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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时,贾琳在酒楼见到了贾琏,贾琏竟然瞪大了眼睛,瞧了贾琳好一会儿,才问:“琳哥儿,你告诉哥哥,今日可是遇到什么喜事了,瞧你这眉目间都带了……”原本是想说,眉目间都带了春、情喜色的,等话都到了喉咙口,贾琏才觉得不对,立刻收了声。
贾琳深知贾琏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也不恼,只是笑笑,说:“是有喜事呢。如今先容弟弟卖个关子,日后告诉你时,你可要掏一份厚红包来!”他心中一乐,自己这门亲事,总要叫王夫人和镇南侯府狠狠地出一次血,叫他们日后咬牙切齿地后悔。
因为王夫人的限制,回了府之后,贾琳依旧出不了门,他索性就不出去了。听说隔壁院子里的贾珠又生病了以后,贾琳更是如隐形人似的又窝了两天。到了第三天,贾珠的病还没有好,听说还有严重起来的趋势,贾琳这才好好“打扮”了一番,径直去了贾政的书房。
贾政正和一帮清客谈天论地呢,就听见下人说贾琳求见,立刻就让人将贾琳领了进来。贾政心里对于贾琳那次不声不响考出的小三元名头,其实很有几分自得,但为要做出严父的姿态来,他在贾琳面前也是没什么好脸色的。贾政素来清高,他自己因为老国公临死前的上书被皇上破格点了工部侍郎一职,本身并没有参与过科考,但心里却觉得自己的学问是极好的,所以更觉得有几分遗憾,以为自己当初若是能下场一试的话,指不定也能踏马游街春风得意。如今见贾琳如此有才学,贾政便觉得贾琳果然是有几分像了自己的。当然,贾政其实也觉得其中还有一些不足,毕竟若是这小三元是珠儿这个嫡子考出的,那就更好了。他自认为人方正,是以不愿意叫人误以为自己嫡庶不分,心里便时常念叨,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给珠儿捐了贡生,合该让珠儿下场一试的,都说珠儿的天赋比琳儿好……如此种种,贾政倒也将对贾琳的欢喜按下了。
这次,王夫人和贾母打着将贾琳嫁镇南侯世子以讨好清灵郡主的主意,原本贾政是不知道的。他素来有几分大男子主义,不爱管这些内院俗事。一直到周姨娘跑来他面前哭诉,他才知道这件事情,原也有几分气愤,想要指责王夫人不慈。只是当王夫人点了贾母的名头,说这事儿,老祖宗也是答应了的,自认为是孝子的贾政便闭口不言了。
王夫人最是了解贾政,少不得又开口细细解释了一番。说元春如今如何举步维艰,而若是元春回了凤仪殿,讨了刘贵妃欢心,日后又会如何风光;又说,如今袭爵的可是荣国府的长房,若是元春有出息,有造化,他们二房的人日后还能如刘贵妃的娘家一样得个爵位;又说,她也知琳哥儿才情极好,但才情好未必前途就是好的,至少为人处事上都不如珠哥儿,如今能嫁去镇南侯府,也是琳哥儿的造化;又说,哪家没有庶子入清籍嫁人的规矩在?就是觉得对不住琳哥儿,日后多给些嫁妆,就是极好看的了。此番说下来,贾政也觉得,贾琳既然生为贾家人,是该为贾家做些贡献。就是元春这个嫡女入宫都没有觉得委屈,他这个庶子能嫁给世子,难道还要觉得委屈不曾?如此一想,贾政便觉得夫人果然还是好的,无论是贾珠,还是元春都教养得好,又想到前些日子,夫人提出要将赵姨娘生的丫头养在自己跟前,好抬高了那女孩儿的身份。贾政便觉得,夫人果然还是改过自新了,如今对庶子庶女也好了起来,于是就将贾琳的事儿定下了,还连将探春抱去王夫人院子里的事情也一并答应了。
王夫人前些日子做下的事情——比如那船上莫名其妙出现的贼人,比如说林府的事情——已经惹得贾政怒了一回,还有一个赵姨娘在一边煽风点火,弄得这几个月,贾政几乎就没有入过正院的房门,让王夫人脸上很不好看。这赵姨娘前些日子还是只生了一个丫头呢,若是生个儿子,指不定会有多猖狂。王夫人心里有气,便打着主意要把这个丫头养到自己跟前来。可因着赵姨娘在贾政面前哭了几回,贾政有心怜惜她,便有些犹豫。此番,见贾政终于应下了,王夫人抬了抬嘴角,笑着说:“老爷放心,探春在妾身院子里,亏不了她什么的。不过,这事儿还得缓缓和赵姨娘说,不如索性等开了春,再行此事。毕竟,当年元春养在母亲院子里时,我也是日日思念,如今自然也能理解她一腔思女之心。”
