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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莫愁身形直坠,情花坳外众人个个惊心动魄,小龙女一怔,杨过已经离了身边。
杨过狂吼了一声,“不!不要!”声犹未毕,身形已经纵入情花坳中。但见他左臂伸出,正正接住李莫愁。跟着双足一点,急退而回。
“莫愁!莫愁你醒醒!”杨过情不自禁大喊,甚是凄厉。
李莫愁嘴角溢血,却只是皱眉。适才那一下击在身上时,因有护身真气,倒也没什么。只是连番使用“回春手”,却是恰恰反噬了。她迷糊中将人抱住,只胡乱喊着:“过儿,过儿。”
周遭众人面面相觑,惊骇不亚于先前。
杨过这一声声“莫愁”,便连草包如郭芙,都听出了其中真意。
“莫愁,你伤哪里,伤在哪里!”杨过只见李莫愁不断吐血,却不知她是反噬之伤。
李莫愁紧紧抱住杨过,只做强忍,过了少顷,才缓缓道:“我没事的,没事的。”她不想让杨过担心,只一味要强。却也一时情动,忽略了众人,全然信赖杨过,窝在了他怀中。
“过儿,你的脚……”小龙女忽的发声,打破众人沉静。
李莫愁顿时醒脑,脱出身来,望向杨过双脚。只见他裤脚给毒刺扯得稀烂,小腿和大腿上鲜血淋漓,不知多少毒刺刺伤了他。
李莫愁心中一酸,霎时眼含晶莹。她自古墓来此,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凡事不折手段,但只一念,便是求得杨过安然无恙。
此时见他不惜踏入情花丛中,舍身相救,更难以自己。一时心中又暖又痛,竟是忍不住像个柔弱女子一般,将人抱住,在肩头呜呜哭出来。更甚抡起拳掌,敲在杨过肩背上,口中一分责骂,万分怜惜,只骂道:“谁要你救!你救我做什么!”
杨过也不多言,只轻轻一笑,拍着李莫愁背心,温柔道:“我身上情花之毒未除,多一点少一点没什么不同。”但人人都知,毒深毒浅自然大有分别,他这么说,只是安慰眼前人而已。
言落不语,自是紧紧搂住李莫愁。
两人相拥不知时,浑如天地间万物不存。
忽然,有人轻扯杨过右臂空袖。杨过猛回神,却见周遭众人尽皆骇人之相,齐齐盯着自己和李莫愁。
小龙女近在咫尺,此刻也不妒怨,只淡淡道:“过儿,师姐,他们都看着你们。”
李莫愁猛然惊醒,急急逃离杨过胸膛。扫过众人脸上异色,心中竟也生出一抹怯意。忽的一阵凉风吹过,不禁哆嗦一下。便又想起自己外衫中衣都做成了土包,此时便只一抹肚兜。两相交错之下,情不自禁抱住自己双肩,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恨不得找个地洞转了进去。杨过似也怔了怔,被小龙女扯住,却不及上前替她遮拦。
蓦地,李莫愁背后披来一件外衫,却是黄蓉将她抱住,只温言道:“李姐姐,没事了,没事了。”不及李莫愁回应,黄蓉已经转了话题。却对裘千尺责问道:“裘谷主言出不行,暗箭伤人,确不算名家所为。”
黄蓉转了话题,李莫愁才回过神来,自己拢了衣衫,默然无语。
众人此时纷纷声讨,尽说裘千尺适才阴毒。武家兄弟和陆无双、洪凌波,更是气急。
杨过恨恨瞪视裘千尺,若不是公孙绿萼一直暗中摇头示劝,又有小龙女暗暗拉扯,定要当场翻脸,大闹起来。
裘千尺也不怕众人责难,只冷冷瞧了杨过几眼。忽的转对自己女儿说道:“萼儿,这等大逆不道的臭男人,你还喜欢他做甚!”公孙绿萼脱口而出,“杨大哥他是好人。”裘千尺冷笑道:“好人?有谁见过这样的好人?先前一个口口声声喊姑姑,到头来却说是要娶她。今日又来一个姨娘,却也是这般搂搂抱抱。哼哼,依我看,倒像是他婆娘。”
“恶老太婆,你胡说什么!”陆无双气急大喊,脱口道:“我师父……”却是说不下去。
“呵呵,你们都瞎了聋了不成?”裘千尺哈哈笑道:“适才这对狗男女那般行径,还有脸说他们是姨侄吗?”
