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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萧承颢一再向杨只影表明心意,但是他这些话对于杨只影而言不够皆是虚情假意罢了。
躺在床上的杨只影轻轻一笑,也不睁眼,索性侧了身过去,背对着萧承颢。
“没事的话还请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萧承颢摇摇头,面色多有无奈,可如今他再也不敢对杨只影动粗,只好忍着心中的担忧与不悦。
“好好伺候公子,切勿怠慢。”萧承颢又语重心长地对许芳兰叮嘱了一番,这才拿了手杖慢慢地走出了屋子。
许芳兰仍是未能从萧承颢的话语中彻底回过神来。
他竟未想到那个看似真心从不寄予一人的色王居然私底下如此深沉地恋慕着床上这美人。
他原本想凭借翼王这棵大树青云直上,可谁知道原来萧承颢的心中早有所属?
许芳兰沉默地看着背对着自己侧躺着休息的杨只影,认命地深吸了一口气。他虽然不知此人来历,但是看对方这副清冷的模样,自然是要比出身勾栏院的自己要高贵不少。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翼王吧。
心中虽然有委屈,但是许芳兰素来也是伺候人伺候惯了,他看见杨只影的脚有一只露在被子外面,赶紧上前替对方掖了掖被子。
“公子,小心着凉。”许芳兰温和地劝说道。
杨只影躺了大半天,也是有些闷了,此时萧承颢已离开了屋子,他也不必再装得那么冷漠。
转过身来,杨只影睁开了眼,他看了看面前这个一脸柔媚甚至有几分卑微之色的年轻男子,这才卸下一脸冰霜与对方说起话来。
“多谢。呵,这段时间大概要辛苦你照顾我了。”
“只要翼王殿下吩咐了,芳兰便会照做,公子无需介怀。”许芳兰在杨只影面前施了一礼,这才拖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虽然这屋子的书柜里摆了不少书册,但是奈何许芳兰从小便被卖入勾栏院中,识字甚少,全然找不到什么别的消遣之法。
“若我方才没有猜错,你应该是萧承颢那厮的男宠吧?”
杨只影微微一笑,翻身坐了起来,锁在他脚踝上的链子有一些长度,倒不至于让他难以动弹,不过下床倒是不可能。
许芳兰眉心轻蹙,想到自己在萧承颢身边不过只是最为卑贱的暖床而已,如今更是被萧承颢直接当成了仆人驱使,便是男宠这个身份如今他也实在是有些当不得。
“芳兰算不得王爷的男宠。我只是翼王府的一名下人。王爷见我机灵所以才让我来照顾公子。有什么需要差使的,公子尽管吩咐便是。”
许芳兰淡淡地答道,起初他进屋见到杨只影那副冷傲的模样,还以为对方不屑搭理自己,没想到萧承颢离开之后,这家伙的话也多了起来。
杨只影的确是憋得太久了。
不管是从十年前他被废后位关押入冷宫,还是到如今被萧承颢劫持到此处,他已经太久没有好好地和人说过话了。
当然,也没人肯听他好好说些什么。
虽然可以看出许芳兰眉眼之间多照顾自己这一事多有不乐意,但是杨只影却也理解,换了谁也不会愿意去照顾一个吃喝拉撒都不方便的犯人,萧承颢这次叫人来照顾自己,想必也是出于下策了。
杨只影轻轻地咳嗽了几声,肺部又有些隐隐作痛。
许芳兰见杨只影身子骨似乎不太硬朗,旋即问道,“公子可要喝水?”
