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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比死更痛苦的,莫过于看到钟序被这样折磨。
迟衡握紧了大刀:“一人做事一人当,有本事冲我来,你放了他!”
眼中充满了仇恨和血丝,武都尉再次笑了,笑得人发寒:“就看有没有本事让我放!”说罢,把绳子又收紧一下,钟序高扬着头,眼睛已经完全闭上了。
再这样折磨下去,他非死不可。
“你想怎么样,说啊!”
武都尉将手中的矛一转,眸子射出比夜还黑的光芒:“你杀了我兄弟,把你千刀万剐都不够,我要你死在我手里,剁成肉酱,出刀。”
迟衡反而一喜,只要不拿钟序威胁,都好说:“他跟我们没关系,你放开他。”
“你往后退一百步,有半点马虎,他就死了!”
迟衡依言往后退。他拿的是刀,退得越远,近不了身,就救不了钟序。他眼睁睁看着武都尉把手中的缰绳缠在树上。而钟序,就这样高昂着头,垂死吊着。
迟衡心急如焚,他知道,这种折磨,常人绝对坚持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就会窒息而死。武都尉不紧不慢地缠好,拿着长矛,走到迟衡跟前:“出刀,各凭本事,生死认命!”
目光如煞
迟衡望了一眼前方。
闭上了眼睛。呼——长矛如蛇划过颈弯的脉搏,迟衡飞出一刀。
矛与刀哧哧的擦出火星。
武都尉的矛也是含着仇恨的。边挑边刺,像烈焰一样刺向致命之处,屡屡擦过迟衡的血脉迟衡的衣裳,迟衡的身上很快被挑出红色的伤痕。
迟衡的刀也变得无章了。
越打越乱之际,他回望了钟序一眼,那白色的衣裳,随风而起,仿佛立刻要离去一样。
疲惫焦虑在飞刀刹那融成炎炎烈火,烧着他的眼他的心。荒凉的庙宇,压抑的秋风,他的刀像肃杀无情的秋一样斩向前方,每一刀都狠、猛、厉。每看钟序一眼,心中就燃起无边的勇气,顷刻翻出熊熊的烈焰,让手中的刀如噬魂一样斩断每一个阻挡在前方的利器。
千丈而下,势可擎天。
铛——武都尉的长矛被斩断在地。
迟衡大喜飞速向前追击,武都尉疾忙后退。没了兵器,武都尉跑得还快,飞身上马,大喊一声:“各凭本事,生死认命,阎王也得认命!”
迟衡追了两步,眼见追不上,赶紧回身跑过去。
一刀砍断武都尉方才绑在树干上的绳子,绳子散落在地。可钟序脖子上的绳子还紧紧的,高高地吊着,他的脸色全然白了,眼看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睛翻着白眼,却拼命眨了两下,想摇头,可被绑得动也不能动。
迟衡急了。
抱着了钟序的腰,一记飞刀上去,吊在脖子上的绳子断了。绳子短的一刹那,钟序的身体也猛然一抖,垂下了头,他看着迟衡,无力地闭了闭眼,似要落泪一样。
“钟序,你撑住啊!”迟衡急切地划断他嘴上、身上绑住的绳子。
一声叹息,钟序的口里溢出了鲜血。
汩汩鲜血流过嘴唇,一滴一滴落下,迟衡愣住了,他不知所措地抱着钟序,难以置信地用右手扶住了钟序的脸,怎么会是这样,明明将绳子斩断了啊,怎么反而会忽然吐血呢?
他抬起眼睛。
前方,刚才钟序背靠的树上,中间一个已被打通的圆洞,洞的那边,是一张弓,一张被固定的弓,一张系着断绳的弓,一张刚刚射出箭的弓,无力的摇摆。
钟序的背部,刺着一把利箭。
从背,穿到胸口。
刹那如五雷轰顶,刚才那鲁莽的一刀,砍断的是吊绳,更是拉紧弓箭的绳索——他就这样,生生地落入了武都尉的陷阱之中。是自己,将弓箭刺进了钟序的胸膛。不该先砍绳子,不该欣喜得忘形,不该相信敌人的任何话……
“怎么会这样……”
前一刻还是狂喜,这一刻是悔恨入骨的悲痛,迟衡抱着汩汩流血的钟序,眼睛干裂。
钟序筋疲力尽地睁开眼睛,苍白的嘴唇张了张,连□都没有力气,他的胸前鲜血染红。迟衡惊慌地捂住钟序的心口,可温热的血奔涌而出,渗透指缝流满了整个手背。
“钟序,你撑住,我会救你的,可以你,你要挺住。”
迟衡站在原地,仓惶不知该向何处。
“不……迟衡。”钟序声音微弱,握住了他的手,“没用了……”
迟衡慌乱地亲着钟序嘴角的血,奢望干净之后就不会再流,背后、胸前、口中,汩汩不绝,血染红了所有的白。天地昏暗,涌过无边的悔恨,迟衡抱起了他:“你可以的,钟序,不要说话。”
钟序用尽所有力气,握住了他的手臂,摇了摇头说:“不,没时间了。”
迟衡的泪大颗大颗坠在钟序脸上:“我怎么这么笨。”
“不、不是你。没用了,我已经看见了,无常就在……可我不甘心……”钟序喊出声,胸口的血因为满腔愤懑迸射出来,流满了迟衡的手指缝间,止也止不住。
迟衡的眼泪落下:“别说了,钟序,会好的。”
钟序浑身颤抖,满含愤怒和不甘,黑白分明的眸子闪耀出血红,他紧紧握住了迟衡,声音蓦然提高:“迟衡,我想和你一起,我不甘心,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鲜血在风中迸射而出,钟序的头往后一扬,长发随风飘散。
手上一松。
生命戛然而止。
最末的光芒陷入黑暗之中。
啊——
荒山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痛喊,那一声,回荡许久,惊飞了满山的飞禽走兽。黑夜笼上荒凉,无一丝亮色,冷彻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