众人尽皆沉默,黄蓉一脸忧色,想着刚刚扯开话题,怎又被岔了回去。她甚是担心李莫愁,不住搂她肩头,好生安慰。
裘千尺适才折了几阵,此番似寻到了把柄,犹是得理不饶人。裘千尺道:“杨过,你妄为人子,怎么尽做这些乱伦之事?先要娶姑姑师父,现在又和这姨娘师伯缠绵,可真是叫人望尘莫及啊。”
杨过气得胸口阵阵绞痛,拳头握的咯咯作响,却已经寸步难移。
“怎么,我说错了么?哈哈哈”裘千尺又一番大笑。众人虽然知道她刻意讽刺,却也不得不正视事实。这李莫愁和杨过之间,却是远远超出姨侄关系。虽然平日彼此亲厚,多半不愿接受和面对。但如此关系,自然是大大为世俗不容。
李莫愁听着裘千尺数落,暗看众人眼色。因她平日性格强势,除了郭芙似在嘲笑,其他人尽都不敢看她。却是各种愕然之色,尽数落在杨过身上。
她忽然想起那些经书典故,那些伦理纲常,又想着当日穆念慈心愿,郭靖期待,顿觉此番情缘孽债,却是自己这个长辈大大错了。她一心要护杨过周全,哪里容得下旁人这般审视于他。
“别看了!都别看啦!”李莫愁忽的大喊起来,竟有些失态,“我是过儿的姨娘,我是过儿的姨娘!”
“莫愁……”杨过呆呆轻喃了一声。
李莫愁复又喊道:“我们自小亲厚,他喊我几声名字怎么了,他抱我一抱又怎么了?你们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李莫愁一顿喊完,竟是抱住身边黄蓉,在她耳边轻泣恳求,“叫他们别看了,别看了。过儿没有乱伦,过儿没有乱伦!”
黄蓉轻拍李莫愁肩背,只温言道:“我知道,我知道。”又道:“过儿是个好孩子,过儿是个好孩子。”然口上这般说,眼中亦是愕然神色。
“啊——”的一声长啸,杨过忽然冲向裘千尺,喊道:“你住口!你住……”冲了几步,却是手捂胸口,口中吐血,浑身颤抖,慢慢跪下。
“哈哈哈,情花,情花毒发了!”裘千尺大笑,道:“好好,我住口,我住口!对对,她是你姨娘,不是你婆娘!哈哈哈!”
裘千尺狂笑欲走,似觉得此番羞辱已够。
“你……你住……”杨过趔趄追了几步,却是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这一下又是吓到众人。
公孙绿萼频频回头,却终于被裘千尺带回。小龙女早早将人抱住,急急呼喊。一灯大师亦将人扶好,一阳指准准点了下去。黄蓉等人亦是围涌左右,甚是担心。唯独李莫愁拢着黄蓉外衫,呆呆立在远处。洪凌波随在身边,却是不敢去扶她,只轻轻叫着“师父”。
少顷,众人救醒杨过。小龙女道:“过儿,我们还是去求解药吧,我不想你死。”
杨过扫了一遍众人,目光甚是无神。最后落到远处李莫愁身上,却终于喊不出声来。众人顺着他目光望去,亦见李莫愁失神落魄。洪凌波泪流满面,一把将人抱住,连连唤着,“你们别看,都别看啦!”
黄蓉岔了话题道:“眼下过儿的毒要紧,大家先将其他事情搁了吧。我们一起去寻裘千尺,势必要让她交出解药来。”她也不予别人反对,当下令道:“龙姑娘,你扶好过儿一起来。”又对一灯大师道:“大师,你也一起来吧。”
一灯大师点了点头,淡然道:“蓉儿请先走,我随后就到。”却是望着李莫愁那边。黄蓉猜到何事,便自招呼一众后辈,寻裘千尺而去。
李莫愁被洪凌波护着,犹是神情茫然。待到人去,一灯大师近身招呼,才渐渐回神。
李莫愁强自收敛心情,默默道:“大师刻意留下来,也是想教训我,妄为长者,却不顾人伦么?”她自然知道和杨过之间感情,断然不会被世间认可。即便是一灯这般高僧,亦无可能不说些什么。
一灯微微摇头,淡淡道:“莫愁,世间真情,何来对错?我只是回首想到,当初是我弄错了。”李莫愁一怔,抬眼问道:“大师,什么弄错了?”一灯淡淡笑道:“昔日你我初见,求我解去心中魔障。我以为你杀伐断罪,是为侠义逍遥,实在是大错特错了。”李莫愁一惊,问道:“那是为了什么?”一灯道:“爱,恨,皆是情。当日我便应该想到,你率性而为,杀伐果断,皆是心中真情真性所为。你的道,不在侠义逍遥,而在于世间真情。”
李莫愁默然不语,片刻,才轻吟道:“大师,你说我的道,便是情道么?”
