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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布置亦是雅致古朴,却又处处彰显着百年世家的清贵底蕴。
原来外头瞧着的那三间正房是连在一处的,并不曾隔断,显得朗阔通透。
中间那间是待客的正厅,正中放一张大理石几案,几案一角有鎏金银竹节铜熏炉熏炉,燃着淡淡的熏香。底下左右各两席梨花木长几排开,供客人入坐,上头皆摆放着一水儿青花纹样的白瓷茶壶茶盏等物。
左侧是就寝的里间,以一扇落地醉卧海棠连枝琉璃屏风隔开,既保留了私密性又显得开阔爽朗。绕进去一瞧,靠里一张床榻,悬着银白绣花卉的纱帐。靠窗处一张软榻,红漆雕花窗上糊着流云万福花样的松绿软烟罗,映着院子里头隐隐绰绰的梨花海棠花影,色彩斑斓,十分好看。另有梳妆小几并长几一张。
右侧是书房,垂下九绣如意织锦帘并白玉珠帘与正厅隔开,里头一长条书案,案上摆放着各色笔筒笔洗,并几方上好的端砚。
公仪音将三间房一一看过,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看向秦默笑着道,“阿默,这祖宅的布置倒颇有几分巧趣,富贵而不落俗套。”
秦默轻笑一声,“往年我回天水,便是住这清淮院的。”
公仪音微讶,看着秦默问,“你是说……这房间是你布置的?”
秦默不置可否地地笑笑,“我提了些建议。”
公仪音一双秋水似的杏眸瞪得愈发大了,看向秦默道,“原来阿默对布置房间也这般有心得,早知如此,当初那归云阁便给你自己倒腾了。”
秦默勾起唇角,凝视着公仪音道,“阿音布置的我很喜欢。”
说话间,阿灵和阿素已经打了水进来,两人净了手,用帕子擦干了,秦默望向公仪音问道,“阿音饿了么?”
“有一点。”为了能在天黑之前赶到秦府,中午便只在车上用了些干粮,这会子被秦默一说,倒真感觉有些饿了。
秦默便吩咐阿灵道,“去叫人传了饭来。”
阿灵应一声,自下去安排了。
许是府里早早预备下了两人的晚饭,很快,方才院子里候着的那四名女婢就提着食盒进来了,朝公仪音和秦默行礼后,便安安静静地食盒里的菜肴拿出来放在了长几上,凝神屏气,亦不多说一句话。
公仪音一路车马劳顿,早已饥肠辘辘,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又吩咐阿灵阿素也下去吃些,不用管他们。
用过饭,因累了好些天了,两人便早早沐浴完上了床。
也不知是颠簸了几日骤然安顿下来有些不适应,还是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有些认生,公仪音在榻上躺了好一会也没法入睡。
她这般翻来覆去心神不宁的模样,秦默自然也没法入睡,长臂一勾,搂住她细软的腰肢低低问道,“阿音睡不着?”
公仪音瓮声瓮气地“嗯”一声,躺在他怀中睁大着眼睛。
“怎么了?有心事?”秦默抚了抚公仪音乌黑柔亮的发,柔声问道。
公仪音摇摇头,“也没有。只不知为何,心里头似乎闹哄哄的静不下来。”她从秦默怀中探出头,仰起小脸看着秦默。
如水的夜色中,秦默的眸子清亮而透彻,如黑曜石一般闪着耀眼的光芒。
秦默勾了勾唇,打趣道,“莫不是想到明日要见我那些兄弟姊妹阿叔阿伯有些紧张了?”
公仪音嘟了嘟唇,睨他一眼道,“这有什么好紧张的,我这会同你亲都成了,他们还能作出什么幺蛾子不成?”
