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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坐在这辆往市区方向驶去的别克车上,用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腐臭了的肩膀,支撑着此时满脸是血、身体虚弱的虎子。
看着虎子微微张开的双眼中折射出来的那种眼神,我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开口了,在他的眼神中夹杂着太多难以言表感情。
那三个对我来说十分可怜且十分无辜的人,他们确实也都是倒在了我的枪下。车前的那个还未成年的孩子,本来天真烂漫的童年却也因为我的出现,带走了他所有的色泽。他也将会是我这辈子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口......
我清晰的感觉到车中的空气,此时在我的鼻孔之中在逐渐的凝结。
慢慢地闭上了双眼,想要控制住此时仍然还在不断颤抖右手,可无论我怎么控制,结果都是那么的欲掩欲裂,最后连渐渐平缓的呼吸都不能平缓了。
呆呆坐在后车座上,用自己的肩膀支撑起了虎子微弱的呼吸,而此时肚中的五脏却还在不断地翻腾。此刻我是多么想要找到一个只能容得下我一个人的漆黑角落蜷缩起来,可眼前从车窗隐射下来的月光却告诉我,即使真的有这个角落,他们也会顺着腐臭的气味找到我......
我轻轻地将此时已经流漏不出来任何表情的脸靠在了虎子那片全是灰尘略微泛有血腥的头顶。此刻在我的心中,肩膀上的这个男孩真的已经是我的亲弟弟了...
我慢慢走到了内心那半片心房,我想现在也许只有这里才是一个可以接纳我的地方吧...
‘如果是前来述说点什么,那就回去吧,我这里今天也无法接纳你...不过你可以带上旁边的那个东西去到七窍那里,我能感觉到他似乎有话对你说...’
‘我...难道你也觉得我变了?还是你觉得现在的我,就像是一个在教堂阐述罪过的罪人?...呵呵,我想说是一条咬死路人而后被主人遗弃的野狗,应该更恰当一些吧...’
‘去吧,带着你的这些疑问去吧,在那里七窍会一一为你解答的...’
望着眼前这头今天忽然变了味的野兽,我沉默了。即使囚笼门大开,它却一直蜷身俯卧在囚笼里面。一身金毛紧贴在肌肤之上,紧闭双目,只是将那条分叉的蛇芯不断从四颗獠牙之间吐出来,不知是散热还是在说话。
我默默地转过身,用此时渐渐能控制住的双手抱起了旁边那个摆放在供台之上的铁盒子,慢慢移开了自己仿佛悬浮着的双脚...
孤魂野鬼游荡在混沌的街角,望着眼前依旧繁华的景象。我想这时除鬼之外,无人应知繁华背后到底是什么吧......
人流不息的街道,逐渐嘈杂的喧闹,处处都焕发着源源不断的生机。野鬼顿时也迷失了,不是因为超度的这条道路太崎岖,而是因为此时繁华街区高楼前面的那个大电视亮着闪眼的光,而在电视里面却正在播放着一个和自己一样的野鬼,在记者面前义正言辞的说着什么。但因为都市的嘈杂,他刚正的声音时有时无,而从他的口型上可以看出他最后好像是在说‘担当’!...
重新再回到这个繁华都市,心里却像是背负了很多,一时之间只觉得抬着虎子进入医院时,当看到前来帮忙的小护士,都觉得她们是前来向我问罪的国民...
我呆呆地站在别克车前,看着被担架抬到急救室的虎子。这时不是我不想跑上前去,而是当我看到周围那一双双像是可以看到我过去的眼睛时,我止不住颤抖的双脚完全不再听从我的召唤了...
眼前的场景在我眼中仿佛就像是一场无声的黑白电影,安静了时间,凝固了地点,只留下那三双永远都闭不上的双眼,在某个角落冷冷怨恨地盯着我...
等我被赶来的布图扶到卡宴上送回奇家庄园时,我也分不清我是晕厥在了车子里,还是昏睡在了奇家那个客房的软床上。那一刻我只知道无论是我闭上眼,还是睁开眼那六个永远都无法闭上血红色的眼睛就在我的前方,无助、可怜、怨恨的三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这一晚我没有再去找内心里面的野兽和七窍,而是在一个别人为我编织的噩梦之中来回的挣扎...
这是一个浑不见天日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我使出全力的拍打着冰冷的铁门,想要呼唤出一点人类的气息来安抚自己那颗因为恐惧而变得狂躁的心...可是无论我怎么用力的拍打依旧没有人来开门,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生物的气息,有的只是像是从冰柱上滚落下的水滴透过墙壁滴在地上的‘滴答’声...
两只手在冰冷的铁门上拍打的失去了知觉,惶恐的呼喊也渐渐失去了野性的抓狂,我瘫坐在了铁门前,靠在了冰凉的墙壁上,想要用幻想来麻痹自己即将崩断的神经。浑身由于紧张而冒出来的冷汗渐渐地消去了,剩下的只有那一股股入骨的冰凉...
我紧紧蜷缩在铁门前的身子无助地贴靠在了冰凉的墙面上,恐惧渐渐淡去的脸上此时怎么也抹不去那一道黏湿温热的血迹。我用那双早也失去了知觉在拍打铁门时沾满鲜血的大手紧紧抱着蜷缩在脸前的双膝,明明感觉到了泪水打在了蜷缩在一起的双膝上,可我却丝毫感觉不到眼眶的湿润...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铁门上面那扇小窗缓缓打开了,一股股弥漫着浓烈血腥的空气像是决堤的洪水不断地涌到了我这个四面前是墙壁的囚室。此时我依旧还是呆呆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那片潮湿的地面,完全沉寂在了这片死亡的大网之下。然而在小窗打开的瞬间我却忽然清晰地感觉到了颈部猛然传来一股刺骨辛辣的疼痛,而后就是一股股止不住冰凉的血液从脖颈喷发,一直蔓延到了前胸、蔓延到了后背、蔓延到了紧贴的双膝上...
