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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皆是,却已然换了春秋。
许久未出门,走在路上不断有人请安的声音,竟然让含之有种不适应的感觉。
并排走着,越靠近慈寿宫,竞华越有种絮叨的趋势,也不拘着一个话题说,若不是她认真聊天表情下那飘忽的眼神,含之都觉得她是闲着无聊在谈天了。
含之拉住竞华,很有些无奈:“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虽然我久不出门,这宫里的规矩我还不至于忘了,总不会在太后面前丢脸,倒是你这般反常,弄得我有些紧张了。”
竞华无辜看她一眼,缓缓叹一口气:“我紧张还不成么。”
皇上是什么态度很明显,太后是什么态度……真是个让人紧张的问题。
含之无所谓笑笑,却问了个无关的问题:“这些年皇上赏赐的那些东西,咱们能带出宫去吗?”
“啊?”
竞华难得愣怔,待要问时,两人已经走到慈寿宫前,而且,正巧遇到皇后从里面出来。
皇后心情看上去不错,她看到含之和竞华在一旁行礼,竟亲自走到她们跟前,说话算不上多亲热,到底带着笑意:“你身体可好些了?”
这话是对着含之说的,含之微微低头道:“回皇后娘娘,好许多了。奴婢病中太后和皇后娘娘对奴婢多加照拂,故今日来给太后和皇后娘娘请安。”
“你有心。”皇后轻抚袖口,仍旧含笑道,“你身子才见好,今儿能念着给太后请安就很好,本宫那里你也用不着太拘礼。等身子再好些再去一样。这儿风大,你先进去吧。”
皇后说完,被簇拥着离开。含之和竞华直起身,竞华看着皇后身影若有所思,心中忖度着皇后的态度,还未理出头绪,慈寿宫走出一人来。却是太后身边最体己的老嬷嬷:“郡主。太后正在服药,请先随奴婢进去稍等片刻。”
含之和竞华跟在后面相视一眼,太后让分量极重的老嬷嬷前来传话。看来简单的请安的想法太乐观了。
太后在榻上靠坐着,摆手让她们坐下,而后清了屋里所有宫女,这架势。很明显是有话要说。
果然,太后并没有多说其他。稍稍问了两句两人身体状况,就直接问道:“含之,你有何打算?”
平淡如常的语气,不说已下的决定。直问自己意思,太后丝毫没有留情呢。
含之心中不由得轻叹,此时任何推却回避的话都不能出口了。那样反而显得自己有所图,也对。皇上那道圣旨只皇后在几个嫔妃之前提了一句,谁都没见着,只一句当时权宜之计就能泯灭的事,自己却在那种情况下说出口,怕不明情况的人更多会觉得,自己是抬高身份自保,而皇上是为顾全大局才承认,如此一来,自己的野心昭然天下了呢!
“回太后,皇上答应立奴婢为贵妃。”
屋内气氛一滞,太后看着含之又问道:“这是你的决定?你可还记得答应过哀家什么?”
“不为妃嫔。”
“如今为何反悔?”
“圣意难违。”
“到底是圣意难违,还是你魅惑主上?而且听你意思,这贵妃之位是皇上强加于你?”
竞华旁边听到此处,不由得想要替含之辩解:“太后……”
太后抬手止住竞华,仍旧直视含之,那眼神,少见的凌厉:“哀家本来念你多年来尽心服侍皇上,本想着从点微山回来之后向皇上求个恩情许你出宫,你虽过了年纪,但若有中意的人家,有哀家做主,没谁敢委屈你,也免得将来你在宫中孤老一生。看来,哀家低估了你。”
含之起身,垂首低眉,不反驳,也不说话。
屋内一时静的出奇。
许久。
太后说道:“哀家念你救了太子,于国也算有功,哀家给你两个选择,你可以选择留在皇上身边,为妃也好,宫女也罢,任凭皇上意思,哀家都不会再过问,只一点,你不许有自己的孩子。”
太后竟然轻易松口,连竞华都有些吃惊,不过她心里的疑惑更深,太后为何轻易松口?
含之的心却随着太后的话慢慢提了起来。
良久,太后又说道:“当初你被人从皇宫掳走,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德妃先将人带了进来,而且她还擅自让人守了坤宁宫,更置太子于险境。与敌国勾结,谋害太子之罪,不止德妃罪不可恕,谢家也脱不开干系,论罪,诛九族不为过。”
太后看含之身子细微一颤,才缓缓说道:“或者,你离开,哀家替你保住谢家。”
“太后。”竞华站起来,有些激动却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
谢灵姝所做是事实,虽然她也是被人蒙骗才继而做出那些举动,可在那种情况下,到底还是她的私心占了上风才让人有机可乘,何况,单欲谋害太子这一条,就犯了太后之大忌。当初若不是含之到的及时,加上后来夏允桓及时进宫控制住局面……
可是,太后让含之做出这种选择……
含之,她怎么可能弃谢家而不顾!
