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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之后还没过多久,艾库利便忽然从那扇连接着两个房间之间的小门跑到了弗里克的屋子里。
那时弗里克才刚刚拉开了窗帘想要看看窗外的景色,无声无息的穿过小门并且出现在他身后的艾库利着实让他吓了一跳。当他察觉到贴近身后的气息时,只穿着一件睡衣的艾库利已经站到了只有两步的距离上。
那是一件黑色的纱衣,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细线绣上了奇妙的图案,穿在艾库利的身上显得过于宽大了。或许这么说有些失礼,但它看上去不像是睡衣,倒显得有些像是在某种可疑的仪式上着用的礼服。
黑色的纱衣下似乎没有穿任何东西,他甚至可以透过一部分布料看到细瘦肢体的轮廓。虽说如此,但那仿佛年幼少女的身体其实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看的——就算艾库利的实际年龄比他大至少十岁,但相较她们一族所拥有的悠久生命来说,其实也只是相当于一个还没有成长的少女。
这窗是向庄园之外的荒原开着的,在竞相奔走的云朵的缝隙之中露出了半圆的月亮,照亮了不大的房间与窗外的景物。弗里克想要看看庄园的构造,但弥漫的寒雾却只能让他看到些许暧昧的轮廓。
“我想你应该是注意到了,就像那只老乌鸦说的一样,这个庄园周围覆盖着高强度的防御术式,而且为了避免一些无关的人闯入还制造了幻象的迷阵——如果没有人带路的话,大概会困死在里面吧。”
而艾库利红色的双眼仿佛能够穿过浓厚的寒雾,她一一指出安置在庄园中的魔力节点,甚至还沾了点茶水在窗上描绘出了基础的轮廓。不过一会,原本隐藏在寒雾中的庭院便在她的指尖下展现出了真实的面貌。
但她观测庄园中防御术式的行动并没有停下,反而从弗里克的行李中取出了笔和纸,尝试描绘出庄园布防的简图。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埋头在典籍之中,但她对于魔学的研究也远在一般人之上,光是看着一个方向的魔力结构,她就能够轻易推断出保护这个庄园的防御术式有着怎样的构造。
设置在庄园之外的防御术式似乎与当初用于防御列蒙格拉斯的护壁是同一系统,但无论是结构与支撑的魔力都更具规模,有着不逊色于堡垒的出色防御能力。而且这座庄园中的防御设施并不只是外墙一处,庄园内已经被大小不一的魔方阵划分为了数个的区域,依托各处设施提供多方面的援助。
“所以莱恩斯特——我是指柯特先生,才叫我们让他代为购买......他们似乎暂时不打算让我们出去的样子。”在艾库利的指点之下,弗里克好不容易才发现了那些隐藏在外围荒原上的幻象构成。
这片庄园所在的荒原之上原本就生长着大量茂密的植被,就是在那一片片的杂木林中,乌鸦学会的法术士们混入了某些经过魔力加工过的植物,利用它们散发出的浅薄魔力构造出了某种难以被人发现的幻术。
至于他们在来时路上看到的那些奇妙的遗迹,似乎有着和在列蒙格拉斯发现的洞窟中相似的魔力残留。它们显然是在这片土地被开发之前就已经存在的事物,如今已然在弥留之际陷入了如死般的沉睡。
或许它们是北地远古先民留在这片土地上的象征物,也曾经发挥过现代人难以理解的神秘作用,但现在只不过是残留微不足道魔力的苍白巨石而已。在莱恩斯特爵士的指导下,乌鸦学会的法术士们将残存的巨石发掘并且保护了起来,但原本存在于荒原上的同类早在岁月的流逝中被破坏殆尽。
或许它们现在唯一的价值,便是将剩余的魔力流入乌鸦学会设计的幻象迷阵中,让它增添更多的变化而已。这些远古的巨石们已经成为了庄园防护体系的一部分,用最后的力量保护土地的拥有者。
在看到了围绕庄园设计的层层防线之后,弗里克也忍不住拿起笔和纸计算构建这种程度的魔方阵需要消耗多少魔力。然而光是将基础项目全部列出来,他就得出了“这并非能够依靠常规方式维持”的答案。
在魔力炉发明出来的近百年来,原本需要由法术士持续注入魔力的魔方阵已经可以借由大量的机关提炼矿物材料产出魔力进行维持。这让固定魔方阵的规模进一步扩大,以前需要利用月石碎片作为核心的术式也逐渐可以普及化。
但如果没有一个极为复杂的大规模魔力精炼设施,设置在庄园周围的魔方阵绝对不可能长时间的维持运转。因为能够提供大量能源供给魔方阵的魔力炉同时也有着极为庞大的构造,还需要消耗大量的矿物材料。