“不必。水喝得太多也是麻烦。”想到自己□居然被萧承颢亲手包上了一张尿布,杨只影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偏偏那不要脸的家伙还把话说得冠冕堂皇,甚至是楚楚动人,就好似自己是求着他来照顾的。
胸口闷痛得厉害,杨只影坐了一会儿就觉得身子困乏,便又躺了下去。
许芳兰看他要睡下,急忙上前扶了对方。
许芳兰也是个聪明人,哪怕他对杨只影再没有好感,甚至嫉恨此人能够得到萧承颢的爱慕,在这种情况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收好自己的嫉妒,将萧承颢交待的事情妥妥帖帖地完成,这样一来,以后自己的人生或许因此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你倒是很听他的话。”
杨只影很久不曾被人如此悉心伺候过,恍然间,他似乎想到了当初自己贵为皇后时的光景,但是那些时日实在是太久远了,远得他已看不清。
“听主人的话是应该的。”许芳兰说道。
杨只影笑着摇了摇头,仔细看了这个脸上还有一丝稚嫩未脱的青年说道,“你的主人也可以是你自己。大好男儿,岂能以侍奉他人平生志向?”
大好男儿?若是未入勾栏院之前,许芳兰倒还能这样自称一番,但是入了那宛若地狱的地方之后,他便明白自己这一辈子与那大好男儿四个字早已无甚关联。他身无所长,无学不术,所擅长者不过是伺候人而已,这伺候不仅是手上嘴上的伺候,更是用身子来伺候。
世人际遇各自不一,眼前这男人目中朗星,沉眸如渊,其中的坚定与毅然想必是遭遇过许多坎坷经历之后方沉淀如此。
而自己呢?
人,终究是不能和人相比的啊。
就好像自己待萧承颢百般奉承,千般讨好,对方也能一挥手把自己当做奴仆一般打发到这屋子来伺候萧承颢真正喜欢的人。
而这个脚上还绑着锁链,显然是阶下囚身份的男人竟能让那个目中无人的色王在他面前如此恭敬,却又毫不领情。
这么比下去,当真是要气死自己呢。
许芳兰心里有些不自在了,他看着面带微笑侃侃而谈什么大好男儿的杨只影,沉默片刻后忽而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杨只影不解地问道。
许芳兰止住笑声,以一种不屑的目光看着杨只影,说道,“公子,你岂不知我这般小倌出身的人,只需学会雌伏他人身下便可。什么大好男儿?又不能当饭吃,对我来说,你说的这番话也实在太好笑了。”
杨只影见许芳兰面容虽然俊俏,但是眉眼之间却有些异于常人的柔媚,当即便猜到了三四分,如今许芳兰自己说了来历,杨只影反倒是有些怜悯起他。
“你若不轻贱自己,别人自不会轻贱你。这句话,望你记住。”
杨只影面色严肃地对许芳兰如此一字一句说道。
许芳兰见惯了知晓自己是小倌身份后露出鄙夷的各种高官显贵,面前这人虽只是翼王府的犯人,但是看这架势身份自然也是不低的。
对方居然会对第一次见面的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许芳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先前,他还是嫉妒着这人,乃至是嫉恨着这人的,但是此刻,他又情不自禁地敬佩起了这人。
随着萧承瀚已死了数月有余,围绕着皇权的争斗愈发诡谲了。
萧承煜出其不意地交出了兵权,称病不出,这被众人视作了定王对太后党的退让。
与此同时,群臣也开始把萧承颢看作了太后将要拔除的下一颗钉子。
但是萧家这两位有些分量的亲王被拔除之后,颜家若是坐大,恐怕小皇帝也是不愿意的。
天色微暝,为了不让人起疑心,萧承颢还是每日一大早就坐着轿子前去上朝,他因为腿脚不便之故被特许在皇城之内可以不用下轿。
早上他出门之前特意去暖阁里看望了一下杨只影,对方睡得正熟,萧承颢本想替他换掉尿布却又怕吵醒了对方,只好悄然离去。
许芳兰倒是机灵得很,一早就准备好了杨只影每日要服用的药物,正在小炉子上煨着,就等对方醒来了便可奉上。
萧承颢见这漂亮人儿细心体贴,心里自然非常满意,当即便把随身揣的一块玉佩送给对方,声言事成之后另有重赏。
只是……萧承颢自己也有些不清楚事成之后到底是在何时?
