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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酒烹茶等闲度,闲敲棋子落灯花。
荆夏的元宵灯会,向来热闹。
月华初上,相约赏灯,多得是羞红了脸的娇俏女儿家和情窦初开少年郎。偶有轻风吹过,悬挂成一排排的各样灯笼左右轻晃,更添几分生动情致。
白珺瑶隔着栏杆往下面一瞧,转头对另一个明显心不在焉的人笑道:“你好容易有机会这个日子出来赏灯,结果从我看见你就苦着一张脸,若真是心不在这里,何苦出来这一趟呢。”
闻言,谢灵姝抬头,眼神闪了下子,将目光投向人群:“心不在自己身上,还能在哪儿?”
白珺瑶摇头:“我下午接到你的信儿心里还纳罕呢,虽说宫里今年不大办元宵夜宴,太后喜欢冷清也不会平平常常过,宫外面住的不管吧,总还要让你们凑在一起说笑热闹一番,怎么你就自己个跑出来了?莫不是有烦心事?”
谢灵姝冷笑一声:“原也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没想到看不见更加闹得慌。”
“是为了谁?”
“你们白家养的好女儿。”谢灵姝提到含之,就有些抑制不住自己脾气,这么冲的话也就脱口而出,她抿抿嘴,对把白珺瑶也埋怨在里面有些愧疚,可日久形成的傲气,让她说不出道歉的话来。
白珺瑶却不在意,手指碰了碰烫热的茶盏,笑道:“这是连我也怪罪上了。这也怪不得你,谁也不喜欢生活被人生生插上一杠子,尤其是自己都知道谁得冤枉的时候。不过你听我句劝,有些人或事,你将它看得重,总会分了其他心思,说不得反而因此落了下风,我不就是这么过来的。”
“她若是在你最看重的那人心里占了分量,你如何能做到不将她看得重?”谢灵姝惨笑道。“我知道皇上属于我一个人的是奢望,可没想过现在竟败在自己曾经的弟妹手上,还一塌涂地。白含之病倒,这么久没出淡客小筑。皇上就再没踏足灵秀宫,甚至我腆着脸去求见,也不得一见,甚至连拒绝的话都开始变得客套。”
白珺瑶听了她的话,如有所思,她看着谢灵姝头埋在胳膊里,半晌,忽然道:“如今除了皇后,你是妃嫔之首,总不能这般受制于人。该好好合计合计,你若败于此,怕这辈子……”白珺瑶一顿,看谢灵姝肩膀一僵,才缓缓说道:“除了皇恩圣宠。总也该有个其他能傍身的。谢家自不必说,是你的依傍,可总归是外戚。你可曾想过别的什么能让你地位更稳的?”
谢灵姝扭头看着她,渐渐明了:“你是说孩子?”
“不用我多说,你入宫也这么久了,也该明白一个皇子的重要性。”
谢灵姝眸色转深,心中微涩。她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可天不遂人愿,她身为德妃,避子汤之类她不用喝,可就是这肚子不争气。
白珺瑶手请抚上小腹,笑得温柔:“这些日子宁王让我好生安胎。我也不大进宫了,可有些事我还是明白的,我也知道你心里苦,越是这样,你越要主动些。你还能等着皇上察觉你的难过来跟你赔不是不成?宁王找来一位名医,我特意为你求了个方子,你别嫌我自作主张。”说着,白珺瑶从袖子里掏出叠得方正的纸递过去。
谢灵姝从她言语中已经猜出这个方子是什么作用的,稍一犹豫,她接过来,手指微微用力拿在手中。
“珺瑶,说实话,我很羡慕你。起码宁王是真心待你,为了让你成为正妃不惜和皇上据理抗争。可惜我现在也帮不了你很多,我从未体会过见皇上一面竟这么难……”
“总会好的!”
