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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漫漫,正好用来扰人清梦。直到早上快七点的时候,崔老师才把言陌生和原籽温放出来。
出教学楼的一瞬间,晨曦就铺天盖地落下来,原籽温闭上眼睛,只觉整个肺叶都充满青草和栀子花的香味。
一群深蓝色的校服从他们眼前经过,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原籽温有点不乐意了,这群含苞待放的小女生看见美男帅哥就掩饰不住欢喜的小心情,她的男朋友,再看可是要花钱的。
她拉着言陌生的手就挺胸抬头地从她们中间穿过去,言陌生笑着说:“你怎么还和一群学妹争风吃醋?”
“我是担心有人把你认出来,大名鼎鼎的《evangel》社长夜闯学校被捕,传出去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的香艳八卦呢。”
“顶多证明我不是gay。”
原籽温抿嘴笑起来,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望见言陌生星子般的双眸,因为睡眠不足和感冒有点微肿,白皙的脸上还带着伤。这个男人,为了她开心,这样不计形象地陪自己疯,真是傻瓜。
她伸手轻抚他嘴角的伤口,“还疼吗?”
言陌生握住她的手,“亲我一下就好了。”
“没个正经。”
原籽温笑着瞪他一眼,灵巧地转过身,又听他在后面问:“对了,那天晚上你和房萱他们分开后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原籽温顿一下,就干脆地回答:“本来想回家的,结果路过那间酒吧被啤酒小姐拉进去,音乐声太吵没听见手机响。”
她不想言陌生继续追问,便吵着肚子饿想吃早餐。言陌生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她以后不要一个人去酒吧。
原籽温并不知道,其实那晚言陌生跟了她好久。他看见她像只流离失所的小动物般蹲在地上,也看见她坐在吧台前一个人喝完整瓶酒。
她的眼神就像灰里的余烬,透着前所未有的绝望。
holiday知道原籽温和言陌生交往后,笑得眉飞色舞,“你终于开窍了,我早说你们俩个般配得不得了。”
原籽温升职以后工作量成倍地增加,再加上《evangel》的周年庆即将到来,整个杂志社都忙得不可开交。她在公司时常加班,言陌生也有参加不完的时装秀与酒会,难得才见一面。
好不容易到周末,两人去逛街,买了一堆东西回来。言陌生洗完澡后懒洋洋地趴在床上,看着原籽温把买来的东西有条不紊地摆放整齐。她现在越来越贪恋这种家常细碎的动作,有一种平凡的幸福和满足感。
她收拾书柜的时候,忽然看见好多漫画杂志,“你居然还看少女漫画,是为了收集创作灵感吗?”
言陌生笑盈盈地不说话,原籽温随手翻翻,才发现这些杂志里都有自己过去的连载。她有点不好意思,“都是被拦腰停刊的作品,有什么好看的……”
“如果你还想继续自己的梦想,我会帮你。”
他说的这般自然而然,不禁让原籽温心里一暖。她想起言陌生以前说过,《evangel》或许不是你的终点,但将会是你新的起点。他真的在她身上花费很多心思。
原籽温重新将杂志整理好,“很些事情确实很美好,但现实就是现实,有时候换个方向,亦是海阔天空。”
“这也是holiday教你的?”
原籽温忍不住笑,“言陌生你知不知道,我刚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这个人特别难相处,说话又苛刻,尤其看我不顺眼……”
没等她说完,温热的呼吸就喷在脖颈上,他的手也不老实,隔着薄薄的睡衣开始往上移,“那现在呢?”
“现在更糟糕,简直是个流氓!”
原籽温说完就跑,可言陌生根本没给她机会。他拉住她的胳臂,顺势就把她摁在墙上,“哈哈,你说谁是流氓?”
他的吻又密又急,几乎要将她箍进自己的身体里去。她紧紧地攀附着他,任凭他予取予求,背部抵着凉凉的墙壁。
“咣当”一声,原籽温不小心打翻旁边的花瓶,雪白的瓷片闪着耀眼的光芒。
“这是harborhouse的花瓶吧?”原籽温心里在滴血。
“管它呢。”言陌生说完再度吻上她的唇。
他觉得自己简直着了魔,一时一刻都不想和这个女人分开。可能是她答应得太痛快,他们的进展太迅速,所以总让他有种不现实的感觉。
在职场上,言陌生心思缜密,杀伐决断。在服装设计上,他更是才华卓绝,目光犀利。但在感情上,他扪心自问,并不是一个游刃有余的棋手。
可是黑白分明,落子无悔,谁让他真的喜欢原籽温呢?