上一次西厂来人搜查翼王府已是极为险恶,萧承煜这边又已是有心退让,莫非自己真地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萧承颢心思重重地上了殿,坐了下来,他对面的椅子依旧空着,萧承煜至今仍是称病不出,这厮莫非真以为一味退避便可躲过祸事了吗?
萧承颢在心中不由想笑自己的三哥在这纷扰的京城活了这许多年,却仍是太过天真幼稚呢。
小皇帝萧炎对自己的两位叔叔还算亲切,对于他母后的所为,萧承颢也看得出来对方亦是颇为无奈。
下朝之后,萧炎特地支开了身边的太监,上前亲自扶了不便行走的萧承颢,与他一同来到殿后。
“五皇叔,近来身子可好?”
萧承颢听到萧炎这么问,眼珠一转,当即面露哀苦。
“陛下,微臣当年在这大殿门口被先皇令人杖责近百,身子骨早不及当年,这京城的气候我也实在不惯,这些日子虽然天气转暖,但是这腿啊,腰啊,还是酸痛得厉害。陛下,若您真地怜惜微臣,便让臣回骏墨养老吧。微臣也愿学三哥那般只求一座宅子,些许衣食便已足够。”
萧承颢一边说话,一边偷偷地窥着萧炎的表情。
果不其然,他这小侄听他这么说,那张年轻稚嫩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怜悯与无奈。
“五叔,朕倒是愿意让你回去颐养天年,只是,你也明白的,太后始终不放心你……”
萧炎轻叹了一声,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母亲也会成为自己的敌人,就如他父皇萧承瀚所说的那般:身为帝王,注定要无情无爱,孤身上路。
萧承颢顿时一惊。
萧炎这话岂不是在想自己表明他其实也对颜思情的所作所为甚为不满?!
只是他们毕竟是母子啊?会不会是颜思情一时找不到自己的把柄,所以特意让小皇帝设这么个套给自己钻?
想到此处,萧承颢满头大汗,他赶紧丢了手杖,慌慌张张地跪了下来。
“陛下明鉴!微臣蒙受天恩,日夜思报,绝不敢有丝毫不臣之心啊!若陛下不信,微臣愿撞死在此处已证清白!”
说着话,萧承颢就作出副要找根柱子撞得头破血流的样子来。
“五叔!你快起来,今日你我叔侄相会而已,你何必如此?!”
萧炎急忙搀起了萧承颢,周遭的侍卫和太监一早便被他遣开了,此处就只剩下了他与萧承颢两人而已。
萧承颢抬袖擦着额上的冷汗,半晌才一副回过神的模样。
他尴尬地笑了笑,就连目光里也渗着绝望的晦暗。
“微臣府中尚有男宠女姬数百人,我若死了,他们可怎么办啊……”
萧承颢悠悠地长叹了一声,萧炎以为萧承颢这副模样是要感慨些什么,却没想到对方大难临头想的仍是声色犬马之物。
这个满身颓丧的男人真的是当年与自己父皇争过太子之位的翼王吗?
萧炎冷静地打量着神色戚戚的萧承颢,对方虽然不过三十出头,正当壮年,但是眼下却一片阴黑,神色疲乏困倦,想必是夜夜纵情声色之故。
想到曾被颜思情派去翼王府搜查前任废后的西厂探子回来说道他们在翼王府搜查时,萧承颢仍在床上与一娇媚男子作鱼水之乐,毫不避讳,果真是放浪得有些出格了。
也是,据说自从父皇登基之后,萧承颢便深受打击,从此更是沉溺酒色不可自拔。
萧炎叹了口气,只得劝慰萧承颢道,“五叔你且宽心,若你真是不放心你那些男宠女姬,朕可派人将他们从骏墨给你接过来。京城气候虽说不够好,但是衣食住行想必比你的封地要便利许多。事到如今,你就安心住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