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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闷的钟声在傍晚时分一声接一声地响起,甚至从太和殿传到了冷宫之中。
冷宫一处院落内,正在撒着小米喂野鸟的男人微微一怔,忽然站直了身子,抬头望向了头顶这片被高墙分割的逼仄天空。
“翰哥,你死了吗?”
当夜,一名服饰品级很高的老太监带着几名侍卫和几名宫人匆匆地赶往了冷宫。
男人吃了晚饭正准备睡下,空寂的冷宫里晚上连根蜡烛都没有,更没有半个人会陪他说说话,但是今晚,男人并没有上床休息,他似乎是预知了什么,特意换了身干净的白衣,坐在床边静静地等着。
灯笼的光亮伴随着嘈杂的人声照进院落的时,男人已经走出了房间,他站在一棵桂花树下,若有所思地望着头顶那轮金黄的月亮。
为首的太监一眼就看到了白衣胜雪的男人,他吃了一惊,似乎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对方依旧气概非凡,端是一位温润如玉的君子。
“老奴王安见过殿下。”王安上前微微地向男人行了个礼。
“此处只有庶人杨只影,哪有什么殿下。”
杨只影微微一笑,转过了身来,月色之下,但见他美目深邃,隆鼻薄唇,委实俊美过人,一头黑发虽然只是微微扎起在脑后,却丝毫不见落拓,反倒多了几分潇洒。
王安形容尴尬,一时无语,倒是他身边的一名监丞轻轻撞了撞他,递过去了一卷明黄的卷轴。
王安清了清嗓子,忽然拔高了音调对眼前的男人说道:“废后杨只影接旨。”
杨只影微微一笑,也不甚在乎对方对自己的称呼,他往前一步,却不跪下,只是意态傲然地对王安说道:“有什么便说吧。今日鸣钟之声我也听到了,按照辰国规矩,帝王之丧,大钟九鸣。陛下……他已然宾天了吧?”
想到那男人重病之时多次派人来冷宫要自己去见他一面,皆被自己拒绝,如今看来,也不知到底是对方狠心,还是自己狠心。
若那人对自己有一分情谊,又怎会听信谗言将自己废去后位,囚入冷宫?
提到已然宾天的辰国明光帝萧承翰,王安这个跟随了萧承翰多年的老奴脸上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哀戚。
他当年亲自替萧承翰在奉天门迎进了这位皇后殿下,然而也是他亲自传旨将对方从天牢押入了冷宫。
他眼睁睁地看着萧承翰与杨只影从彼此信任彼此深爱的恋人变成如今水火不容的对头,直到死,萧承翰也不愿放杨只影自由,而杨只影亦是倔强得连那人就要死了也不愿再去见最后一面。
然而……他相信,萧承翰的心中还是爱着杨只影的,要不然对方也不会在废后之后,让皇后之位空缺了将近十年,至死不再立后。
而现在,萧承翰终于病重长逝,而他给杨只影的结局却是……
“殿下,陛下多年来始终顾念与殿下的昔日旧情,临终之前,陛下特意吩咐,要请殿下与他一道共赴极乐,今生未了之情,愿与您在天上再续。”王安颤声转述出了那张圣旨上的内容,辰国向来有皇帝去世后着令后宫中人生殉的传统,也唯有最受皇帝宠爱之人方有此殊荣,辰国几十年来,自愿为皇帝殉葬的皇后也有不少,但是却从未有过废后为皇帝殉葬的先例。
由此可见,萧承翰与杨只影之间的感情到底纠缠得有多深。
听了王安的话,杨只影那张冷若冰霜,艳若桃李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他似乎也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
“说实话,我不愿意为他殉葬。”
此言一出,王安身后的侍从宫人们皆是纷纷一惊。
“但是即便我不愿意,你们也不可能放我一条生路吧。我也就不难为诸位了,请自便吧。”
杨只影神色从容地转过了身,又抬起头欣赏起了今夜明亮的月光。
王安见他如此淡然,心中倒也稍微松了一口气,之前为了防止杨只影反抗呼喊而准备的塞口布,手铐脚镣看来是用不上了。
“那么……便请殿下服下此药吧。”
王安挥挥手,立即有人恭敬地奉上了一粒药丸。
杨只影精通药性,他稍稍一闻,便知道是自己当年被捕时曾被迫服用过的迷神药。
既然要自己殉葬,何不直接赐一粒毒药来得痛快?