一转眼,就到罗谦君的生日。
原籽温早就约好大家一起聚在家里吃火锅和烧烤。言陌生发现她真是能张罗,把生日聚会办得比杂志社周年庆还隆重,不禁有点小嫉妒。
原籽温义正言辞地说:“我和罗谦君认识十年,经历了时间的洗礼和岁月的历练,最穷的时候都是一块面包两人分着吃,关系早就升华到另一个境界了。”
言陌生横她一眼,“我应该把你调到广告部,这口才不去和广告商谈判真是可惜了。”
然而生日当天的那顿饭,吃的并不怎么热闹,因为苏黎裳没来。
原籽温打了几个电话,对方都是呼叫转移,发信息也不回复。罗谦君似是早有预料,“别等了,我们先吃吧。”
热气腾腾的涮锅,氤氲着辣丝丝的细雾,是人间烟火的味道。他们聊着天喝着啤酒,房萱也不知怎么,一直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言陌生,就连他问起clover最近的活动,她也是态度冷淡。
洗碗的时候,原籽温注意到房萱和言陌生站在露天阳台说着什么,盆栽太过茂密,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原籽温送罗谦君回家,长街两侧都是辉煌的灯火,星光熠熠地延伸向远方。原籽温边开车边说着笑话,罗谦君似听非听,他的脸庞映在温柔的夜色里,显得分外孤单。
他现在住在报社的公寓里,条件还算不错。车停在楼下的时候,一辆黄色的法拉利也停在那里。一个女人从车上走下来,双手拎着lv的购物袋,和紧随其后的男人亲密地接吻。
原籽温立刻转头看罗谦君,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她不由自主地打开车门,叫道:“黎裳。”
苏黎裳显然没想到会遇见他们两人,但她很快恢复镇定。
原籽温听房萱说,苏黎裳淡出社交圈子后,连住的地方也没有。这些年她跟着莫朗虽然赚了不少钱,可是她花钱一向挥霍无度,并没有什么存款。苏黎裳想重新进入娱乐圈,可莫朗早就下令,谁都不能用她。
原籽温看看她身边的男人,依稀觉得眼熟,好像在原家见过。
“你是不是忘记今天是罗谦君的生日了,打电话也不接?”
苏黎裳泰然自若,“我知道,可我没时间。”
她示意那个男人先回车上等自己,便走到原籽温面前,“怎么了?”
原籽温犹豫一下,还是开口,“本来我不想干涉你和罗谦君之间的事情,可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苏黎裳平静地注视她,那眼神让原籽温想起很久之前在miss西餐厅,自己拒绝接受她的钱交房租的情形。
路灯在头顶忽明忽暗,连同苏黎裳的脸也变得阴晴不定。
她说:“原籽温,什么时候轮到你开口来教训我?你不过是找到言陌生这棵大树好乘凉,我没你那么走运,能够触底反弹。以前在学校,我就比你漂亮比你受欢迎,我不相信今时今日你会过得比我好!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一直都很讨厌你和房萱,别在我面前提什么十年交情,我只会觉得恶心!”
原籽温瞠目结舌地望着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这么偏护罗谦君,那你和他在一起好了,反正你们两个也是同气连枝。”
她的话就像一根根长满锈毒的钉子,一声声钉在罗谦君的心里。他既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气急败坏,而是倚靠在车座上,缓缓地笑了。
这就是爱了十年的女人,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原籽温刚想反唇相讥,就看见罗谦君无声无息地从车里下来,走回宿舍楼。过了几分钟,他手里拎着一个行李箱,放到苏黎裳前面。
“这里面都是你的东西,如果还有落下的,我稍后会给你寄过去。”
苏黎裳直视男子的眼睛,“你这是干什么?”
罗谦君没有回答,而是拉住原籽温的手,把她拖回车里。
“你真的让她走?”
罗谦君疲惫地笑笑,“有些感情一旦变成执念,就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了。我们不适合,她自己选的路,没人拦得住。”
原籽温再度抬头看苏黎裳一眼。她自嘲般地冷笑,然后将行李箱扔进垃圾桶附近,转身坐上那辆法拉利。
那个时候的原籽温,还并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苏黎裳了。
原籽温开车在公寓附近绕了一周,罗谦君出奇的安静。他的脾气也收敛很多,亦或是哀莫大于心死。临下车的时候,他说:“籽温,如果言陌生对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
“他对我……不错。”
“傻丫头。”罗谦君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发,“永远也别觉得男人对你好,因为下一秒他们就会翻脸不认人。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幸福。”
原籽温的心里泛起苦涩,“谢谢。”
第二天午饭的时候,言陌生给她打电话,“我今天有时间,中午约我吃饭吧。”
原籽温无奈地笑笑,这副霸道的口气,明明是他找她吃饭,却让她约他。原籽温摆弄着手里的照片,“言大社长,可惜我约人了。”
“谁这么扫兴?”
