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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莫愁高处默看,但见陆展元身形矫健,刀法纯熟,七十二路陆家刀法一一施展,较之十年前更加精妙。身形轻灵,腾落潇洒,犹是昔日好男儿摸样,李莫愁看着看着,却是看得呆了。
“陆郎,再来!今日你不会又这么快认输了吧!”
“哼,我会输?你可别小看了我。来了,莫愁!”
“嗯,进步不小嘛……我输了,认罚。”
“你输了?噢,你又让我……不过你既然输了,还认罚,那我就不客气啦。”
“喂喂,有人看到了。”
“……莫愁,我会爱你一辈子,照顾你一生一世,永远都不让你忧愁……”
李莫愁思及往日美好时光,心头便是一阵翻腾,忍不住一抹清泪悄悄滑落。
“陆郎,这十年,你过得可好?”李莫愁适才心中微妒已然全消,此刻便在高处屋檐,喃喃自语。若不是这些年修为更甚,当下便要把持不住,下去与他相见。
李莫愁再看一阵,心情渐渐平复。陆展元再练一会,便听得廊内有人喊,但听到:“展元,夜深天凉,切勿着了凉。”
话音落,李莫愁便见到一位夫人走近陆展元,很是温柔的替他披上了披风,又抬手用汗巾替他去擦额头细汗。李莫愁这才看清,那夫人便是何沅君了。
“夫人,我自己来就行。”陆展元一个接手,便是自行拿了汗巾擦脸,又道:“晚上天凉,夫人也要小心穿衣。若无它事,早些回房休息吧。”
李莫愁见得两人这般相敬恩爱,心中便又起了一丝莫名醋意,暗道:“说什么山盟海誓,还不是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
李莫愁心思未落,却又听得廊内传来一阵欢闹声,随即便是一个小女孩声音,只听到:“爹爹爹爹……”
只是话未说完,便被何沅君打断,只听道:“无双,不要吵你爹爹……”
李莫愁再也听不下去,便是一个急转身,脚下施力,“嚓”的一声,也不顾踩坏青瓦惊动他人,瞬间遁了去。
李莫愁遁去,却是惊动了陆展元。陆展元警觉之下,便也是跃上屋顶,四下里望了几眼,随即便又落下,却是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好厉害的高手,看来这次陆家劫数难逃了。”
陆展元收刀进屋,这边何沅君已经打发了陆无双,见得陆展元神情恍然,便问:“展元,怎么了?是不是仇家?”
“我也不确定,总之不会是朋友。”陆展元叹口气,便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夫人,早点安歇罢。”说完,便是转出了主屋,又进得了书房。
进了书房,陆展元竟是对着一幅画像,默默出神,口中更是长叹,却道:“莫愁,这十年,你过得可好?”
一语问天,随即便是良久的沉默。忽然,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探进来一个小脑袋。陆展元收敛心神一看,却是陆无双。
“双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觉?”陆展元假意呵斥了一声。只是陆无双却是调皮撒娇,悄悄道:“爹爹,我今天看到神仙姐姐了。”
“哪个神仙姐姐,小孩子家瞎说什么!”
“就是这个呀!”陆无双却是手指画像,煞有其事。
“你……”陆展元似要说什么,却闻门外人声传来,正是何沅君。只听门外何沅君说:“无双,快去睡,不要吵你爹爹。”屋内两人不语,门外何沅君又道:“展元,天色不早了,早点安歇吧。”说完,便自离了去。
陆无双听得娘亲说话,再见陆展元此时却是神色凝重,便不敢多说,只是小嘴一噘,亦乖乖出了房去。
只待陆无双出去,陆展元便又长叹苦笑,不住摇头。
李莫愁一路疾驰,心中却是妒怨自起,不知不觉间竟是奔到了昔日两人定情的浅滩边。
伊人独立,孤影苍茫,震撼莫名的心绪,似落叶纷乱无边。
“值不值得,只有我自己知道。如果你觉得我救你让你感到欠我什么,那就活着好好补偿我,可以吗?”
“莫愁,我要名正言顺娶你做我的妻子,只要你愿意,我以后就是你的守护!”
“你等着我,我一定风风光光把你娶进我陆家庄大门,我要你一辈子都做我的妻子。”
“我李莫愁在此指天为誓,从今往后,和陆家上下再无半点瓜葛。如有违誓,当如此剑!”
