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臭不要脸:我家

顾长浮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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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间用竹子架起来的花房,四面通透,垂着几块素白轻纱,在夜风中轻荡摇曳,别有一番意境。

    屋子中央摆着五六个花架,一层一层累叠,整齐地摆放着相同的盆栽。地上也是,清一色的花盆,只留了两条仅供一人穿行的小道。

    暮阳蹲下身子,好奇地拨了拨花叶:“这是……昙花?”

    “嗯。”慕清风看着身前的她,难得安静地点了点头。

    又一阵风吹来,吹开轻纱,月华似水倾泻而来。指下的花叶轻轻颤动着。萤火虫飞进来,盘旋着,期待着。

    它,要开花了。

    静静地守候着。

    好奇地看花筒缓缓卷起。

    屏息着看它一点一点打开外衣,花瓣层层铺展,芬芳四溢。

    她缓缓站起,放眼望去。月光铺陈下,百来盆昙花齐齐绽放。花白如雪,花盏似莲,一层层,一片片,仿佛晶莹剔透的白玉,刹那间,美得惊心动魄!

    似乎过了许久,又仿如一瞬之间,暮阳轻轻舒了口气。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她喃喃着,想起一个传说。

    “昙花一现为韦陀,这般情缘何有错,天罚地诛我来受,苍天无眼我来开。”夜色中,慕清风的声音竟有些清冷,似惋叹,似折服。

    蓦然回首,暮阳看到的是他浸浴在月光中的半张脸,望着满室昙花,眸深难辨。这样的慕清风无疑是陌生的。

    冷不防慕清风朝她望过来,月光照满他整张脸。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桃花目灵动如珠。

    满满的熟悉感迎面而来,暮阳看着他一副心怀鬼胎的样子,不禁对他即将说出口的话暗暗期待。

    果然,他挑着眉说:“暮儿,我们毁了这吧。”

    “嗯?”暮阳挑眉。

    “我们一把火烧了它。”说着,他不怀好意地扫了眼花架上的昙花。

    “为何?”暮阳问。

    慕清风磊落地答:“这是顾家的花圃。”

    “顾家?金陵帅府?”虽是问话,但暮阳心中已有八分确定。

    “暮儿聪明!”

    暮阳自是懂他的意思。但对他的扬眉请示,暮阳只笑而不语地推开他,走出花房。

    ……

    行走在花圃间,月光拉长了她的身影。

    不时,慕清风追了上来,跟在她身边若无其事地踱着步子。

    余光瞥了眼花圃中央完好如初的花房,暮阳问他:“说好的一把火烧了呢?”

    要知道,当初顾敏恒大闹月扇坊,废了她不少银子去修整,如今难得来趟金陵,怎能不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呢?

    “哦。”慕清风随意地踢着脚边的草,“未免火势蔓延,连累无辜,小僧换了种平和的方式。”

    ……

    次日,暮阳的马车早早驶出了皇城金陵。

    帅府里,顾敏恒面对满地狼藉的昙花茎叶,暴跳如雷:“你们一个个的吃干饭的吗?贼人光明正大地进府里毁了本公子的花,居然没一个人察觉!我顾府养你们何用?别让本公子知道是谁,本公子一定弄死他!”

    被骂的狗血淋头的一众护卫低着头不敢说话。

    完好的花盆,齐茎断掉的花叶,还摆出个猪头模样。

    这都什么仇?什么怨啊?

    ※※※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行,一路停。

    从金都到金陵,拐至杭城,下到冗安、方定、莫甘等地,待马车驶入登封地带,已是九月末深秋时节,临平城外的树林早已是一片枯黄萧条之景。

    慕清风自入了登封后,显然激动到不行,坐在马车里特别不安分,时不时撩起帘子看一眼,再扯扯袈裟坐回来,正襟危坐着,像是在克制。可不一会,又忍不住去问车夫到哪了……

    如此循环往复,连车夫都懒得再回答。

    住在临平城里的那几日,慕清风又激动又忐忑,把要说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在某个黄道吉日,鼓起勇气对暮阳说:“暮儿,去我家吧,洛城。”

    说这话时,他捧着碗素面坐在对面,目光炯炯地将暮阳望着,再望着。

    以致于,暮阳硬生生将“不高兴去”四个字,和着米饭给咽了下去:“正好能省一笔费用。”

    这简直把慕清风给乐疯了!

    无聊打坐时,坐着坐着就笑了。

    与车夫闲话,说着说着又笑了。

    途径看到屋子里的暮阳在发呆,看看看着也能笑。

    原来,有些人高兴起来真的连眼睛都仿佛要溢出笑来。

    屋内,暮阳看着镜中的自己,似乎很久没有想起来的某个人,又在这一刻闪现在她脑海里。

    她想起千行曾抚着她眉眼对她说的话。

    “你对谁都这么笑,脸上笑意盎然,眼底却一片清冷。对他们,你的笑是三分毒药。可谁又知道,你的笑,是这世上最冰冷的。你就那么笑着,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你心底。”

    可是,要把入了心底的再摘开,真的有点疼啊……

    ……

    登封三城是边关的三道防线。

    临平。洛城。上阳。是古来兵家必争之地。

    当年弥月铁骑踏破上阳,直取洛城,长驱直入破临平,斓瓴败北。而眼前的洛城,那是种岁月沉淀下的厚重宁静,亦有牡丹城的富丽堂皇。暮阳半点想象不出它碧血黄沙、尸横遍野的苍寂景象。

    慕清风是采花贼一流中最有钱的。他的宅院,就坐落在城中最繁华热闹的街口。

    “暮儿,我忽然想起一句话。”慕清风站在自家大门前,傍晚的风吹起他的红衣袈裟,嚯嚯而响。

    ——出家人,无家。

    然而,于他而言,无论是慕清风还是济清,他都没有家。

    洛城宅院也好,戚云山碧落寺也罢。

    他一直心无定所,四处放荡。

    目光移向身边的女子,他再一次情不自禁地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有了“回家”的感觉。

    “什么话?”久久没有等到他后半句,暮阳转身问他,却见他深深地望着自己,不禁一愣。

    大门“咯吱”一声开了。

    一群五颜六色的少女簇拥而出,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就是啊,公子。还以为你不要众姐妹了呢!”

    月扇坊的情报上说院中下人共一十七人,皆是妙龄美婢。而暮阳看着眼前这番情景,怕是不止,再看身旁春风满面的某人,恍惚有种置身花楼名苑的错觉。

    “公子,你……”粉衣少女怯怯地拉上一角袈裟,两眼通红。

    “子衿!”另一碧衣女子喝住她,转而对暮阳盈盈笑道,“暮姑娘好。”

    暮阳点点头,慕清风得意地对她说:“暮儿,咱们进去吧。”也不忘安抚泫然欲泣的小姑娘,“子衿乖。”

    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问:“小瑶呢?”

    名唤青青的碧衣女子回道:“九夜庭新来了一家戏班子,君姑娘一早就去候场子了。”

    “哦。”慕清风淡淡应了声,“她也就这点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