原籽温回答是房萱,电话里一阵沉默,她不禁问:“你和房萱是怎么了?”
“在公事上有点意见不合。”
“真的假的,她是你一手带出来的,现在这是要长江后浪推前浪?”
她们在一家日式料理店吃饭,原籽温边吃边忙着专题稿,她向房萱咨询意见,“下一期我打算做一个饰品专题,比如k-gold的红唇耳环llati的戒指,还有effeuillage系列……你觉得怎么样?”
房萱点点头,“正好可以配合clover新一季的彩妆主题。”
她见原籽温还在全神贯注地看着手里的资料,不禁叹气,“表姐,你就快变成和陌生一模一样的工作狂了。”
“那我岂不是要叫你一声师姐?”
两人说完相视而笑,原籽温这才放下工作,房萱给她倒了一杯清酒。
“陌生在美国的时候,对我倒不是很严厉,我觉得他只有对自己最在乎的人和事,才会一丝不苟。”
房萱忽然放下筷子,凝视原籽温,“表姐,你喜欢陌生吗?”
原籽温没想到她会忽然这样问,心里一凛,下意识地回答,“喜欢。”
“那你想和他结婚吗?”
她们坐在包间,周围安静无声,窗外的竹子伸展着修长的枝叶,满眼的青绿,像是要涌进来,滴在身上。原籽温忽然觉得有点热,她这才发觉房萱的神色有点不对劲,格外的认真。
“房萱,你今天是怎么了?”
“表姐,如果让你在安家路,柏晨和言陌生这三个男人间选一个,你最想和谁共度一生?你和柏晨在一起四年都没想过结婚,是因为你把他当作安家路的影子。那陌生呢?我知道那天在酒吧,你见过黑寻,他告诉你很多关于安家路的事情……然后你就和陌生在一起了。”
房萱把身体探过来,她的视线就像探照灯般映射进原籽温的心底。
“陌生他对你是很好,但有些事情我不希望你自欺欺人。而且依照他的性格,如果有一天他知道自己喜欢的女人并不是真心全意的话,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是艺术家,也是个商人,从来都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房萱接下去又说了什么,原籽温已经听不见了。
如果那晚她没有遇见黑寻,没有听到安家路的经历,没有喝下莫朗的那杯酒,那她还会不会和言陌生……
那句“我也喜欢你”,真的是发自肺腑的表白吗?
房萱,有时候比她更了解她自己。
她们分开以后,原籽温站在停车场,一下子找不到方向。熟悉的街道变得全然陌生,她环顾四周,全是密密匝匝的的车辆,就像坟冢。原籽温觉得自己好像坠入错乱的时空,明明她的车就在附近。
她这才想起来没摁解锁,“嘟”的一声,她总算看见那辆宾利。打开车门,夹杂着香水味的气息便扑上来,他的味道,再熟悉不过。
她坐在车上良久,视线在新买的高跟鞋上来回打转,精致的镂花和细碎的水晶,不再是廉价的山寨货。苏黎裳的话,房萱的话,罗谦君的话,就像无形的海潮,统统涌上来淹没她。
胸口压抑得难受,似是要窒息。
原籽温晚上失眠,她在黑暗里睁大眼睛,屋里太静,听得见窗外的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沙沙作响。
她站起身走向言陌生的书房,虚掩的门缝里透出一道温暖的黄色光晕。她轻轻推开走进去,看见桌上和地上到处散落着设计稿,都是用马克笔一气呵成,每件衣服精妙绝伦,别出心裁。言陌生睡在沙发上,连衣服都没有换。
原籽温跪在沙发边上,仔仔细细地凝视着男子的睡颜。他睡觉的时候总是特别孩子气,又皱着眉毛,似乎充满不安。她小心翼翼地伸手触碰他的眉心,他的肌肤温热光洁,就像上好的丝绸锦缎。
言陌生忽然惊醒,睁开眼睛,一瞬间眼里有几分迷茫。过了几秒,他才说:“原籽温,怎么了?”