说这话的时候,她秀眉微扬,眼底生光,如一株黑夜中徐徐绽放的昙花,香气扑鼻而来。
秦默爱极了她这样眉目生辉肆意张扬的样子,俯首在她额上亲了亲,语气愈发温柔宠溺起来,“是是是,阿音说的都对。”
他微带邪肆地挑了挑唇,“阿音既然睡不着,不如我们来点余兴节目如何?”说着,原本放在公仪音纤细腰肢上的手开始不老实地往上挪。
公仪音“啪”的一声打落他胡乱动作的手,眼角斜飞睨他一眼道,“老实些,这才第一天你就想做什么?明儿还要早起呢!我可不想在你那些兄弟姊妹阿叔阿伯面前出丑。”
秦默低低一笑,在她耳边同她轻轻咬着耳朵道,“这一路上我也没碰过你,早就忍不住了。”
公仪音眼中的流光愈甚,拿眼去觑他,嘴里带了几分似笑非笑的打趣,“哟,这话还是我们清雅温润的秦九郎说出来的话?若是叫他人听了去,估计要惊掉下巴了。”
秦默在她耳边低低回道,“闺房私话,怎会叫人听了去?”说话间,温热而缠绵的呼吸喷洒在公仪音的耳根脖颈处,激起一阵酥麻的战栗,手脚有些发软起来。
公仪音软绵绵将他推开些,嘴里只道,“你给我悠着些,今日是怎么也不能的。”
抬眼瞥见秦默亮晶晶如璞玉的眼神,再看一眼他半敞半露的胸前肌肤,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又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怎么着也得过了今日再说。”
听得公仪音这妥协的话语,秦默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乱动的手倒也老实起来,只把她往怀中带了带,轻声道,“乖,睡吧。”
闻得鼻端幽幽寒竹香,公仪音原本有些亢奋的心情也渐渐平息下来。
窗外树影摇曳,投映在翠纱窗上绘出明明灭灭的光斑,夜风拂过,光影婆娑。窗外的花香透过半掩的纱窗漏了进来,馥郁流离,暗香盈鼻。
公仪音听着秦默有规律的心跳,眼皮渐渐重了起来,窗外的景致也开始变得模糊而朦胧。
正迷迷糊糊刚要进入睡梦之际,忽然不远处有一声尖利的叫声响起,蓦地划过原本寂静的夜空,响彻整个秦府。那叫声中充满着惊吓和恐惧,如尖锐利爪一般在人们的心里抓挠一下,惊扰了所有人的美梦。
刹那间,远处灯火如游龙般蜿蜒着亮了起来。
紧接着,熙攘吵闹之声由远及近传入耳中。
公仪音半梦半醒间被这蓦然响起的尖叫声警醒,心跳不由一滞,脑中却刹那间清明起来。
她睁大了眼睛朝窗外看去,却只看得见远远近近亮起的一片灯海。
“怎么回事?”公仪音搭在秦默腰际的手紧了紧,仰起小脸紧张地看向秦默。
秦默轻轻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别担心,又道,“阿音,我出去看看。”
说着,从榻上坐了起来。
“我……我也去……”公仪音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见秦默掀开被褥准备下榻,心下一急,抓住了他的衣角。
秦默转身望去,只见漆黑的夜色中,公仪音一双玲珑妙目紧紧凝视着他,眼波微闪,手下却是攥得紧紧的,心知她有些害怕,却也不说破,只柔声都,“好,起来先穿好衣服。”
公仪音“嗯”一声,急急忙忙将衣服穿好,从榻上下来,看向秦默道,“走吧,出去看看。”
两人拉开房门走到院子里。
两侧耳房里的阿灵阿素和那四名女婢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都是一脸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睡眼惺忪样,阿灵手中还提了盏油灯。
今儿月色不大好,皎洁的明月隐藏在云层之中,像给大地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黑纱,人间一片幽暗无光,夜空中亦是半点繁星也无。
一时间,只看得到风拂树影,婆娑摇晃,有股子不寒而栗的寒意在四周弥漫。
好在阿灵提了盏玻璃罩子的油灯出来,光芒虽弱,却好歹带来了些光亮,也让四周的气氛变得没那么阴森可怖了。
“殿下……”见秦默和公仪音走了出来,阿灵揉了揉眼眶迎了上去,“发生什么事了?”
公仪音摇摇头,看向另一侧的四名女婢。
其中一名女婢抬眼瞧了瞧府里头闹得最凶的方位,嘟哝着道,“看那方向,似乎是香雪园传来的动静。”
“香雪园?那是什么地方?”公仪音好奇地望向那出声的女婢。
不想四人却同时神色一凛,低了头避开公仪音审视的目光,一个个忙不迭摇着头,口里只道,“没……没什么……就是个普通的院落。”
见她四人神情有些怪异,公仪音不由生了几分奇,刚要细问,却听得院门外有叩门声响起。
方才那出声的女婢一听,忙不迭道,“婢子去开门。”
说着,也不待公仪音应是,就急匆匆往院门处去了。
打开门一瞧,是一位提着灯笼的灰衣仆从,他的目光往院子里一扫,见公仪音和秦默都在,眼神一凛,忙远远地朝着公仪音和秦默行了个礼。
“发生什么事了?”秦默走到他跟前沉声问道。
“启禀九郎,其实并无什么大事。是有个家仆巡逻时灯笼被风吹灭了,还没来得及回去点上,就撞上了一个夜起出恭的女婢。那女婢胆儿小,还以为撞上了鬼,所以尖叫出了声。”那灰衣仆从忙不迭朝秦默解释道。
秦默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那仆从又道,“二老太爷也已经被惊动了,怕九郎和殿下不知情况心中不安,特派小的来说明一声。”
“知道了,你回去吧。”秦默微微颔首,打发他去了。
那仆从依旧打着灯笼去了。
秦默在原地立了一会,若有所思的目光在那前来开门的女婢面上顿了一顿。他的眸色清寒透亮,让那女婢不由生出几分心虚,忙低了头避开秦默的目光。
“把门关了。”终于,秦默冷冷开了口。说完这一句话,便没再理她,往公仪音处走去。
女婢忙应了,暗暗舒口气,将院门又重新关上了。
“怎么样?”见他过来,公仪音忙问,眼珠子滴溜滴溜地望着他,一脸紧张的神情。
“没什么大事。”秦默看向她安慰的笑笑,又转向阿灵阿素和其他女婢,吩咐道,“没什么事,你们回去歇着吧。”
说着,揽了公仪音的腰往房间走去。
阿灵提着油灯,送秦默和公仪音到了房间门口,这才揉揉眼睛继续回房睡觉去了。
秦默和公仪音两人进了房间,秦默转身关门,却忽然觉得身后一阵亮光。转头一瞧,原来是公仪音将房中的烛火点着了,正坐在榻上目至灼灼地看着他。
“阿音这般瞧着我作甚?”秦默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将她有些凌乱的发理了理,打趣道,“好好的点上灯做什么?不睡了?”