满身冰凉的血液顿时让我麻木的神经绷紧了,只觉得这一刻我就像是一只被雄狮咬住喉咙的小鹿,最本能的挣扎一瞬间涌遍了全身,慌忙之中用那双满是血迹的大手捂在了脖子那道止不住血的伤口上...
发酸的双腿支撑着昏昏的身体站起来了,准备顺着铁门那个打开的小窗做垂死的挣扎。可当我看到小窗外面的那个场景时,那两只捂在脖子上想要止血的双手顿时不知怎么就松开了,任那止不住的血液不断地蔓延到我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出现在小窗外边的不是别人,正是那39个我怎么也删不掉的好友。他们一个个被倒着吊挂在空中,痛苦、挣扎、恐惧的眼神和今晚郊外那三个人临死前的流漏出来的感情一样。他们身上有皮鞭抽的血印、有烙铁烧的印记、有匕首挑断筋脉挣扎过的痕迹,一团团像是嗜血的蚂蚁正顺着悬挂的绳索从挑断的脚筋慢慢爬到他们的肌肤之中......
我本想着大声的呼喊,唤醒眼前这39个对我来说今生谁都无法代替而现在却生命垂危的好朋友,可是我却发现这一刻怎么也喊不出话来了,而脖子上的血液也随着情绪的波动加快了流动,当最后出现了即将窒息的那一瞬间,我清晰的感觉到了两眼角滚落了两行血泪...
梦醒了,已经被我踢到床下面的毛毯盖住了那一片月光照射的地板。而此时还在脖子上的双手渐渐也失去了垂死挣扎时的力气,困难的呼吸渐渐舒缓了下来,赤红的脸上那两个使出全力睁开的眼睛一时之间却看不到周围的事物了,当激烈的心跳不知在跳到第几下时,眼前的事物这才慢慢的浮现出来了...
披着这身罪恶的皮囊慢慢蜷缩双腿,坐在了紧靠床头的地方。单薄的呼吸伴随着混沌的视线洞察着周围弥漫未知烟雾的事物...
墙上的钟表此时还是慢慢的将时间向后推移着,透过纱窗照射在屋子里面的月光依旧还是那样温顺、那么皎洁,贴在墙上的粉红色的墙纸借着这皎洁的月光闪烁着迷幻的光,我想在这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那些树上的绿叶,树下的小草,墙边的蚂蚁都是在酣睡,做着一个流连忘返的美梦吧...
时间在墙上钟表指针的关注下不紧不慢的行走着,就在天还未破晓但又露出即将破晓之光的时候,我想这应该是一个人睡眠最舒服的时刻,而此时我却怎么也控制不住额头滚烫的疼痛...
我强忍着最后一丝垂死挣扎时的入骨疼痛,抓着最后一次跳动的脉搏,抱着野兽的那个铁盒子走到了七窍的心房...
‘你发烧了,赶紧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我今天来只是想送你一样东西,送完我就离开...’
‘别那么牵强了,如果要是想要拿折磨自己来谋取我的同情,对不起,我会让你失望透顶的...’
‘......’
我咬着牙忍着此时额头滚烫的痛,轻轻将那个铁盒子放在七窍此时依旧紧闭的门前,而后转身拖着像是要倾倒的脚步慢慢离去了。
孤独的身影就像是一个丢了家的孤魂野鬼飘荡在这个混沌的天地间...
‘等等,我现在给你读一段话,听完之后希望对你有帮助...之前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个人,按照你的说法,他是一个拥有自己的思想却活在了别人为他编写的剧本里面了...下面是他在弄瞎自己双眼之前写下的最后一段文字: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变成了一只小鹿,每天都奔跑在辽阔的草原上,这里有蔚蓝的天、清澈甘甜的水、还有一群我的小伙伴。可是突然一天我的一个好朋友,一个失去了一只熊掌的小熊忽然找到了我说是得了重病只有吃了我头上的触角才能活下去,由于害怕疼痛这次我没有将自己的触角给他,可没几天小熊便死去了,为此我将会伤心很长时间。可是没过几天又有一只失去了象牙的大象前来找我也说自己得了重病只有吃了我的触角才能保住性命,这次是因为交情不深所以我也没有将触角给他,后来过了几天我听说大象也重病死掉了。就这样又过了几天我之前见过但却不熟悉的另一只才长出点点触角的小鹿一拐一拐气喘吁吁的爬到了我的跟前也说得了重病必须吃了我触角才能活下去并承诺只要自己的触角长出来可以随时为我准备着,经过思量之后我便答应了眼前的这只小鹿忍着剧痛撞断了自己头上的两只触角。可是等到第二天我因为口渴拖着虚弱的身子走出来寻找清水时却看到了许多动物们都围坐在一个火炉旁死死地盯着树架上挂着的那口炖着我触角的锅炉其中包括那只失去象牙的大象和其他平时十分要好的小伙伴们当然还有那只看上去十分可爱的小鹿......与其看不到真实,倒不如我戳瞎我的双眼!’
‘七窍,你觉得我现在具有分辨真实和虚假的能力吗?’
‘我说什么你会相信吗?或者是你现在急需一个可以让你反驳的言论来宣泄你内心无尽的挣扎?...’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你这是要我置死地而后生?’
‘话我是说到了,剩下的就都留给你了...’
等再次从这半边心房走出来时,睁开惺忪疲乏的双眼,看到的却是一个吊在头顶的输液瓶和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那个完全在我脑海烙下烙印的奇米录那张毫无人性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