他注意到她眼里流光闪闪,立刻坐直身体,“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就是做噩梦了。”
“那我陪你睡觉吧。”
原籽温摇头,她觉得自己有点太敏感了,“我现在睡不着了。”
言陌生疑惑地端详她,忽然说:“想不想吃宵夜?”
“这都几点了,哪里有的吃?”
言陌生笑而不语,只让她穿好衣服随自己去。
言陌生带原籽温吃去船菜,这家店临近海边,当真就和诗句里面描写的一般景致。古香古色的船上门窗都是黑漆雕刻,挂着书画,紫檀红木桌椅,大红灯笼高悬船头,摆满茉莉和兰花,雪白如玉,芳香扑鼻。
言陌生告诉原籽温,船菜的来历是明末清初年间,江南才子带着佳人上船游玩,早出晚归,还让厨师以美食相佐,这叫食色不分家。
原籽温咯咯笑起来,“这叫声色犬马吧?”
三套鸭上来了,三禽合一,细酥肥美,滋味极佳,吃得原籽温长吁短叹,“这要练多久的恰恰舞才能瘦回去?”
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的笑容像是摇曳的烛光,勾勒出柔美的线条。他禁不住伸手轻轻摩挲她的脸颊,“刚才做什么噩梦了?”
原籽温看着他,安静地说:“梦见你离开我了。”
“我去哪里了?”
“不知道,总之你像柏晨一样离开我了。”她说的这般孩子气,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星芒,让言陌生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他的手贪恋地在她的肌肤上游离,指尖的一点点暖意,沿着血脉,一直传至身体的最深处。
他几乎是用尽全身的气力来回答,“原籽温,只要你不走,我就一辈子待在你身边,任何事都不可能将我们分开,你明白吗?”
他一生中只对两个女人说过这句话,一个是馥香,一个就是原籽温。
她是他等了十年,终于抓在手里的珍宝,远比这个世上任何的奢侈品都要名贵。
他离她这么近,呼出的气息像是千丝万缕的温柔针,钉在她心尖上,再难拔除。原籽温偏过头去,望着流淌着金沙的海面,无数射灯交相辉映,连缀着天上人间。
这样的良辰美景,这样的花好月圆。
她忽然向他吐吐舌头,“我随便说的,你干嘛这么认真?”
言陌生一愣,立刻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难怪杂志上说女人会恃宠生娇,原来是真的。”
“哪本杂志这么害人不浅?”
“《evangel》的情感专栏,你从来不看这个版面吗?”
原籽温翻个白眼,那个林澔就喜欢写这种东西,不愧是情场老手!
吃完饭,原籽温又说想去山顶看日出。言陌生便将车开出市区。山道上的车并不多,到了半夜起雾,路灯也变得飘渺迷离。黑漆漆的树影在车窗上一闪而过,就像是形状诡异的妖兽。
来到山顶,一打开门,风就浩浩地灌入衣袖里。言陌生怕她冷,就把外套脱下来给她穿。原籽温缩在他宽大的衣服里,觉得温暖又安心,像只蜗牛。山下一片珠海浩瀚,星辉璀璨。抬起头,能看见月亮,被万斛明珠映衬着,倒显得分外清冷皎洁,遥不可及。
他们并肩坐在山顶的草丛,浑然不顾身上穿着上万块的衣服。夜色像是薄薄的轻纱,笼在人身上,仿佛出手一碰就会融化。原籽温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断断续续讲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这么多年来,原家都是她的心结。
言陌生沉默地听着,其实他早就知道她不是原宏量的女儿,那次之所以开除她只是为了引出《evangel》里真正的内鬼。后来他又不放心,去她家找她她又不在,结果在马路上碰见她,蹲在地上哭得狼狈不堪。
原籽温听他讲完,气得直哼哼,“怪不得你立刻又让我回《evangel》,好一招欲擒故纵,把我耍的团团转!”
言陌生笑得有点无赖,其实她不知道他当时心里有多慌张。
“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你们家就只有你和馥香两个人吗?”
“还有我妈妈和我继父,不过他们都离家出走了。”
原籽温诧异地看着他。
“后来我和姐姐在申敖的安排下去了外国,申总对我们一直很照顾。”
当年临行前,言陌生与申敖曾有约定,如果有朝一日《evangel》面临困难,他一定要回来力挽狂澜。所以申敖去世后,他就回国,也是为了完成和他的君子之约。
原籽温觉得自己还真是和《evangel》这本杂志有缘分,安家路曾是专栏摄影师,言陌生又是社长。
她将他的胳膊牢牢拥在怀里,“馥香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只要是我喜欢的,姐姐都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