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幕

温寂理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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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陌生觉得,单梓唯就是个饕餮之徒。

    这位boss在本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买了一座地下酒窖,装潢极尽奢华,走进去仿佛置身于中世纪的欧洲宫廷城堡。一排排黑胡桃酒架光泽柔和,均匀地放置着价格昂贵的世界名酒。温暖的黄色灯光映衬着丝滑香醇的酒液,照得室内流转生辉,仿佛是笼罩在月光下的海洋。

    单梓唯穿着prada当季的白色毛衫,领口很大,露出美好的锁骨。袖子软软地垂下来,覆盖了整个手面。他光着脚踩在意大利手工地毯上走来走去,猫一样上翘的眼角和唇线,让他看起来出奇的年轻。

    如果让记者拍到单大总裁这副居家随意的模样,恐怕会让无数对他心怀倾慕的女子尖叫不已。

    他终于忙乎完了,仰面躺在松软宽敞的睡椅上,半眯着眼睛问:“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言陌生心不在焉地摆弄着ipad,“中午的记招已经成为本周微博热门话题第二名,《evangel》的官网点击破亿,广告部和公关部的电话也几乎被打爆了。”

    单梓唯有点遗憾地叹息,“居然没排在第一?”

    “因为头条被你抢了。”

    言陌生横他一眼,把ipad递过去。微博热门话题第一名:naoh总裁单梓唯夜会佳人,左右逢源。

    昨晚单梓唯被记者拍到同时和金像奖影后姗姗,当红玉女演员nina共进晚餐。这两个女人素来水火不容,却能够在他的笑靥之下和平共处,相敬如宾,简直让娱记跌碎眼镜。

    单梓唯啧啧不满,“这张照片把我拍得太胖了,我明明是标准的v字脸。”

    “你也多少注意一下自己的公众形象,我可不希望你那些桃色绯闻影响到《evangel》的销量。”

    单梓唯一听他这说话的腔调,就知道言陌生的认真劲又上来了。他这位老朋友什么都好,就是工作起来不要命,挑剔又固执。

    他满不在乎地给他倒上半杯i,“我这是在为公司制造舆论话题,恐怕这几天的新闻都会围绕着《evangel》转。”

    这一仗他们可以说是一箭三雕,内除心腹大患宫玟华,外平竞争对手《r》,还让莫朗和原宏量结下梁子。言陌生早已做好安排,如果那群绑匪被找到,会斩钉截铁地死咬莫氏集团不放,指认是被对方收买绑架房萱。

    言陌生扬起嘴角,轻摇手里的酒杯,“在房萱身上花费了那么多心思,现在总算有点成效。”

    单梓唯的态度有所保留,“莫朗没这么容易被我们扳倒,原宏量更不是省油的灯,而且这种剑走偏锋的方法始终不是长远之计。”

    言陌生最初提议兵行险着的时候,单梓唯并不同意,他担心会有意外。但他们太需要一个机会,可以站在略高的位置与鞠颜茜谈判,最终言陌生也算准了一切。

    除了原籽温。

    单梓唯的怀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猫,白色的毛线团,眼神透着倔强高傲的神采。他一边给猫顺毛一边说:“那件事情已经办妥了,不过警察并没有在案发现场找到凶器。”

    言陌生眼瞳微敛,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陌生,那个原籽温并不是原宏量的女儿,她对我们的作用不大。你为什么要这么帮她?”

    “她毕竟是《evangel》的员工。”

    单梓唯似笑非笑,明显不相信他这个回答。言陌生对女人很温柔,但她们在他眼里基本同等于冰冷冷的模特和衣架,以至于他一度以为他是个gay,还没见这家伙对谁这么上心过。

    “女人真是麻烦,偏偏又这么漂亮,还各有各的美,让人没办法不爱。我是注定要普度众生,最终孤苦终老的了,你可别学我哈。”

    “你今晚不是约了人吗?”

    “是她们又来约我,不过我不想去,今晚只想和我的猫共居一室。”单梓唯抱起怀里的猫,无限娇宠地说:“是不是,小叮遥?”

    “小叮遥?这是只母猫?”

    “能近得了我身边的除了你,还有别的同性吗?”单梓唯理所应当地回答。

    言陌生看见他给这只猫准备的豪华晚餐,只能用“奢靡”这个词来形容。可猫猫好像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扭过头就跑掉了。

    “看来也不是所有异性都被你俘虏,总有一个是例外。”言陌生笑着调侃。

    原籽温高烧不退。

    从上海回来她就请了病假,一连几天都是昏昏沉沉,睡着了也不安稳。一闭上眼睛无数事非便山呼海啸地涌上来,视网膜好像染了血,不停地扩散开来。拉上窗帘不分昼夜,没有一点胃口,像个完全被世界遗忘的人。

    这段日子积攒下来的疲惫和伤患全面爆发出来,这是有生以来最漫长的春天。

    她关掉手机,所以不知道言陌生找她已经找疯了。

    门外传来猛烈的敲击声,原籽温茫然地望过去,身体却没有一点力气去开门。又不知道过去多久,迷迷糊糊间身边忽然多了个人。

    她抬起眼皮,居然看见言陌生坐在床边。

    “你是怎么进来的……”太久没说话,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言陌生眼里满是担忧,眉头紧皱。他见叫门不应,紧张原籽温会出事就找人来开锁,结果一进门就见到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我请了医生,很快他们就会来。”

    原籽温摇头,“我不想看医生。”

    她这样毫不在乎的孩子气口吻让言陌生有点生气了,他说:“你几天没怎么吃东西,手上的伤又发炎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死,你知不知道?!”