渐渐逼近的过往,无端翻滚的心伤,虽是尊重于他,虽曾真心祝福,但是内心累计的失落,却再也压抑不住。
只因为,爱的深,痛更真。
“呃……噗……”
李莫愁竟是一口心血吐出,身形顿时踉跄了起来,缓缓跪倒在地。
“我真傻,人家明明恩爱有加,连孩子都这般大了,我为何偏偏心里还是放不下他!”李莫愁落魄跪地,脸上甚是凄楚,心内更是绞痛,“我为什么还要来这嘉兴城,我又为什么偏偏要去寻他!”
“啊——”的一声长啸,李莫愁拂尘一挥圈,竟是将涧水震起一圈,足有丈余高。
良久,李莫愁才缓缓起身,抹了抹自己嘴角的血渍,苦笑而道:“我不能怪他,我也不该怪他……”
洪凌波闻晓早起,却是仍不见李莫愁回来。心内焦急,便是想要上街打探,忽的房门被人推开,却是李莫愁一副失魂落魄的摸样。
“师傅!”洪凌波惊呼,却不知如何开口,当即只是上前相扶。李莫愁却是一推手,只道:“凌波,我们离开这嘉兴城吧,为师片刻都不想再呆了。”
洪凌波赶紧让李莫愁坐下,倒好茶水,送过汗巾替她擦脸,却问:“我们还没有打探杨过的下落,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师傅不想在这里便是不想!你多什么嘴!”李莫愁忽然来了脾气,吓得洪凌波颤颤退立一边,竟是抖了起来。
洪凌波一退,李莫愁便也慢慢平复了心情,随即便将人一招,好声安慰道:“师傅刚才说话重了,你别怕。”说完便又长叹了一口气,“凌波,你也不小了,师傅给你讲个故事吧。”
洪凌波此时一怔一怔,李莫愁想说什么,自然不敢有意见。但见李莫愁缓缓走到窗边,又缓缓将窗户推开,目光却是遥遥望向了陆家庄的放向。
“十年前,就在这嘉兴城……”李莫愁似是不在讲故事,倒更像将自己心事细细说了一遍。
其音轻柔,却满是哀伤;似说它人,却满目泪痕。
直说到日上三竿,临近午时,李莫愁才悠悠收口。再回头看时,洪凌波早已哭了个稀里哗啦。洪凌波此时已经十六岁,这番情.事何尝不懂,全然听完,更是对李莫愁起了痛惜之情。回想师徒多年相处,李莫愁偶有暗自落泪被自己撞见,当时总是不明白,如今却知,更是说不出的心痛。当即抱入李莫愁怀里,一边喊着“师傅”,一边“哇哇”大哭起来。
“凌波,你要记住,这世间的人和事,并不是我们所想便能随心。你一定要谨慎,千万不要走了师傅的老路。”李莫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反而显得平静,“收拾东西吧,这伤心地为师不想再呆着了。”
洪凌波慢慢收敛心情,又将李莫愁一番紧抱,直至李莫愁再催,两人才开始收拾。待收拾妥当,两人便退了房离了客栈,出城而去。
李莫愁说要离开,脚步却甚是缓慢,似乎嘉兴城的每一坊每一街,都依旧让她留恋。洪凌波此刻心痛李莫愁,更是乖乖紧跟,神色黯然。
走过一处又一处,李莫愁总是停停顿顿,心不在焉。隐隐听到街上人群欢语声,更有哪家小儿顽皮追打。
“哎呦”一声,李莫愁毫不防备被人撞了一下,回神之际,却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那小男孩跌坐在地上,似也撞的不轻。李莫愁伸手去拉他,不远处已有一个妇人急急赶来,连说抱歉,“不好意思,这位道长,小儿顽皮不看路,撞到了你,请多包涵。“
那妇人几句话说得有礼有节,李莫愁自然说无事。此时再看那妇人,一身江湖人装扮,手持长剑,却有几分眼熟。那妇人身后还跟着另一个男孩子,比先前那个略大。李莫愁未开口,先前那男孩已经在妇人的教诲下,冲她说道:“姑姑对不起,撞疼你了吗?”
