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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单是南城家的人,我或许也可认一些,但要那些尸体都以九姓十八氏的人为主,有些甚至被砍掉了脑袋。所以你尽力即可,无需有压力。”
去警局的路上,南城六坤这样安慰我。
但问题是我并非丌官素菁,所谓九姓十八氏连一个也不可能认得出来。只能企盼到时素菁的意识受到什么刺激,跑出来帮我化解这个尴尬。
“六哥,警方目前对案子有什么线索?”我眼巴巴地问。
六坤摇头:“封门村近千年一直是南城家的地盘,外人对村里的人了解得很少,长期处于封闭状态。一夜被屠光不留活口,想要查是非常难的,何况现在又是多事之秋,要不是看在南城家可能还留下不少钱可捞,你觉得会有哪谁乐意出警力管这档子事呢。”
我只能沉默。照这么说,南城家出事后或许并非是无法查出真凶,而是根本没有人认真愿意去查。
怪不得成为冥主百年的南城九倾还对此念念不忘。可若此时他已亡,会去哪里被授予冥主之位呢?
蓦然记起南城九倾说过曾收到六哥请求与莫琛结为奉灵血契的请求,那不是说明南城六坤是可以与阴界的鬼类进行沟通的?
“六哥,你与死去的人能联系吗?”我贸然张口就问。
南城六坤茫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摇头:“说了我没有南城家血脉惯有的与阴界打交道的天赋,不过通灵的能力在南城一族和九姓十八氏里,也就九倾和你强一些,其他人都未曾听说有这个能力。”
也就九倾和我?愣了愣才明白过来,他讲的“我”指的是丌官素菁本尊。
原来丌官素菁和南城九倾在当人类时就有通灵的本事,怪不得六坤定是要我来认那些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聊天的档口一直没空注意车的走向。因为这车开得比较糟心,民初的时代根本没有马路不马路之说,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实泥路,区别是路面大一点和小一点,在上面走的人和牲口多一点或少一点。而且几乎没有交通规则可言,大多数大人和小孩看到汽车驶来不但不避,有的还会好奇地伸手过来摸一把。
我被停停走走的路况搞得有点晕车,极佩服这位六大爷在这种行驶环境下还愿意买车来装逼的勇气,土豪的想法果然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
“就这里?”
“嗯。吴农县也算是附近第一大县了,别看楼破,警备部门的条件还算可以了。”
车停下在一幢黑瓦木结构的排楼前面。楼看起来很有一些年头,别的地方都破破烂烂的,就那扇厚实的木门显出一些宏伟庄严的味道,旁边还挂着一块用墨汁涂写过的招牌。
夜色之下,五六位戴着大盖帽和袖章的警察在门口走来走去。
看着简直像置身于某个民国碟战剧的片场,只不过这里看着真实得令人毛骨悚然。
警察们似乎对“卢常”专家有些敬畏,对他领着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进门也毫无好奇心,没有一个上前来多问一句。
南城六坤带我顺畅地一路穿而过,直至到楼后面的一大排裸砖平房。
空气里飘浮着刺鼻的某种溶剂味和一些生石灰味。
光这些,就够我吐出今天的晚饭了。
“牛医生还在吗?”走到一扇黑漆铁门前,他张口问站在檐下打瞌睡的卫兵。
卫兵立正回答:“回卢专家的话,牛医生一小时前就下班了。”
“开门。”
卫兵没有任何犹豫地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了铁门上的挂锁,推开门给我们拉了一下电灯线,然后迅速退回原来的位置。
看着屋内一排排用白布包的尸体,头皮都快麻炸了。
“从最里面的那排看起吧。”南城六坤掩了门,从摆在门口的木头药橱里取了两幅白纱口罩,取了一幅给我。
我连忙用口罩把嘴和鼻掩得严严实实,缩在他身后抖抖瑟瑟地走。
屋内腐臭和药味浓郁交织,幸好屋内面积够大有五六十个平方,四墙有窗通风,还不致于把人立即熏晕过去。枕着石灰包的麻袋前三排后三排,当中隔一条能走担架的走道。我默默地数了数,应该摆了近七十具尸体。
“先瞧这个。”南城六坤拉了拉我的袖管,将我带到靠墙的最后一排。
这是瘦小不及一米五长的白布包,难道里面是位孩童?
我害怕,几乎不敢看向被南城六坤掀开白布后的焦黑尸骸。
“他……的头呢?”我极快地瞄了一眼,不由惊问。
“无论男女老幼。”南城六坤叹喟,“八十多具尸体,有大半没了脑袋的。”
“那不是根本无法辨认吗?”
在没有DNA检验技术的时代,烧焦还没头的尸体基本都得成为千古之谜了吧?
