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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发展并沒有出乎清颜的意料,孝琬和崔氏的关系显然已经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为了避免家宅不宁,孝琬一气之下索性跟着长恭去了军营,反正河间王豪放大气的名声在外,士兵们无一不对他的到來表示欢迎,整日里一起切磋训练,倒也是别有一番乐趣。
只是这下却苦了清颜,不仅要忙着宽高夫人的心,还有抽出时间來理会崔氏的哀怨哭诉,若非有孝珩这尊大神时不时地出來圆个场,恐怕她都是要忍不住发疯了。
“二哥,这几日还要多谢你从中周旋呢。”这一天,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崔氏,清颜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白衣男子,脸上感激的神情表露无遗。
随意地挥了挥手,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广宁王高孝珩永远都是这副云淡风轻的从容模样:“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四弟忙于外事,不在府中,家里就我这闲人一个,不帮你又去帮谁呢。”说着,他定睛细细打量了清颜一番,待看到她略微削尖的下巴时却是不禁半皱了眉头:“怎么又清减了几分,挽秋她们沒有给你好好调离身体吗?”
“呃?”清颜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是有些心虚地干笑了两声:“怎么可能呢,我这一向的胃口可是好得很,不胖起來就算不错的了。”
放眼整个高府,若说有谁是让她都心生忌惮的,只怕就得非面前之人莫属了。更何况,上次她明面上说去别院修养,实则跟着长恭上阵杀敌一事不知怎地竟被孝珩知晓了,事后他虽然沒说什么,但偶尔抛來的严厉眼神总让她不自觉地畏缩。理亏就心虚,这话还真沒说错。
“你和四弟都是一般心性,什么时候可以多顾虑一下自己就好了。”叹了口气,孝珩知道她的心结所在,也不出言点破,话语之间拿她沒办法的无奈意味尤其明显:“事情总是操劳不完的,身子却是自己的,不要任何事都亲力亲为。”
“嘿嘿,我知道了二哥。”讨巧卖乖地一笑,清颜心中还记挂着孝琬的事,当即便是扯开话題:“对了,二哥近來可发觉三哥有何异样么?”
私藏舍利和兵器都是可大可小的事情,无论是孝琬真这么做了还是有人诬陷,总是有迹可循的。她一定得在事发之前把问題都搞定了才行。
“异样么。”知道她向來都是有的放矢,孝珩也不会把这句话当做一般的闲话家常,当下便是认真地思索开了:“大哥去世之后,他虽然一如既往的喜怒皆形于色,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性子改了很多,至少不像以往那般鲁莽了。”说到这,他不由微顿了一下,然后才抵着下巴继续道:“在府中具体如何我不算清楚,但在朝中,我感觉到他很明显地开始针对和士开一党,就在昨日,他甚至当众斥责了皇上的乳娘陆令萱,虽说句句在理,朝中应和的大臣也不少,可我始终觉得有些不太好。”
“三哥他这是想要为大哥报仇啊。”面色沉郁,清颜是懂得孝琬的心思的,不过,“和士开一党如今已是根深蒂固,想要对付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三哥这般直接对上,恐怕胜算很小呢。”
“是啊。”点了点头,孝珩显然也是深有同感:“小人便是小人,孝琬的这种方法对付大恶之人还行,对付和士开,估计只能惹來对方的软刀子啊。”他不是沒想过要阻拦,可孝琬那脾气,一旦作出决定就如同吃了秤砣铁了心,十头牛都拉不回來,又怎么可能听他一言之劝呢。
纤长的十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清颜一脸沉思的表情:“虽说而今是皇上在位,可实际的权力操纵大半还在太上皇手中,如果和士开等人想要在暗地里给三哥下绊子,那住在栖月宫里的那位便是重中之重。”
“哦?”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孝珩心里忽然有了那么一点不祥的预感:“清颜,你莫不是要……”
“对,我要去找他。”言笑自若地对上孝珩不甚赞同的眼色,清颜的声音却是坚持地沒有一丝回旋的余地:“二哥,这是唯一的方法了,你得信我可以全身而退。”
而此时的栖月宫中,高湛正在书桌前提笔作画。手腕高悬,笔走龙蛇,一幅卷轴几乎是一气呵成,沒有半分犹豫的闲暇,端的是干脆利落至极。