    死。

    头脑中好像被点燃了炸弹,忽然间就裂开了。原籽温一个机灵从床上坐起来,把言陌生吓了一跳,她竟然还有这个力气。她眼神呆滞地环顾房间,然后掀开被子,光着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几个箭步跑到电脑旁。

    “你要干什么?”言陌生不放心地跟过去。

    原籽温不说话,只是动作机械僵硬地开机,打开网页。她伸手在键盘上无力地敲击着,却总也摁不准正确的拼音。言陌生俯下身贴近她耳边,轻声说:“你想输入什么字?”

    “上海街头凶杀案。”她含糊地说。

    言陌生心里一凛,抬眸看了看她,犹豫几秒,还是帮她把这几个字敲上。网页上立刻弹出很多相关的新闻,原籽温一条一条地看,她的视线有点模糊,房间内浑浊的空气也让她眩晕。

    她勉强认出上面写着,死者是抢劫惯犯,警察在附近找到钞票,怀疑是劫财未遂。目前还在调查中,案件没有新的进展。

    猛然,一张黑白照片闯入眼帘。照片上的男子满目凶光,透过屏幕恶狠狠地瞪着她。原籽温瞬间回到那个雨夜,耳边响起电闪雷鸣,甚至听见金属刺穿血肉的声音。

    身体像是被灌进腐蚀性液体,从喉咙开始一直灼烧着胸腔,五脏六腑。她感到自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硬生生地撕裂——就快崩溃了!

    原籽温站起来,发疯般跑进卫生间,抱着马桶狂吐不止。明明胃里没有东西,可那种呕吐,却像是要把心脏给吐出来为止。然后她开始全身痉挛,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言陌生连忙用浴巾把她裹起来,抱回床上。原籽温把头埋进枕头里,用力捂住耳朵,一点点声音都会让她歇斯底里。言陌生蹑手蹑脚地站到一边去,拔掉电脑和电视的插头,绝对不能再让她看见任何新闻了。

    原籽温再度昏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她手上挂着点滴,头上敷着毛巾,房间里静悄悄得如同死寂。

    点滴就快挂完,她伸手拔下来。针头从血管里抽出来的时候,只觉一股凉意,这让她的神智稍微恢复一点。

    原籽温身体绵软地走出去,看到厨房亮着昏黄的灯,言陌生在灯下专心致志地熬着粥。他抬头,见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连忙走过来,“点滴挂完了?你怎么不喊我?”

    他把原籽温扶到厨房的餐桌前,给她倒上一杯热水。很快白粥就煮好了,香气扑鼻。原籽温也是饿极,感觉白粥的味道格外香甜。

    “医生说你暂时不能吃别的东西,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吃大餐。”

    言陌生坐在她对面,阿玛尼的衬衫挽起露出白皙结实的小臂,手指修长均匀。原籽温放下勺子,低声说:“谢谢。”

    “谢我什么?”

    要感谢他的地方太多了。

    第一次见面,他把她救出车祸现场送去医院,后来他又帮她摆平薇薇姐的赌债。还有这一次,他连问也不问就选择保护她,哪怕天地崩裂也能被他撑起万里晴空。

    言陌生有时候说话是一阵见血,比较气人,但仔细想想,也都是为了原籽温着想。他们萍水相逢,交情也不算深厚,可他待她如此,也是太好了。

    这个世上除了柏晨和罗谦君,再也没有哪个男人这样关心过她。

    言陌生见她良久没有回答,便轻叹一口气。他将双手放到桌上,几乎是正襟危坐,他的语气变得很郑重,“原籽温,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我希望在这一刻你不要把我当成你的上司,你的老板。你能不能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来看待我为你做的一切,除去工作的关系,我可以算是你生活的一小部分吗?”

    原籽温从来没有听过这个男人用这种口气说过话。印象里,他就应该是俯瞰众生,光芒四射的,像最名贵的宝石,最悠远的香水,受尽荣宠,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他望着她,灯光打在他脸上散发着如此祥和的气息。他和她之间的距离,从来没有这么近过。

    原籽温有点冷,下意识地裹紧肩上的毛毯。言陌生立刻去帮她关窗,等他转身的时候,原籽温已经回房间了。

    言陌生收拾完东西,走到她床边帮她掖好被脚。正打算离开,原籽温忽然拉住他的手。微弱的光线里,她像只孤零零的野猫,她说:“今晚你能留下来陪我吗……我是说以一个朋友的身份。”

    原籽温是费了好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话,她和言陌生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现在他要靠近自己,她也没有理由推开他。

    “可以。”言陌生微笑,也似松了一口气。

    快黎明的时候,原籽温起身去卫生间。回来时,听到言陌生放在床头柜的手表,在黑暗里发出“咔咔”的走动声。她便来到他身边,俯身看他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气息平和而安稳,生出一股白日里没有的孩子气来。

    他是时尚圈的帝王,无论到哪里都完美得超凡脱俗。唯有这种时候才显得真实,好像一伸手就能触碰得到。她大胆地把头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

    她害怕自己会贪恋这份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