片刻之后,含之跪在地上:“多谢太后说服皇后,暂且保住德妃的性命。”含之明白,皇后素来想要压制谢灵姝,那么大好的机会,她定不会放过,而自己回宫这几个月,只听说了德妃得了重疾在养病,并未听闻其他对谢灵姝对谢家不利的消息,这其中可能有皇上的决定,肯定也有太后的主意。
“你以什么立场谢哀家?与德妃和谢家的往日情分,还是因为谢家那个小子?”
“回太后,我答应过尧瑱护他家人安全。”
太后露出怒色:“那你把皇上当成什么?因为皇上对你情重,所以你便这样无所谓接受?”
“皇上厚爱,本不是我该得的,所以奴婢想请求太后一件事。请也留下德妃的性命。”
太后没有回答含之的话,而是微微侧首,朝屏风那边说道:“皇帝,你可听清楚了?哀家可没有迫她。”
一米多高的连扇屏风后面,夏元琛缓缓走出来。
有人走到跟前,衣摆上的绣纹,鞋子上的花样。荆夏唯有一人有这个资格穿。含之敛去眸中所有情绪。唇畔扬起惯常的笑,抬头,看见相伴十多年的那人。比初见面时更有威色,只那眸子中复杂神色,多几分深情,添几许无奈。
两人对视片刻。夏元琛先伸出手来:“起来吧,也不嫌地上凉。你身子才好多少?”
寻常的语气和对话,连亲昵都没几分,偏生给人感觉如相敬相知的夫妻。
太后坐直身体:“皇帝,你说无论她做什么决定。你都不会反对。哀家给了她选择,她选择离开,这你都听到了?”
夏元琛望着含之。收紧握着她的手,神色仍旧淡淡:“母后做决定就好。”
太后看他一眼。夏元琛越是冷静,越让她下定决心……其实,若是夏元琛的反应是极力坚持己见,怕她更是不会改变决定。
有些事情,早已选择中加上了诱导条件。给出选择前,不过是让事情看起来更好看。
默默跟在夏元琛后面,含之也不说话,虽然几个月不去御书房伺候,可夏元琛惯用的熏香没变,此时顺着风飘来,一如刚才在慈寿宫太后问话时,隐隐闻到的味道。
这样一直漫无目的走下去,又能走到什么地方呢?
含之渐渐停下脚步:“皇上,我想去看看德妃。”
夏元琛也停下来,并不回头,话里夹杂着叹息:“我原想着,你多少会犹豫一番。”
“我……抱歉。”
夏元琛轻笑:“你错在哪里了?”
含之说不上话来,胡乱扭头,才发现两人来到了较偏远的那一片梨花林。
已经是初冬,梨花早已成泥,果儿也落了,这么大片的梨花林一片颓败,让人徒生伤感。
夏元琛随着她的目光望去,仿佛透过那些枝杈看到了什么,上前走到一颗梨树前,伸手握住其中一个枝杈,微微笑道:“再也没见过当年那样好看的梨花了。”
含之看着他微微叹息的神色,心中不知为何一动,压在心底的那点点疑惑冒出头来,恍惚中她不由喃喃说出来:“太后为何那般不喜我为妃嫔?”
夏元琛一愣,看着她的眼神带了丝欢喜,复而又归于无奈:“因为太后曾让人解你的生辰八字,结果是说你命格比女子中极贵之人还要好,结果母后就上了心。”
难怪!
极贵之人,本就少有,女子中极贵之人,当属太后、皇后及皇上宠妃,比这些还要好的,能是什么?不外乎女子能得的荣耀之外,再得两分男人也要仰仗的权势……
怪道太后说出的头一个选择里,有那么一条。
含之低头又笑,原来脑中什么都不想的时候,只留下没什么意义的笑,太后是在忌惮这个啊,其实,太后真的是多虑了,当初皇后那一碗汤药让她再无有自己孩子的希望,不是至亲之人,她哪里想要去谋划什么地位权势!
“如果,当初是朕先站在你面前,结果是不是就不一样?”明明,当时同时遇见。
含之歪头想了想,颔首道:“或许吧。”
“真不甘心啊!”
“含之,明年……”
“嗯?”
“明年梨花开的时候,一起看吧。”
“好。”
看着含之离开,压在嗓子里的那句话还是没有说出口,明年第一树梨花开之前,玄幽和亲的队伍就会来了,护送和亲的人,是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