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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几个字，那人明显愣了片刻，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
但又很快继续了先前的动作，将蜡烛小心地滴了蜡，往旁边随手搁下。
随后掏出把农忙时候的刀具。
刀在月色下泛着光，似乎是才磨过的。
就见这人弯腰割起坟前杂草来，动作很麻利，手一拢，另一手拿着刀就轻松割下来。
坟前荒草丛生，像是许久无人来过。
将杂草除得差不多了，便拢作一块儿，拿火折子点了几根，扔进去烧了。
月华如露，十月份的深夜总是冷得叫人发颤。
但这把火太大了，足烧了半边天色，林献身上也烫起来。
她远远站在这场火之外，双手环抱，就那么看着火燃大、再逐渐变小，直至熄灭。
火光中，照出她没什么表情的容颜。
待到火燃尽，她把蜡烛一取，走上前去，抬脚扒拉开灰烬。
又点了新的蜡烛小心搁在坟前，终于能抬手拂去墓碑上的灰土。
“来得急了，没说给你带点什么。”
恍然又想起这人生平似乎没什么想要的，她又哑然一笑，“我忘了，你也瞧不上这人世间的东西。”
她随意往地上一坐，像是与谁夜半闲聊般。
“你叫我不必来祭拜，但那是你上辈子跟我说的，这辈子我没听见，不作数，我还是想来看看你。”
她抬眼仔细瞧着墓碑上的字，像是在与人解释，“我知道你不让我来，是怕我难过，但我不来，也一样难过。”
左右她都会难过，为什么不能来看一眼呢？
身后不远处忽然响起脚步声，林献垂了眸，不大在意。
脚步声渐近，直至走到身后停了，她才漫不经心撑着地起来，转身看着来的两人。
她眼尾拉长，语调散漫，听着像是没睡醒一样，“来了？收拾收拾走吧。”
她有印象，姜眠忌日的前后十天里，庄子里没谁有人要祭拜，再加上她抄小路，一路抹了痕迹，应当不会有人能注意到这儿的异常。
至于这两人，做事比她还小心谨慎，自然也不会留下什么踪迹等着别人来寻。
但她这句话说出来后，只有昭华走到她身边来了，另一人还站在原地看着她。
不，应该说是审视。
林献眯了眼，似乎真的很困，还打了个哈欠，笑问这人，“小裴将军这是何意啊？”
抬脚往前走了两步，裴迁看着她，脸色不算太好，“二小姐，恕我冒昧，敢问姜眠……也就是您的生母，究竟是怎么死的？”
林献嘴角带笑的时候，眉眼随之一弯，会让人觉着很温柔很安心，“小裴将军这是听到了什么？”
“我先前在柳庄一户人家里待着，倒是听见他们提了一嘴。”
“说是，姜姨娘……是被你杀的。”
闻言，站在不远处的昭华霎时将头一转，看向身旁的少女。
月色下，只能看见那人侧身长立，一如既往的散漫，似乎没什么东西能叫她起点兴趣。
哪怕是现在，被人质问是否弑母，也依旧瞧不出半分慌乱。
或许是这人太过镇定，倒显得是他在胡言，裴迁收敛几分神色，有些不大自在地接着开口，“当然，在下也只是道听途说，也不一定是真的，所以我想问一问二小姐……”
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眼前人，似乎怕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一字一句地追问道，“姜姨娘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但那人还是面不改色。
林献抬了头，勉为其难打起点精神来，对于裴迁的追问，她似乎并不出乎意料，漫不经心点了头，“是。”
这话震惊的不止裴迁，连带着站在她身旁的昭华也微张了嘴，显出些诧异神色来。
还不待两人有什么反应，又听先前那人淡淡开口，“然后呢？这与我们去靖云有什么关系么？”
林献并不疑惑这人能听到这番说辞，然后又过来质问她。
她太了解柳庄上这些见风使舵的人了，一个个在这庄子上活了这么多年，最是会观人心，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白日里她托这些人拖住小四，却并未提另外两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两人半夜能够悄无声息溜出来与她会面。
但这一举措也无疑是告诉他们，小四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另外这两位，才是要与她同行的人。
他们自然也能想到，小四那边说了也没多大用，只会见证那句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但这两人不同。
他们觉着林献既然要带着这两人出行，那便是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自然不能轻易舍弃。
晚间把人领回屋子，试着套过话，二人很是谨慎，倒是没透露出什么来。
但仅凭些细枝末节也不难看出，这位公子看着像是最好挑唆的。
似乎也与林献关系最为浅显，为人也很是刚正不阿。
便假意避着人相聊，实则早也知晓这人就在身后跟来听着。
*
裴迁看着她点头称是，也看着她反问有何关联，不禁气笑，“二小姐连自己生母都能如此对待，纵你惊世奇才，或许真的能拯万千将士于水火，裴迁也不敢再信。”
他移开眼看向站在林献身旁的另一人，言辞恳切，“昭华姑娘，二小姐方才已亲口承认姜眠之死与她有关，你为何此刻还站在她身旁？”
昭华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身旁淡然自若的少女。
林献这样的人，弑母？可能吗？
“她是我亲自挑选的主人，我自然该站在她身旁。”
昭华迈着懒散的步子，走到林献身侧，偏过头来看着裴迁，摆明了要站在她这边。
见状，裴迁到底是迟疑了些许。
昭华名下的长乐坊最擅长打探消息，不然当时昭华择主，他也不会前去。
鉴于裴玄素来不喜欢他做这些，他原本也就只想看看昭华到底会认谁为主，日后若是有需要也好找到门路。
林献一开口，他便认出此人来。
见有人要加入，他也便顺势而为，想要看看这人究竟想做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她分明只有前面一局智取得了分，昭华最后选的却是她。
现今昭华一句挑明立场的相信，竟让他觉着，或许昭华查出过什么来，也清楚这背后的隐情。
他让步了，“关于姜姨娘的死，二小姐有什么想说的吗？”
僵持半晌，那个冷眼旁观的人终于动了。
她抬眼看着裴迁，“小裴将军，我的事你没资格过问。”
那人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林献没给他这个机会，只紧接着开口道，“而现在裴玄有难，不是只有我能救，而是只有我愿救。”
“小裴将军，你同样没资格拒绝我。”
“除非，你想看着裴玄死。”
裴迁抬眼，月华如练，少女只站在那儿，便是风华绝代，睥睨天下。
似乎，一言定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