而且设置在附近的魔方阵也并非少数大城市中才能看见“现代魔方阵”一样,需要依靠一些金属的器材作为魔力传递的基础结构。它们和原始的法术一样遵循着自然的规律,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支撑它们的应该是流淌在地脉里的魔力,这个庄园的地下某处应该有一处魔力涌出的地泉泉眼。”艾库利走到了弗里克身边,目光扫过外侧弥漫的寒雾,“这附近的土地浸染了过于浓厚的魔力,所以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都受到了长远的影响,产生了奇妙的变异。”
现代魔物学的研究已经证明,环境中过浓的魔力会导致生物产生变异,从体型的变化到展现出奇异的能力各不相同。当其中一些特殊的性状蔓延到了大多数生物种群之中,那些生物便会作为“魔物”广为人知。
被莱恩斯特爵士买下的这片土地便是魔力异常活跃的地区之一,几乎已经形成了某种特殊的生态环境。这对于法术士来说实在是一个建立研究所的好地点,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无疑便是贫瘠而危险的荒野。
“这还真是大手笔,如果不是这片土地原本的所有者不清楚它真正的价值,恐怕莱恩斯特爵士也不可能这么容易买下它吧。”
弗里克叹了口气,对站在身边的魔人少女说道:“说起来......艾库利,就算你和乌尔斯·莱恩斯特爵士以前有过节,应该也没有必要对他家族的人摆出这样的脸色吧?再怎么说,我们现在也是在他们的地盘庄园里,或许他只是希望利用我们来达成某些目的,但至少现在还算是盟友吧。”
艾库利并非不近人情的人,而且他也不认为她会不分场合的向其他人展现出恶意——就算那些人与她有血海深仇。就算她真的对乌尔斯·莱恩斯特爵士恨之入骨,应该也没有必要对柯特与另一个少女抱有类似的感情。
“你大概是永远都不会懂的......大概也不应该懂。”她叹了口气,眼神微微有些颤动,“那是一种近似于本能的厌恶,被深深地烙印在我们血脉的最深处——恐怕说是‘诅咒’都轻了太多。”
弗里克本只是随口一提,却没想到艾库利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些话中隐藏着重要的信息,但却好像密文般难以理解。正当他思考这些话是否蕴含了深意之际,艾库利却忽然跳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就在弗里克因为她突然的动作而转头看过去的瞬间,她却居高临下的将手搭在了弗里克的脑袋上。弗里克张开的嘴被纤细的手指挡住了,她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正在做着类似于仪式的行为。
“你将遭遇九次困境,但最终都会幸免于难,就算你遭遇了十次,灾祸也无法对你造成任何伤害。在雪灾中,你必将找到容身之处,在战斗中,也能逃离刀剑的恶意。”然后她低声的念诵起来,“恶徒必将遭遇祸患而化作焦土,而义人则会在屡次灾难中得到力量,踏上兴起的路途。”
这些话好像是某本圣书中的祝言,如果利用书页作为媒介,确实能够起到一些保护受术者远离不幸的效果。但艾库利在念诵这段文字的时候却没有驱动魔力,换句话说,她只是在做个样子罢了。
弗里克实在不知道她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可还是按照她的指示完成了这个徒有形式的仪式。而她在完成了这个简短的“仪式”之后,便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屋子,连给弗里克提问的时间都没有留下。
一肚子疑惑的弗里克在走上床铺之前看了一眼窗外,惨淡的月光照射在弄弄寒雾之上,他看到了残缺不齐的山岗边缘和缓缓起伏的阴郁荒野。先前那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忽然变得明晰起来,几乎要填满他的胸腹。
于是他拉上了窗帘,强迫自己躺倒床上,虽然身体已经相当疲倦,可是却不知为何迟迟难以入睡。历史悠久的大屋被死一般的沉寂笼罩了,不知何处传来了报时的钟声,一刻钟一刻钟地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