杨只影不屑地一笑,随手接过药丸吞了下去,很快,他神智开始恍惚,有人上来扶住了他的双臂,之后的事情他便渐渐不觉了。
光洁的白玉台上平躺着一名赤身**的男子,此人便是之前在冷宫被药昏过去的杨只影。
这里乃是大宗正院的一处偏殿,大宗正院乃是负责辰国皇族婚丧嫁娶以及其他皇族内部事务之处,故而萧承翰驾崩之后,将要生殉的废后也将在此处接受最后的打点。
两名蒙着面巾的年轻侍从正在用温热的布帕擦拭着杨只影的每一存涂抹了皂液的肌肤。
周围依旧站了几名戒备森严的侍卫,总管太监王安则在一旁监督。
当初杨只影被废后之时不过二十有五,如今虽是十年过去,对方也只是正值壮年而已。
王安默默地凝视着杨只影衣衫之下那具白皙颀长,筋肉匀称的身体微微点了点头,这男人果非凡品,也难怪先帝年轻时只是在走马巷间惊鸿一瞥,便对此人一见钟情。
两名侍从小心翼翼地从旁边的水桶里舀了温水冲洗到杨只影的身上,冲掉了皂液泛起的泡沫。
两人随后一齐用力将杨只影翻了个身,在他背部涂抹上皂液之后又开始拿了布帕慢慢揉擦。
王安之所以要药晕杨只影,也是知晓此人向来心高气傲,清醒着的话恐怕是不肯受此等屈辱,故而才出此下策。
也不知是不是两名侍从的动作太大,还是白玉台太过冰冷,软绵绵趴在台上的杨只影修眉微蹙,薄唇翕动,似有了要醒过来的兆头。
王安往身旁的一名小厮递了个眼色,对方立即机灵地将一瓶药水倒了些许在手里的手绢上,然后上前捂到杨只影口鼻处,直到对方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干爹,您真是慈悲心肠啊。”
那名小厮药倒杨只影之后,站回了王安身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
任何人要活生生地被拉去陪葬心里必定遭受一番煎熬,如今王安用迷药药倒了杨只影,不仅免去了对方可能的挣扎和反抗,也算是让对方在死前能少受很多罪,稍微轻松一些上路。
“我与废后相识多年,也算有点交情。他与陛下之间闹得如今这天人两隔的下场,实在令人唏嘘。唉,不过七日之后,他便可与陛下长伴地宫,也算不枉此生了。”王安微微一笑,老眼也随即眯了起来。
他上前仔细打量了一下杨只影被搓得微微有些发红的身体,对两名正在擦拭对方下身的侍从吩咐道,“洗干净了就把素衣替他穿上,可别让人着凉了。”
两名侍从正隔着擦身的布帕贪婪地抚摸着杨只影光滑的身体,听到王安叮嘱,这才回过神来。
两人忙不迭地擦干了杨只影的身子,又好好替他擦了把脸,一旁已有人送上了里三重外三重的殉葬素衣,以及两根粗细相差径庭的圆润玉棒。
辰国这生殉的规矩实在有些残忍。
别的国家虽也有殉葬的传统,不过都是将人杀死之后再埋入墓地,但是辰国的规矩却是将人殉活生生地埋入墓地。
既然要将活人埋入墓地,那么便不能令这人有任何可能污染墓地之举,所以下身用于排泄秽物的两处必定是要堵塞严实的。
这两名侍从也算是熟手,往日死个王爷,殁个王妃,但凡需要处理人殉事宜皆有他们经手。
杨只影虽然身份特殊,不过终究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常人,衣衫一剥,纵是好肉一副,也逃不得诸多规矩。
两人麻利地将抹了油脂的玉棒堵住了杨只影那两处孔洞,然后将人扶将起来替他慢慢穿衣打扮。
素银的衣袍之上便连花纹也是由银线勾成,在昏黄的烛光下,竟是闪烁着点点银光。
两人替杨只影穿戴好衣衫靴子,又为对方将一头长发梳理起来,挽上了一根白玉簪。
此时杨只影仍是昏睡不醒,呼吸匀称,全似不觉自己死期将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