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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到了,一转眼真真做老板娘已经大半年了,平时车行大多是楚翘在打理,现在放了假,真真再也不好意思做甩手掌柜,偏偏这时楚翘有了身孕,总是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海生心疼她,让她在家里安胎,不要再往车行跑。于是真真每天一大早便到车行上班,唐心闲来无事,也整日在车行里待着,周围的人都知道唐万里的女儿是这里的常客,自然无人敢来找事,自来开黄包车行的都是三教九流,可偏偏真真和楚翘这两个小女子的车行却平平安安开了大半年,连周围的同行都不禁啧啧称奇。
今天唐心一进门,就把一份报纸扔到真真桌上:“你快看看,这上面胡写了些什么?”
真真打开一看,只见硕大的标题“沪上才女沦落京城,名门公子始乱终弃”,标题下面是一张照片,一个女子跪在石阶下,上面清清楚楚的两个大字“方府”。
真真吃了一惊,仔细看下去,文中大致是说方行云离开上海后,才女君雅难舍情意,千里迢迢追到北平,恳求方公子纳她为妾,方行云却执意不肯,君雅居然每日必到方府门前,当街而跪,引来众人围观,一时轰动京师,最终方行云原配夫人柳氏念其痴情,收为丫头。文中讥讽方行云始乱终弃,致使名媛才女颜面无存,最终为奴。
没等余真真看完,唐心就生气的说:“明明是那个君雅死缠着小方叔,可这报上居然说是小方叔始乱终弃,真是天大的胆子,晚上回家我就让阿爸砸了他们的报馆。”
真真心里也暗是吃惊,震惊于君雅的痴情,那么一个孤傲的女子,居然放下尊严追到北平,做妾不成居然委身做了丫头,这些小报一向喜欢刊登这些名流公子的风流韵事,也许报纸有夸大之处,但这张照片却是千真万确的。“如果有一天你想见我,随时来找我,我会一直等着你。”方行云的话宛如昨日。她对他是有好感的,但是她却从未曾想过去找他,照片上的君雅凄然而跪,此时她已不是当年那个文采风流,才情四溢的才女,她只是一个为情所困无法自拔的痴情女子。这一切是真真无法明白的,一个女人可以为一个并不爱自己的男人放弃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真真长叹一声,摇摇头,对唐心说:“当事人都没有说什么,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方公子那么洒脱的人,不会在意这些的。”
唐心仍然有些不甘:“那个君雅,虽然不是小方叔喜欢的类型,但方府多个女人如同多双筷子一般,也不算什么大事,依我看小方叔坚持不纳她为妾,是怕你不高兴吧。”
真真心里咯登一下,脸上却不动声色的说:“唐心你胡说什么呢?”
唐心神情有些落寞:“真真,我都知道的,我在他眼里只是小侄女,他哪有功夫来应付我,他每次约我出来,其实都是为了你,每次他都刻意的不去看你,可我知道你的一举一动他都留意着呢。”
见真真不说话,她顿了顿,又说:“如果将来有个人也能对我这样,我一定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他。”
真真终于让她逗笑了,道:“你会遇到这个人的,我相信。”
唐心展颜,忽然对真真说:“真真,我不想读书了。”说着她从提包里拿出一张纸,“华夏电影学院训练班。”
真真一愣:“你想当明星?”
唐心点点头:“可是我怕阿爸不答应,你知道的,他一直想让我多读点书,做个淑女。可是我不是读书的料子,如果不抄你的,我连作业都交不上。”
真真当然知道,唐万里虽然出身低微,但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他可以捧戏子泡明星,但却绝对不会同意女儿去做演员。她只好劝道:“明年我们就中学毕业了,不如等毕业了你再去吧,我想那时唐伯父也说不出什么了。”
唐心嘟着嘴:“真真,连你都不赞成啊,我还以为你会是唯一支持我的呢。”
真真没有说话,抱着腿坐在宽大的椅子上,下巴触着膝盖,好像在想着心事,唐心把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哎哎,人家正和你说话呢,你别走神啊。你想什么呢?”
真真抬头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说:“赶明儿把你用过的旧衣服旧鞋子都拿过来,等你成了大明星,我就公开拍卖,肯定能赚不少钱。”
唐心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这个小财迷,这个你也想得出来。”
其实此时真真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明年她也要中学毕业了,是继续读书还是专心做生意呢?
两人正说笑着,忽听外面人声鼎沸,喜子从外面跑进来:“小姐,出事了。”
车行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事,除了每月两次收份子钱忙一点以外,平时也只是些琐事,真真见喜子脸色慌张,忙问他是怎么回事。
喜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李大牛和张文中这个月没给斧头帮交会费,让人把腿打断了,车也给抢走了,人现在给送到门口了。”
真真眉头一皱,这个斧头帮是去年才出来的,因为全都用斧头而得名,这一两年在上海做了几起大案子,早就听说黄包车夫全是他们的外围,如今在上海不拜他们连洋车都不能拉。按理说车夫交了钱,车行就不用给他们上供了,可这次却把人送到车行来,摆明就是让车行去交钱赎车。
唐心一听火冒三丈,对真真说:“我让阿祥带人去把车要回来。”说着就往外走,真真一把拉住她,如果能用钱摆平的事,她就不想沾上帮会,她淡淡说道:“不是什么大事,车夫们一个月也不过交一两个大洋而已,我去问问情况,唐心你在店里不要轻举妄动,喜子你和我一起去。”
一出门,就见两个车夫全身是血躺在地上,看到真真出来,强撑着爬起来:“余小姐,我们一个是老婆生孩子,一个是腿摔了歇了十多天,是真的凑不起会费了,本以为挨顿打就算了,可没成想他们连车也抢去,余小姐啊,求求您了,我们就算砸锅卖铁也给您赔不起车钱啊。”
真真记起他们两个这个月的份子钱也没有交够,虽说有保人,可就算让他们白给自己干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赚出车钱来,看着二人一身血污的惨相,她有些于心不忍,轻声道:“你们先回家休息,我想想办法。”
她转头问喜子:“你把斧头帮的事情仔细说说。”
斧头帮的帮主是个神秘人物,只知道姓邵,见过他的人很少,平日里是由三个堂主来打理帮中事物,黄包车的生意归二堂管理,二堂堂主名叫史海龙,平日里倒也好说话,还从没听说过像这样打人抢车的事情。
真真略一沉思,对喜子说:“你和我去见见这个史堂主。”
喜子吓了一跳:“小姐,这可使不得,让老爷和少爷知道了会扒了我的皮的,那可不是您去的地方啊。”
真真笑笑:“你不说我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呢?你若不敢去,我自己去。”
喜子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陪着真真来到九亩地的一家烟土行。
一进门,喜子便对里面的伙计点头哈腰的说:“我们是大利车行的,想拜访史二爷。”
伙计没答话,转身进屋,过不多时,从里面出来,对他二人说:“大利车行的是吧,二爷让你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