开始听说是秦家的郎君,便应了下来。只很快就意识到秦五郎早就同秦家脱离了关系,便有些不愿意了。”
公仪音嘲讽地勾了勾唇,感情容蓁蓁这是挑身份嫁呢,既然如此,倒不如把公仪楚看中的谢廷笍赐给她便是。
叶衣衣抬头看着公仪音,“我……我今日之所以来告诉这事,是因为……”
她说到这里,却没有接着往下说。
公仪音好奇地挑了挑眉头,“是因为什么?”
“重华,阿染女郎……是不是喜欢秦五郎?”
公仪音目露讶然之色,“表姊怎么……?”
叶衣衣淡淡一笑,“同为女子,我能看得出来,她看向秦五郎的目光不一般。我就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才想着过来想知会你一声。阿染女郎喜欢秦五郎,那秦五郎呢……?我不想因为母亲和阿姊的缘故,让这世上又多一对怨偶。”
说这话的时候,她单薄的眉眼间有淡淡忧愁闪过,黛眉微蹙,眼中轻烟笼罩。
公仪音知道她大概是想起了自己那素未谋面的父亲。
当年若不是长帝姬执意让叶述入府,也许叶述如今正同他的青梅竹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只是……那样就不会有叶衣衣了。
世事就是这般无常。
叶衣衣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目光澄澈看着公仪音,似在等着她的回答。
公仪音点点头,“表姊说得没错,阿染她……的确心悦秦五郎。只是……我并不知道秦五郎心中是如何想的。你也知道的,五郎那样的性子,比阿默还冷,我同他也没有说过几句话。”
叶衣衣淡淡一笑,“阿染女郎是个敢爱敢恨的,所以我才想着来同你说一声。”
“多谢表姊了,我也替阿染谢谢你。”公仪音拉着叶衣衣的手诚恳道。
叶衣衣唇边笑意一勾,“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她顿了一顿,喝一口茶道,“母亲最近心情不大好,我也不能出来太久,既然话带到了,我便先回府了。”说着,便要顺势起身。
“表姊等等!”公仪音拉住她的手腕。
“重华还有什么事吗?”叶衣衣不解地看向她。
公仪音露齿一笑,拉着叶衣衣复又坐下,捧着手中杯盏笑意莹然地看向叶衣衣道,“表姊,那个……上次……我问了谢七郎……”
听到谢廷筠的名字,叶衣衣长长的睫羽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只面上仍旧一片清冷。
公仪音见叶衣衣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有些泄气地放下杯盏凝视着她道,“表姊难道不好奇谢七郎怎么说的吗?”
叶衣衣微微垂了眼帘,淡淡的声音飘来,“怎么说的?”
“我看啊……谢七郎八成也对你有意思。”
叶衣衣的心里那根弦,似被什么轻轻撩动了一下,微微的酥痒自心里传来,慢慢地传到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表姊……”公仪音将头凑过去,“你说……我请父皇替你和谢七郎赐婚可好?”
“重华,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真的不用了。而且我不想你惹得主上不满。”叶衣衣抬眼看向她,语声清泠。
“为什么……?”公仪音一脸不解,叶衣衣分明对谢七郎有意,为何拒绝得这么干脆?
“我听说皇后前几日被禁足了,昭华又出了那种事,而且……听说最近边关不稳。”叶衣衣没有直接回答拒绝的原因,而是说了两件看似不相干的事出来。
公仪音却一下子明白过来。
如今是多事之秋,父皇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自然腾不出精力再来替叶衣衣和谢廷筠赐婚。她是怕自己此时提出让父皇赐婚的要求,会让父皇觉得自己不懂事吧。
知道叶衣衣说的有理,公仪音叹一口气。又想起另一层干系在里头。如今父皇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若自己正好撞上这个时候,被父皇一口回绝,日后再想让父皇给叶衣衣和谢廷筠赐婚可就难了,倒不如暂且按捺下急切的心情,等这些糟心事都过了,再找合适的机会提也不迟。
这么一想,公仪音也不再坚持,幽幽叹口气趴在桌上道,“哎……既然表姊这么说,我就先不同父皇提了,等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我再找机会。”
叶衣衣淡淡一笑,“感情之事,还是随缘吧。重华也不用替我操心了。”
“是是是。”看着叶衣衣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公仪音也颇为无奈。表姊这凉淡的性子平日里倒好,只是这种时候,未免太不着急了些。
罢了罢了,感情终究是两人的事,看来得让谢七郎自己加把劲了。
叶衣衣同她又聊了几句,因不敢在外久待,便告辞离去。公仪音亲自送她出了府,这才回房。
第二日,秦芷同王懿大婚。
秦默和公仪音是作为娘家人被邀请的,自然是往秦府而去,因此天还未亮便动身了。
行了一盏茶的时间,秦府到了。
今日整条乌衣巷都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来来往往道喜的宾客车辇络绎不绝。
公仪音和秦默下了车。
门口候着的仆从一见,忙不迭迎了上来,“九郎,殿下,里面请。”
府里头比府外还要热闹,处处都挂着大红灯笼,透着一片喜气洋洋,来来往往的仆从女婢面上也带着欢快的笑意,让人看着都觉得轻松起来。
“真好!”公仪音有感而发。
秦默淡淡拿眼觑向她。
公仪音一笑,露出整齐如瓠犀一般的齿,清澈的眸光落在长廊下随风微微打着转儿的灯笼上面,声音清脆得好像出谷的黄莺一般,带着朝气蓬勃的气息。
“阿默,你想啊,这世上的感情,多的是无奈和错过,可总有这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爱情,一路甜甜蜜蜜,举案齐眉,岁月静好。”
她说着,回头朝秦默又是一笑,眼中流光逼人。
“嗯。”秦默宠溺地看着她,拉着她的手也紧了紧,又趁着众人不注意,俯首在她耳旁低低道,“你我虽非青梅竹马,日后却定可做到举案齐眉岁月静好。”
公仪音撩眼看他一眼,心中幸福得冒起了泡泡。
此时前面出现一个台阶,前头带路的仆从好意转头提醒,正好见到秦默和公仪音含情脉脉相视一笑的神情,两人俱是容颜气质出众,阳光暖暖地打在他们身上,直把那仆从看呆了去,半晌才回过神。
到了垂花门处,那仆从停下脚步,看向公仪音和秦默道,“殿下是同九郎一起去前院宴饮处呢,还是想先去看看我们女郎?”
公仪音想了想,“我先去看看阿芷吧?”说着,歪头看秦默一眼,似在征询他的意见。
秦默点点头,吩咐那仆从唤来的女婢好生伺候好公仪音,目送着她穿过垂花门往秦芷住的院子去了。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迈开步伐跟着仆从往前院而去。
公仪音在女婢的带领下又走了一小会,便看到前头出现了一个院落。远远望去,院子里一片红彤彤喜气洋洋的场景,有热闹喧嚣的声音传来。
她勾了勾唇角,快步走了上去。
推开院门,便见秦芷的房门口围着不少女子,正在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
女婢看向公仪音道,“殿下可要见阿芷女郎?”
公仪音点点头,“若是方便的话,帮我通报一声吧。”
女婢应了,请公仪音在门外候着,分开众人走进了房中。很快,她又走了出来,行到公仪音面前行了一礼道,“殿下,阿芷女郎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