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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医营伤病员帐中,空气中,充斥着一种伤口发出的腐臭和各种草药相杂的气味,令初闻此味的人不禁有些反胃作呕。老赵一进去,便本能反应地捂住了鼻子。可看身旁的月英,却没有半点的厌恶之态,只是急切地寻找龚袭和翠萍。他忙放下了捂鼻的手,帮着寻找。一眼望去,不大的帐中,有着十几个伤病员,一个军医,正在诊治一个伤兵。
月英说明来意,军医就让他们就去了,他此时并不识得眼前这个便是已在军营传得沸沸扬扬,为吴飞所忌惮,出手加害;却能劳丞相亲自审案的相府家医。他也不知道在他的伤兵营里,一个丞相令史,已经坐了很久。在他眼里,他们都只不过是受伤的普通兵士,和看望伤兵的普通士兵,因为他的确没有接触过什么军营的高级军官。
这和吴飞执掌军医营期间的管理方式有关。自己人和普通军医加以明显分割,给丞相和高级军官问诊的人从来都派自己人。所以那些普通军医根本就是没有机会给高级军官看病,更不敢妄想丞相了。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只是本分地做好份内的事儿。
角落里,他们看到了坐在矮凳上的龚袭。他只是呆呆坐在那里,出神地望着双目紧闭的翠萍。老赵月英走上前去,月英在龚袭身后,轻轻问道:“翠萍情况怎么样?”龚袭回头一看,不禁一惊,慌忙起身,说:“您,您怎么来了?”之后马上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没大没小,失了规矩。想说话弥补,可说出的话愈显语无伦次:“夫,啊,不是,黄医师,我,我早该回去,丞相他…,可翠萍….”。月英伸出手,示意他不必再说。然后接话道:“我明白,你放心照顾翠萍。丞相在休息,立仁他们守着,不会有问题的。”
又问:“翠萍怎么样了?”
“军医已经给她上药包扎了,可她一直都没有醒。”龚袭的声音有些许哽塞。
“我看看。”月英说道。
龚袭放正了矮凳,说:“是,您快坐。”
月英坐下,刚把手搭在翠萍的腕上,她睁开了眼睛。龚袭在旁边高兴地说;“太神奇了,您一来,她就醒了。”又禁不住地问:“翠萍,你觉得怎么样?你看,谁来了?”
翠萍望着月英,想要说话,月英俯下身,把耳朵凑在她的嘴边,只听见她微弱得问:“夫人,您没事吧?”月英伸手,摸着她的额头,说:“傻孩子,我没事,是你救了我。”翠萍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月英仔细为翠萍搭了脉,又查看了一下军医为她包扎的伤口。对龚袭说:“我替她开个方子,她血流得太多了,现在还很虚弱,好在年纪轻,血气旺盛,好好调养几日,会没事的。”
“是,是。”龚袭不断应到。
月英站起身,压低声音对龚袭说:“龚袭,这里毕竟都是男人,翠萍一个人在这里总是不方便。况且你也不能这样一刻不离的守着她,等会儿我们取了药,就带翠萍回帐,我在,她不会有事。”
“我可以两边跑,翠萍回去您休息不好。”龚袭说道。
“你们不回去,丞相和我都不会安心。”月英说道。
在一旁的老赵又忍不住插话,悄悄在龚袭耳边说:“龚袭兄弟,还是听夫人的话和我们回去吧。夫人那性子,她能放心翠萍吗?你两边跑没事儿,难道还让她两边跑?”
龚袭这才答应。他正想陪着月英一起去拿药,只听得伤兵营帐中又传来了那痛苦的呻吟声,声声都是惨声叫痛,而发出这惨叫的便是追杀月英,最后被立智射伤那个医师。从他被送来的那刻起,这呻吟声就时断时续,那人痛得昏厥过去,又复而被疼痛激醒。
月英被这呻吟声扯住了脚步。
老赵看了一眼,嘀咕说:“自作自受!”月英望了他一眼,他立即低下头,轻声催她:“黄医师,快走吧,我们拿了药,您得快点回去歇着。”
龚袭也摇头说:“医师说伤得离开心肺太近,拔不了箭头,估计活不了,多行不义必自毙。”
月英没有听他们的,走上前去。对帐内的医师说:“我是相府的家医,让我来看看吧。”那医师一惊,眼睛却突然不敢去看这位已在军营传开受丞相极度信任的相府家医,只是连忙退后,腾位给月英。月英查看了问:“箭头依旧没有拔出?”
“是,箭头位置连接心肺,拔了,怕他立即毙命。”医师答。
“箭头实际不深,只是一拔,怕触了旁边的血管,他会血尽而亡。”月英说出了自己的判断。“眼下之际,只有将皮肉划开,深至腠理五分,取出箭头,才能保他一命。”
医师直摇头,说:“我不行,再说他也受不了这割肉之痛。”
月英说:“我来吧。”
身旁老赵和龚袭都连忙劝阻:“黄医师,别管他了,他把您和翠萍害得还不惨吗?您快回去休息。”
听到这话,那人睁开双眼,刚才他们的谈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作为一个还有点经验的医师,他清楚那医师所说是目前唯一能解救自己的方法。而实施这动刀之术者,还必须医术了得。
但当他睁开眼,看到要救他之人竟是刚才自己要赶尽杀绝的对象,不禁大吃一惊,微弱的声息在问:“你为什么还要救我?不是应该尽快杀了我才是吗?”
月英叹道:“医者仁心,看不得生命轻逝罢了。只是我虽可以用针灸施麻,但取箭过程中你还必须忍受剧痛,且不能有任何动弹,否则触了旁边的任何血管,你便可能马上一命呜呼,你自己决定吧。”
人在生死徘徊间,只要有一丝生的希望,又岂能不牢牢抓住。他悲哀着,祈求着望着月英,说:“求您救我,我不能死。家中上有老母,下还有三个未成年孩子。”
月英点头,洗净了手,让帐中医师拿来银针,做了他的助手,又让老赵,龚袭在她下刀之时,将那人牢牢按住。半个时辰之后,只听得箭头跌落托盘“哐当”一声,月英也累得“嘭”得跌坐在了床旁的椅子上。吓得老赵和龚袭两人,松开那人,急急都围到月英身边,问:“黄医师,你没事吧?”
月英气喘着摇了摇头,对帐中医师说:“好了,接下去你替他在伤口上敷了伤药,绑上绷带,日日替换,五日之内,尽量不要让他移动。十日之后,他应该可以下床了。”
她歇了一会儿,龚袭端来水,让她洗净手。她看那医师替他上药,包扎好,便由老赵,龚袭扶着,准备离开去拿药。不想,那人却伸出手,拉住月英。老赵大怒,说:“你想干什么?”月英止住老赵,回头看了那人一眼,只见那人泪流满面,忏悔地说:“对不起,我对不起您。谢谢您救我,谢谢,您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
月英疲惫的脸上浮出一笑,说:“伤愈了,就好好尽一个医师的本分,救病治人,来弥补自己的过失吧。”
那人流泪点头许诺:“下半辈子,我都用来赎罪。”
月英欣慰地点点头,抽回自己的手,便由老赵和龚袭陪着去取了药,嘱咐了熬煮事宜后。龚袭把翠萍背上马车,一起向中军帐方向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