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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富贵恨不能把这个疯丫头打成马蜂窝,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在一个不存在什么秘密的皇宫,怕是明天,王富贵色心不改的谣言就能飞到各个角落,变幻出各种版本……
闻人御熟悉的脸多了几分憔悴,然而他的表情依旧像一尊万年冰山一般,寒气凛得窒息。
他的手中握着一方绢帕,见到姜一闲和王富贵一个怒气冲冲一个愁容满面地闯进来,他戾气逼人,危险地眯了眯眼,“朕有说让你们进来吗?”
王富贵趁着姜一闲不注意,甩脱她的手跪了下去,“陛下要为奴才做主啊!”
姜一闲瞅了王富贵一眼,泫然欲泣,反驳道,“陛下,这色胆包天的公公欺辱奴婢……”
她装作哭泣的样子,偷偷放出视线瞄了瞄闻人御手中的帕子,看到了半块图案。那图案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因为就出自于她之手。那是她,在闻人御出征之前,送给他的礼物。
原来他一直有好好保存。姜一闲不知心中是何种滋味,正当她出神之际,头顶传来一道阴冷的嗓音,“我大凛国宫中什么时候容一介婢女倨傲无礼了?”
王富贵心中暗暗自喜,想必这不识好歹的丫头要被闻人御降罪。还好自己紧急时刻也不忘宫中的规矩,不然,陛下可能要追究他“欺辱奴婢”之事了。
姜一闲恍然醒悟,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她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也顾不得膝盖上的痛了。
闻人御不知为何,心尖尖跟着颤了一下。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熟悉,眼前奴婢的长相,自己也有些熟悉……可是这些人都是谁?他为什么想不起来?
忽然头疼欲裂……闻人御扶着桌子,一手狠狠地揉着眉心。
“闻人御,你怎么了?”姜一闲顾不得君臣之礼,即使他没有允许自己免礼,她已经扑到他身前去察看他的不适。
姜一闲一时间忘了自己的半吊子医术,趁着闻人御没什么力气反抗,她抓住他的手腕,摸索到脉搏的位置。那里的跳动很快,闻人御怕是身体状况不太好。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肩上陡然多了一份巨大的力量。闻人御失去了意识。
“王公公,你还愣着干嘛呀!快差人把陛下弄到床榻上去!”姜一闲急急唤着。
王富贵幡然醒悟,都什么时候了,自己还在等陛下发话平身?
恪己殿外候着三五个御医,姜一闲无法想象,自己某一天也能是独当一面之人?王富贵许是第一回见到皇帝昏厥受到了惊吓,甚至忘了处理事情的正确流程。是姜一闲提醒王富贵宣几个御医来给闻人御治病,也是她把闻人御弄到榻上,解了他几件厚重的外衣。
闻人御双唇发白,十分虚弱。她是第一回真真正正地感受到闻人御清瘦了许多,仿佛只是一层薄薄的肉包裹了他的骨架,那层层外衣之下,是他脆弱得如同空壳一般的心。
她不自觉地揪心,替闻人御掖好被子,姜一闲扭头朝外面喊着,“御医大人们请进。”
前来替闻人御看病的御医里,五个竟有四个她不认识。除了一个张御医,是她曾经一起同床过的老人精,其余四个,怕是已经被闻人御换成了自己的势力了吧。
“唉,老毛病了。”张御医摇摇头。
其他几个御医也接连叹气,“不是咱们做臣子的不医陛下,而是陛下的病因根本不在肌肤层理啊……”
姜一闲心头一个咯噔,她不知道是不是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但愿不是吧,她知道,心病比身病难医不止一万倍,何况,闻人御的心病还没有那么简单。
或许,他的心病出于一个“死去”的人?
一个稍微年轻的御医拿出纸笔,伏在书案上书写,语气中满是无奈和动容,“给陛下开一张方子吧,但是他愿不愿意喝药,这就不是臣子们能够左右的事情了。”
王富贵在一旁干着急,“是不是你们每次给陛下开的药方太苦了?”
姜一闲横了王富贵一眼,“陛下会是怕苦药之人?他上战场都不怕,中刀中枪都不怕,会怕喝药?陛下他不愿意喝罢了。王公公,你到底是怎么浑水摸鱼混到一品公公职位的?”