公仪音眼中亮意灼人,紧紧凝视着秦默道,“阿默,方才那仆从到底说了什么?”
秦默失笑,“原来是这事,你还担心我骗你不成?”
他起身走到烛台旁将烛火吹灭,边不急不缓道,“先上榻,我说给你听。
两人复又脱衣上了榻。
秦默将公仪音搂入怀中,把方才那灰衣仆从的话原原本本同公仪音复述了一遍。
“就这事?”公仪音眉尖微蹙,语带狐疑之色。
“阿音不信?”秦默清淡的声音在公仪音头顶传来。
公仪音摇摇头。
秦默一勾唇,“我也不信。”
公仪音一听,眼睛一亮,抬眸看向他道,“阿默,你是怎么想的?”
“现在线索太少,没法下结论。但我觉得,事情应该不像是方才那仆从说的那般简单。”
公仪音赞同地点点头,“虽然夜色黑了点,但人的轮廓总能看见吧?哪会叫得这么撕心裂肺的?跟真遇见了鬼一般,也太渗人了。”
也不知是为了配合自己的语气,还是真的还觉有股子凉意,公仪音忙往秦默怀中拱了拱。
“乖,先睡吧,有什么事明天起来再说。”秦默拍着公仪音的后背,柔声劝道。
一番折腾下来,公仪音早已眼皮子打架了,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在秦默轻轻的拍打中浅浅入睡。
一夜无话不提。
翌日清晨,公仪音晚间睡得不踏实,是以醒得也早。
迷迷糊糊睁开眼朝旁边望去,清晨和暖的阳光正打在她身侧的秦默面上,双目紧闭,长长的睫羽落满细碎流光,一脸酣睡满足的模样。这么看来,模糊了素日清冷淡漠的棱角,显出几分晨间随意的慵懒来。
公仪音在心中偷笑一声。
往日秦默大部分时间都比她起得早。要么是要早起去上朝,要么是外头有事等着他去处理,要么……就是前一日晚上他缠着公仪音要得很了,公仪音起不来。是以很少有机会见到秦默这般平和而宁静的睡颜。
她侧了身子,手肘撑在榻上,托腮静静凝望着秦默的睡颜。
他的容颜,无论何时看,都这般俊美精致,肌肤细腻如玉,长眉英秀如远山,恍如春风裁剪。白衣如雪衬托得乌发似墨,长长的睫羽如同一排密密的小扇子,轻轻地随着他的呼吸颤动着,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只是眼睫下的那双明澈琉璃眼眸,却更勾人。
动时流光逼人,静时澄澈通透,望进人心,低眉淡目间如水般不然纤尘。
公仪音怔怔地看着,一时竟有些失神。
也不知看了多久,眼前的秦默终于含笑睁眼,公仪音痴痴的眸光正撞进他那双幽幽深瞳之中,恍如跌入了深深的湖水,让人沉溺其中。
他的眸仁,深且亮,幽幽墨色中又泛着神秘的海水蓝,就像一个漩涡,眼波潋滟,流光四溢。
公仪音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男子的眼睛,也可以长得这般好看,这般勾人心魄。
“阿音可看够了?”秦默淡淡勾唇,笑得愈发温柔和静。
公仪音这才回神,不自在地瞥开目光,带着重重的鼻音“嗯”了一声,又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你醒来多久了?”
秦默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你醒来时我便醒来了。”
公仪音一听,心中暗暗叫苦,这么说,秦默把自己这般痴痴的模样都看在眼里了?真是丢人丢大了!
秦默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柔声道,“阿音在我面前丢人丢得还少吗?”
“你!”公仪音含怒睨一眼秦默。
看着她一脸恼羞成怒的模样,秦默轻轻笑出了声,微微正色道,“好啦,该起床了,待会可是要去见我那些兄弟姊妹阿叔伯了。”
“知道了!”公仪音睨他一眼,嘟嘟嘴,掀开被褥坐了起来。
秦默望着她略微带着酡红的双颊,面上笑意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