“是,所以必须请你过来。”南城六坤握起我的手,目光深邃充满期待,“素菁,请你帮帮我,无论如何我必须找到那个屠灭了我南城一族的凶手。”
这下,我又得懵了。
“你不知道在死亡名单里看到你的名字,我绝望得差点想自杀,可没想老天有眼,让你出现在封门村里,可知道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几乎认为你根本不会是人。”可能现在四下无其他活人,南城六坤终于显现出些失控情绪,愤怒又悲伤,真正地像一个肩负家仇的可怜男人。
“幸好还有你,素菁,我知道南城家对不起你们九姓十八氏,但请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就帮我这一次吧!”
我看他激动得想要跪下来的样子,连忙用力托住他的胳膊,却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自己并非是那个能通灵的丌官素菁。
“六哥你先别急,凶手定要是找的,可、可……我们得一步步来。”
可能见我僵着神色尽是敷衍,南城六坤的眼里顿时充满悲伤。
“素菁,我知道九弟负你良多,但他与白家小姐的姻约自小由家父作主,身不由己并非本意。你能否先放下与他的情怨,以家仇为重,也算给丌官族人一个交代?”
话都说到这份上,我还能摇得了头吗?南城九倾和丌官素菁的前恩后怨果然不浅,而且南城九倾扮演的好像还是一个渣男的角色?
奇怪的是,我的心里毫无波动,连抽痛心尖的反应都没有。
“六哥,你先冷静一下。我突然想起很久前听过的一首童谣,村里的孩子都会唱。”
“童谣?”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我的意思,“素菁,你怎么会想起这个?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要跟我说吗?”
我没理他的质疑,啰里八嗦地继续说下去:“我和村里的孩子玩耍时听到的,就是一些传说故事的诗歌体,没头没尾的。”
“哪首?”南城六坤耐下性子听我说。
“记不太清,就是关于乌鸦的。六哥,村子被屠的那晚上肯定有很多乌鸦。”我喃喃地不停嘀咕。
脑内金星乱跳,无数与乌鸦有关的影像飞快掠过。记起和陈爷南城九倾站在崖边,用望远镜往下看封门村时的情景。
霁月时,鸦留五坪,山青不殆。
那一层黑雾状缭绕在封门村树冠间的鸦群,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九倾说“虚妄之山”的那头,时间与阴界同步,也就比阳界要慢上好几天。所以会不会当时和陈爷他们在山崖上看到的封门村,在“虚妄之山”的那一头却是七天前的样子,而且这七天前并非是真正的七天前,而是百年前的七天前?
我的脑洞快要扩展成黑洞,然而南城六坤还是摸不着头脑。
“封门村上的乌鸦怎么了?”
“算了,六哥,别管我刚才所说的了,”我无奈,那些影像确实证明不了什么,“你想让我怎么做就说吧。但我觉得通灵这事行不通,你可知道南城一族受咒,死后必得魂飞魄散并不经过奈何桥。而被他们咒缚的九姓十八氏难免也是如此,我并不一定能与他们的阴魂联系上。”
这个理由算是急中生智,幸好以前有听南城九倾提过几句,否则这会儿就得尴尬了。
南城六坤愣了数秒,顿时如梦初醒。
“确是如此。我这是急傻了才忘记这事情了,本就奇怪素菁你为什么不直接找家人的阴魂问个清楚。”
我暗抹冷汗,也亏这位与封门村断了太久的联系,否则早就被看穿了我这个“高仿品”吧。
“如果通灵不行,那该怎么办?”南城六坤沮丧得脸色都灰了一层,高大的个头一下子佝偻了许多。他抖着手将白布重新盖上那具娇小的尸骨。
我看着这满屋的冤死者,胸口堵郁得发慌。
“六哥,南城家的人呢,这里哪些是南城家的人?”
“南城家的尸身并未安置在这里,”南城六坤缓缓地向四周扫了一眼,“上头有令把他们运去了县内军医院的太平间,那里有军备用冷库,能更好保存尸体。”
我惊讶:“同是焦尸,他们怎能认出来哪些尸骸是南城家的,而哪些不是?”
南城六坤点头:“报纸所刊消息有误,南城家的人没有被砍头也没有被焚烧。从南城宅子里共翻出五具尸体,除了昨夜里我们发现的十檀和抱着她的那位,其他都未被砍头和焚烧。”
“十檀并非拥有南城血脉,她只是养女……”我无意识地嘀咕,“所以昨天抱着她一起被焚成焦尸也可能并非是南城家人,多半会是保姆或仆人之类?”
南城六坤略显惊讶地瞥了我一眼,不由地又点下了头。
“走,快去看看南城族人的尸身,或许还有点用处。”
我心头猛跳,当机立断地拖起六坤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