李莫愁忽的有了一丝错觉,心想杨过若还在身边,定也是这般口气。李莫愁一走神,却听那妇人道:“道长好生眼熟,不知我们哪里见过?”李莫愁也觉得眼前人似是见过,却是想不起来,只是不愿搭讪逗留,便轻柔笑道:“或许吧,这世上道姑都一个样,夫人见过也不奇怪。”
那妇人一愣,当即会意一笑,便道:“道长说笑,后会有期。”随即领了孩子便走,只是没走多远,又频频回头来看李莫愁。李莫愁自然不会在意这等小事,随即招呼了洪凌波,自管出城。
出得嘉兴城,两人却是一路不多话,自是往北走了大半日。待的天色渐黑,才寻了城外一处小店稍歇。
歇息没多久,却看到远处烟尘起,一支马队行的甚急。片刻便到了同一处小店,暂歇饮茶。
李莫愁此时心情已平,却也不曾放松警惕,毕竟游走江湖凡事须多加小心。待的人马落定,更是悄悄打量了一番。但见来人甚众,约莫二十人,个个精壮,都甚有武功。
“这嘉兴城,难不成又有什么武林大事?”李莫愁自顾自想,却也是片刻便消了去,又自嘲,“要我管这么多做什么。”
李莫愁这般一想,便收起心思,只顾和洪凌波吃东西。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李莫愁还是细细聆听这伙人的每一句话。
但听一人说道:“此番这事若成,在王爷面前,倒是大功一件。”
李莫愁听之,却是在心中不屑一笑,暗道:“江湖人又来做些巴结朝廷的事,当真是丢脸。”
又一人接道:“这一次,一定要把他们连根拔起。”
再一人道:“事情不要想得这么简单,人家也不是吃素的,要不然,何必要我们这么多人出马。”
众人一言一语,多是打杀口气,虽有谦虚但亦是故意,言语之间更是听出一些嚣张。
李莫愁听了一会,只道是江湖仇杀之类,也就不以为然,当即催促洪凌波一下,两人便重新上路,不管其他,只道天色黑透前,能找个地方落脚。
再行个把时辰,天色已暗。李莫愁星夜赶路,总也想寻个破庙也好。却不想又有一队人骑马过去,甚是来得急。带队两人似在说些什么,只是马速极快,李莫愁听时便只是隐隐传来两句,“我家二公子说了,这次他不要什么赏赐,只要手刃仇人便是。”
李莫愁一叹气,喃喃自语:“这江湖,都说侠义,却整日是这番仇杀,唉。”
洪凌波也不多嘴,只是跟着李莫愁走。
两人又行了半个多时辰,还是没有找到落脚处。李莫愁心想今晚难不成要在荒郊露宿了,却听得大道上又有马蹄声。此时借着月光看去,却是一辆马车过来,赶车马夫一眼看便是有武功之人,而车内却依旧有人生对话。
只听一人压着嗓子说道:“此番有何公子引路,我们必能一举将他拿下。到时候拿到名单,便能将细作一一铲除,何公子当是首功一件。”
又一人道,却是几分阴柔,“我等这一天已经整整等了十年。前些日子,我已经派人进城打探,那姓陆的也似有准备……”
李莫愁初听,觉得后一人说话似有几分耳熟,只是马车速度也不慢,听不到几句,便已驰远。
“这个声音好像哪里听过……”李莫愁边走边想,也不顾身边洪凌波愕然,只是一时间却是思绪卡住,硬是有什么东西没有想起来。
又走一阵,终于寻着一处破庙,李莫愁心内略喜,便是带着洪凌波进去落脚。破庙无人,倒也清静。两人奔走了一日,也甚是累,生火驱虫,不多久便各自睡去。
李莫愁昨夜不眠,又兼往事乱心,当夜却是怎么都睡不好,脑中反反复复,尽是乱像残景。
“李莫愁,我不会让你如愿,我要你痛苦一辈子!”
李莫愁看着陆展元反转她手中长剑,欺身一迎,竟是贯体而出。
“不!不要!”李莫愁瞬间心痛,蚀骨穿心,“我怎么会杀了陆郎,怎么会?是梦,这是梦!”
李莫愁凝定心神,果真眼前幻像尽消。只是幻像散去,却发现自己竟在一片围场之中。
“妖女,我要杀了你,替我爹爹和兄长报仇!”
“小心,莫愁!”
不知是谁一刀砍来,陆展元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竟是准准挡在了自己身前。
“不要!陆郎!”
李莫愁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却已经是一身冷汗,眼角依稀有泪。
此时庙外月明星稀,林中乌鸦更是哇哇的叫,庙内火堆还残留余温。
“师傅,师傅你怎么了?”洪凌波早在一边切切问候,“师傅你刚刚做恶梦了吧,我怎么叫你都醒不过来。”
李莫愁失神的望了洪凌波一眼,却没有对付她,而是自顾低着头,轻喃着:“何公子……”
李莫愁忽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震了一下,瞬间失声叫了出来,“糟了,我要回去找陆郎!”
洪凌波“啊”了一声,便见李莫愁几个起落,身形早已在数丈之外。当即急步跟上,却是越离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