她这话原本就是以退为进,贾政一时想到,自己夫人为了尽孝,三个孩子都一直养在母亲身边,便觉得赵姨娘哭哭啼啼地着实恼人了,就安慰王夫人说:“你今日就遣人将探春抱来吧,省得被她生母养得小家子气了。”
王夫人勾了唇角掩了那一抹得意的笑。她这才算的上是从前面那一桩桩的事情里真正起复起来,一时在贾母那里虽然还需要赔着小心,可一旦回了自己的院子,赵姨娘可是一点都没有原先的猖狂了。
贾琳一入书房,贾政的脸就沉了下来,训斥道:“你这是有何事?需知,父母之命不可违,若是忤逆的话,便不要说出口了。”原来,贾政以为贾琳此刻过来,是为着那桩还没有定下来的婚事的。
贾琳适时在脸上显出一些茫然来,好似不明白贾政再说什么,反而恭恭敬敬地说:“谨遵父亲教诲。儿子此番前来,是想到了哥哥的身子,如今眼瞧着就要过年了,哥哥还不见好,儿子心里担忧,便决定要去庄子上给哥哥祈福呢。还求父亲能够成全。”祈福是要茹素穿素的,这大过年的,要是在府内穿素,难免不吉利了些,所以需要去庄子上。贾珠作为嫡子,过年祭祖什么的都是要出席的,若是身子一直不好,到时候在仪式上出了什么差错,倒是对祖宗不敬了。而贾琳作为庶子,还没有这个入宗祠的资格,是以他去庄子上,对于府内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妨碍。
贾政见自己误会了贾琳,又见贾琳果然一副担忧的模样,连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空荡了,脸色又白,忍不住稍微软了一些语气,道:“你既然有如此赤诚孝悌之心,便就依了你吧。你自己也顾着身子些,虽说是为珠儿诵经祈福,但也别累着你了。”依着贾政的为人,能让他说出最后这句话实在难得了些。贾琳虽然在面上显出一些激动来,但心里却不以为意。他从未将贾政当成过自己的父亲,所以一点都不会因为贾政的态度使得自己诚惶诚恐了。贾琳这个人骨子里就有些薄凉,这一点并没有说错,他给自己画的圈子很小,在这个圈子里的才是他所在乎的。
若贾琳是秦恕,摊上了镇南侯这样的父亲,别说什么父子伦常,也别说什么君子道义,贾琳一定会搅得镇南侯府天昏地暗,让镇南侯身败名裂。但是秦恕不是贾琳,所以他明明是镇南侯的嫡长子,却一退再退,只能被放养在清灵郡主的庄子上,像个杂役一般,自己养活自己。不幸中的万幸,那庄子上的人只是无视了秦恕,而不是暗藏黑手要置他于死地。否则,秦恕早就不在了。但就是这样,秦恕长到这么大也危机重重,毕竟在这个科技医学落后的年代,一场小感冒都能要了人的命,若不是秦恕坚强,他可能死于饥饿,也可能死于疾病。
所以,秦恕心里是恨的,于是在贾琳初见他的那一次,才会说自己没了父亲。
秦恕不会做的事情,贾琳会帮他做。想着那个时候瘦瘦弱弱的秦恕,贾琳心中冷笑,总有一天,他会让那些伤害了秦恕的人都付出代价的。
待去庄子上的事儿定下来,贾琳出了屋子,并没有去王夫人那里。
等到王夫人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贾琳已经坐上马车,出了城门了。那个来王夫人这里给贾琳传话的丫头正是福儿,她口齿好,清清灵灵地说道:“夫人,我们爷说了,给兄长祈福的事情,他不敢耽误了,因此一得了老爷的准许,便立时赶着去了。那会儿,正是夫人每日固定在小佛堂念经的时间,我们爷不敢扰了夫人,以免让夫人在菩萨面前显出不庄重来,所以便遣了奴婢在佛堂外面候着,等夫人出来了,再告诉夫人一声。”
福儿的卖身契已经到了贾琳的手里,但是王夫人不知道,她以为福儿等六个人名义上还是林府的丫鬟,就是气得牙痒痒,也不好惩罚太过了。毕竟,就是荷包啊麝香啊那件事情可以全部推到碧溪姨娘和她嫂子身上,说她们自作主张,但因着贾敏奶嬷嬷的那件事情,王夫人如今也得暂且避了林府的锋芒,万万不能叫把柄落在了林府的手上。王夫人只得眼睁睁看着福儿给自己福了福身子,轻轻巧巧地回贾琳的院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