一灯又是淡淡一笑,却引了慈恩告辞。
李莫愁欲拦再问,一灯已然换了话题,“我师弟前些日子来此替杨居士求药,不料被困其中,不知莫愁可否相助,探他囚禁之地,更能将他救出?”
李莫愁一愣,心念一转,便道:“救人便是救己。大师,我懂了。”一灯淡笑点头,自此离去。
李莫愁收敛心情,稍整黄蓉留下外衫,肃然道:“凌波,那恶妇断然不肯轻易给药,我须寻到天竺神僧。只有将他救出,过儿的毒才有法子解。”
洪凌波见李莫愁神采复还,心中转喜,只是尚有担心道:“师父,你的伤……”李莫愁摆手打断道:“一些小伤,不碍事的。凌波,事不宜迟,趁着大师他们寻那裘千尺计较,我们赶紧去救人。”
洪凌波点头应下,两人便寻路探查。一路上抓了几个弟子侍女盘问,果真得到消息,方知天竺神僧和朱子柳,是被关在了火浣室。
两人展开轻身功夫,按着盘问消息而行,片刻即到。见前面七八丈处数株大榆树交相覆荫,树底下是一座烧砖瓦的大窑,应是囚禁天竺神僧和朱子柳之处。
两人偷近窑门,忽然发难。不及看守喝问,已经一一料理。
李莫愁当先而入,探路寻访。不多时,果见里面有间丈许见方的石室。隔门而望,朱子柳面壁而坐,伸出食指,正在石壁上挥划,显在作书遣怀,见他手臂起落潇洒有致,似乎写来极是得意。那天竺僧却卧在地下,不知死活。
李莫愁叫道:“朱师兄,你还好?”
朱子柳转头一瞧,便是愣了一愣。
原来窑内炙热,热浪逼人。李莫愁身上不及中衣,外衫早已被汗水湿透,贴在身上,恰是凹凸玲珑,惹人遐思了。
朱子柳一愣回头,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莫愁,你这身打扮,倒不怕屋外天寒么?”
李莫愁双颊一红,却听出他话中安泰,丝毫无轻佻之心,倒也当即安了神。又见他神色淡然,恬然自得,暗赞他君子胸襟,难能可贵。
李莫愁正色道:“神僧他老人家睡着了吗?”这句话出口,心中突突乱跳,只因杨过和小龙女的生死全都寄托在这天竺僧身上。
朱子柳不答,过了一会,才轻轻叹道:“师叔他老人家抗寒热的本领,本来远非我所能及,可是他……”
李莫愁听他语意,似乎天竺僧遇上了不测,心下暗惊,不及等他说完,便运劲一掌,狠狠劈在门锁上。她手上戴着金丝手套,自然伤不了自己。但是一掌劈落,却是未能将铁锁劈开,反而自己身形趔趄,呕了一口血出来。
“师父!”洪凌波吓得脸色泛白,急急将人扶住。
朱子柳亦有惊色,关切道:“莫愁,你内伤很重?”
李莫愁稳了稳身形,暗中顺了一口气,笑道:“没事,适才打斗久了,有些气息不顺而已,你们不必担心。”一番掩饰,便陷入沉思。朱子柳和洪凌波脸有疑惑,却不多问。
李莫愁心中暗惊:“我这是怎么了?即便回春手反噬,亦是已经过了一些时候。为何我一运气,却又是气息不顺?”她担心自己身体承受已近极限,却更不忍杨过毒伤不去。当下稍做思索,便定了心念:“死便死了。只要过儿能活,我便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