宫里也是灯火如昼。
只有淡客小筑,除了正屋门口那几盏灯笼,仍旧烛光映窗一片静谧,窗户上的影子也凝固了一般半天不动。
随雪轻轻走过来,将灯芯挑了挑。
含之放下手中的书,问道:“你也随她们出去玩吧,我这里不当紧。”
随雪一笑:“奴婢喜静,凑热闹总感觉浑身紧张得慌,何况随宜她们都出去了,这里一个人不留也不像话。”
“你这般谨慎的性子,倒真是挺难得的。”含之笑道,“你若无其他事,正好帮我个忙,我想起一道茶的味道来,我说着你做出来如何?咱们凑不了热闹,也假风雅一回,总得有点元宵佳节的意思来。”
随雪点头:“奴婢不懂这些,借姑娘力也做回文雅人,倒有趣。可有什么要准备的,奴婢去准备。”
含之说着,随雪一一记下,这淡客小筑好东西不少,所以凑齐其他材料并不难,只是找不到那经冬的梅花蕊心的初雪雪水,还好翻出半坛子泉水。准备停当,两人就在小炉子上煮水烹茶开了。
茶将要好的时候,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含之想着许是院子里的宫人回来了,也就没在意,直到声音在门口响起,才有些吃惊回头。
“好香的茶。”
随雪忙站起来请安:“皇上吉祥。”
含之也随即行了一礼,有些疑惑问道:“皇上怎么过来了?”
夏元琛背着手走过来,端起一杯茶闻了闻:“被这茶香味引过来了,含之这么吃惊,不会是想要藏私吧?”
含之笑着摇头叹道:“皇上说笑,我就是藏私也是藏得您的私。”
“你先下去吧,不用在这里伺候。”夏元琛对随雪说道,而后坐在含之对面,摆手让含之坐下,才道,“手还没好利索,自己烹什么茶呢?”
“我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都是随雪在操作,刚才不过是端起茶杯看看色泽。”含之说着,却在夏元琛欲喝茶时拦道,“皇上,已经入夜了,这茶是提神醒脑之物,此时还是少饮为好,免得扰了好眠。”
“无妨。”夏元琛这么说着,还是只小小饮了一口就放下了。
一时相顾无言。
“宁王今夜特意入宫,当着太后和几位宗亲的面,说要立白珺瑶为正妃。”
“……”
“太后也不好反驳,只说全权交给朕决定。”
“那,皇上是如何决定的?”
“宁王很坚决。”
“皇上有同意的意思吗?既然皇上心里有数,同我说这些做什么呢?是想看我如何反应吗?”
“你呀。”夏元琛摇头,看含之淡淡的眉眼,转开了话题,“除了煮茶,今晚上还做了什么?”
“竞华前几天来信的时候,同时送来了一本极难得的棋谱,我方才按着铺子摆子儿呢。”
夏元琛来了兴趣,他顺着含之手指的方向,起身走了过去,低头看了一番,对含之说:“不如这样,咱们下一盘棋,你若赢了,朕答应你一件事情,如何?”
“皇上说话算话?”
“君无戏言,朕既然说了,自然不会反悔。”
“好。”
续上的茶凉了几遍。
夏元琛举子半晌,最后将棋子敲了敲,投子认输,而后又似无意说道:“到底是女人,下这么锋利的棋,不见得就是好事。”
“皇上觉得这局棋怎么样?”
“敢守敢攻,凌厉得当,是盘好棋。”
“既是好棋,为何下棋的人就错了呢?”
“你明知道朕是在说什么。”夏元琛直视含之,“棋与你而言不过是消遣之物,而你下棋竟成如此风格,定是心中有所想法,所以才在这棋盘之上表现出来。”含之,你如何才能放下心中芥蒂……
含之微微低头收拾棋子,敛下眼中情绪,半晌,轻笑道:“皇上说棋如人,我觉得人如棋,落子无悔。”
夏元琛微微叹息:“说罢,你有什么请求?”
“白珺瑶此生不能成为正妃,德妃地位止于此,白家家主一旦犯事必严查到底……谢家,”含之咬了咬嘴唇,声音轻微但坚定,“离京不得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