王富贵被姜一闲说得一张脸青一阵红一阵。他忽然心虚地觉得这女子让他害怕。
御医把药方拿给王富贵让其差人熬药,王富贵似是如释重负一般,拿着那张药方飞快地跑出恪己殿,连平时走路扭动的腰肢都变得正常了。
屋中剩下的五个御医,纷纷对姜一闲的身份感到好奇。张御医围着她转悠了两圈,眼神死死地盯着姜一闲的脸,然后沉吟道,“这是新伤,受伤之日离今日不过二十天。”
姜一闲缓缓点头。原来他盯了自己看这么久,也没有认出来自己是谁……
“只是可惜,伤口尚未愈合的时候没有好好用药,即使伤口消退,以后也难免有疤。”
姜一闲淡淡一笑,“多谢张御医关心,我对外表并不在意。”
那位年轻的御医爽朗一笑,“我竟是第一回听得女子说,对自己的外表不在意。”
姜一闲垂头,不愿继续与他们多交流了。
几位离开恪己殿,张御医在恪己殿的门口顿住脚步,回头沉静了几秒。
闻人御比她离开他之时变了很多,整个人虚白虚白,眼角深凹,好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他清瘦了许多,吃的东西还那么令人难以下咽。她不明白当皇帝到底每日有多少的国事需要处理,也不明白明明天下太平,哪儿每天来那么多屁国事丢给闻人御。下头的御史,巡抚,那些一品二品三品的大臣都是吃软饭吗?万事都要交给闻人御过目?
王富贵没过一会儿回来了,他的身后是四个丫鬟,每个丫鬟手里,都端着盛放药碗的盘子。
“御医开了四碗药的方子?”姜一闲皱了皱眉头,这是拿药当饭吃?
王富贵一脸的担忧,脸也不转地对姜一闲道,“不是,本公公拿四碗药,自有本公公的道理。嗨……算了,也没必要与你置气。陛下不愿喝药的时候,就是拿来十碗,也不够陛下砸的。”
姜一闲一脸惨白,语气中不免带了一些负面情绪,“皇上病了多久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吗,还没日没夜地处理国事。你们是怎么劝的,莫非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是姜一闲第一回见到闻人御生病,往常都是他的后宫佳丽需要自己,而不是他。闻人御明明昏迷过去了,却乌唇发青,眉头紧皱,好似每一刻都在忍受着剧痛,真是令她心疼。
自床榻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姜一闲紧张地跑过去,将他稍稍扶起来,好替他顺气。闻人御还没有醒来,他咳嗽完偏着头靠在姜一闲的脖颈间,姜一闲忽然看到一团鲜红的颜色刺了她的双眼,她伸出一只手,把那东西拿了过来。
是绣了蜜蜂和兰花的手帕,上面一团散开的鲜血,分明是因人咳血而印记在上头的。
“他都咳血了……就这样,他还不愿意,自己喝药?”
“陛下发病还是头一次,但是陛下咳血不是一回两回了。陛下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他不准请御医,就是请来御医开了方子,也坚决不喝药。他对奴才说什么听天由命……只怕是……只怕是……”王富贵拿拂尘捂着脸庞,没了下文。
“只怕是什么?!”姜一闲急急逼问。
“只怕是陛下想怎么撒手,自己不想活了……不然,民间的百姓哪儿轮的上当选太子这等好事……”王富贵呜呜地哭了起来,甚至有些语无伦次,“陛下总嫌菜淡,饭也淡,就是连茶水里,也要放盐,还总说淡了淡了……那不是人吃的东西,从一开始陛下吃几口,到后来陛下干脆就不吃了。一到夜晚,陛下手里的折子就多了起来,每天夜里一个时辰都睡不了,睡下了还会做噩梦,到现在陛下几乎不愿意睡觉了,可他也是人啊!身体哪里经得住啊!”
闻人御不知何时醒来,他狠狠地抽走放置在姜一闲身上的重量,似是怒气爆发的前兆,冷无温度地吐出几个字,“又是你?!滚。”
他说完,咳地很凶。姜一闲一边心疼着想照顾他,一边又知道病人刚醒是不能动怒的,她乖乖地离开床榻,灰溜溜地滚了。她同王富贵使了个眼神,让王富贵多劝劝闻人御,一定要把那药喝进去。
王富贵在闻人御边上推心置腹地劝说,“陛下,保重龙体啊,您如果不吃药不治病,再耗下去,是……”
闻人御止住了咳嗽,眼神中慌乱地四处寻找,等他找到那一片帕子,才喘了口气靠在床头。
“朕有什么病?朕需要吃什么药?”
王富贵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神,便有一个丫鬟大胆着走上前去,把药碗递到闻人御手前。
不出意料地,闻人御把药碗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