待到他放下笔净手,侍立一旁的和士开这才小心翼翼地一眼瞥去,然后便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一个他所熟悉的人跃然于纸上。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画中之人容颜清美,身姿窈窕,眉眼之间的绝世风华纤毫毕现,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九天仙子下凡,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让人为之神魂颠倒的魅力。
“和士开,我这幅画画得如何?”在洁净的巾帕上拭干手上的水渍,高湛头也不回地问道,那语气里的随意姿态,就好似是在谈论天气如何一般的自然。
“太上皇妙笔生花,连纸上的人都如同活了一样,当然是极好的。”微笑以对,和士开这话说的也并不违心。高湛于丹青一道本來就极有天赋,更何况现在所画之人乃是他心中所想,每一笔都是加诸了灵气与心思,纵是想不生动也难。
听到他这般所言,高湛放下巾帕的手霎时一顿,再开口,言语间已是带上了三分叹息:“画终究是画,再如何活灵活现也只是废纸一张。”说罢,他转身抬手,沒有一丁点的犹豫,那幅墨迹未干的美人图便是被放置在了一边的火盆之上,不过片刻功夫,便在升腾的火焰中袅袅消逝,化为了零星的飞灰。
而从始至终,和士开只是安静地垂手立于桌边,连半点开口阻止的意思都沒有。这已经是他第五次看到高湛如此作为了,见怪不怪,索性也就不言不语。
烧完了画,高湛似乎是有些意兴阑珊,重新坐回书桌之后时竟是沉默着失了神,素來深不见底的黑眸波光流转,迷离中带着一种魅惑天成的妖异。
和士开默然旁观着,看见他这么心神恍惚的模样,似乎也是有些不忍,张了张嘴,最后他终于是忍不住劝慰出声:“太上皇,如果您真的那么舍不得放开她,为何不干脆让她进宫來呢?”
他是胡人出身,对于亲情伦理观念并沒有深受汉人文化影响的鲜卑族人那么入骨。在他眼里,喜欢就是喜欢,爱上一个人当然也是不顾一切地也要让她待在自己身边,哪怕手段再低劣、再卑鄙也无妨。就像他对胡皇后,虽说明知她只是长得像自己心中曾经的那个人,但为了能和她在一起,他什么都无所谓。被千夫所指也好,死后遗臭万年也罢,他只知道他现在能够拥着心爱之人,高官厚禄,无忧无虑,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他所追求的幸福。而相比之下,苦苦压抑着刻骨相思还要将所爱之人推进别人怀中的高湛无疑是要可怜得多。
“让她进宫?”闻言,高湛漆黑无比的眸中顿时有光亮掠起,然而不过短短一瞬,便是再度沉寂了下去:“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她怕是会恨我一生一世吧……”她已是别人的妻,是他当初亲自求高洋将她赐婚给了他最亲近的侄儿,如今他又怎么能够将她拉回來?更何况,他知道她的心中从來就沒有过自己,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又有何立场,将她拉回來?
“再恨又如何,至少曾经拥有过,那便是人生死而无憾的乐事了。”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和士开无论怎样也想不明白,为何高湛会喜欢上一个像苏清颜那样的女人。美则美矣,但却像是吞噬生机的罂粟花,那致命的诱惑足以让任何人都无福消受。
每每忆起高孝瑜去世那夜她执剑而立,杀意凛然地站在自己面前时,他都会忍不住浑身战栗,那样一个死神一般的女子,真不知她柔情似水之时会是哪般模样。所以,他对高湛的出言相劝,第一是出于对高湛的同病相怜,第二,则是出于自己的一点小小私心了。他很想知道,一身傲骨如苏清颜,如果磨掉了她的锐气,拭去了她的锋芒,甚至折断了她的翅膀,她又会是一副怎样的面貌。
“曾经拥有……”心底死死抑制的**被这四个字猛然惊醒,高湛一时之间就犹如受了蛊惑,脑海中除了她的音容笑貌竟是再想不起其他任何东西。他真的,可以拥有她么?
见状,和士开明白高湛已经有所动摇了,当下也是见好就收,再不多言,只冲着门边的一个内侍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而那内侍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也是立刻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和士开再度垂下头去,只是那眼底叵测的笑意几乎遮掩不了。嘿嘿,只要高湛松口,那就万事好办。任凭那苏清颜再厉害,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只要是个女人,他总是能有对付的法子。
正在殿内两人都各怀心思地相对无言之时,殿外的一声通传顿时让他们迅捷无比地同时自彼此的思绪中醒过了神:“兰陵王妃求见太上皇!”
猛地站起身來,高湛刚欲开口,却是强自稳了稳心神,然后用与以往无异的冰冷嗓音缓缓地道:“请兰陵王妃偏殿稍候。”
“是。”殿外传令之人的声音慢慢远去,想必是前去回禀了。和士开不禁唇角微勾,躬身一礼便道:“既如此,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