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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阳渐落,月上枝头。
冯桥桥的床上,躺着面无表情的罗烈。
诡异的情况。
女子教条众多,一个未婚女子卧房之内,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躺着一位曾经自称是她叔叔的男人,别说是被外人看见,只怕单是被冯巧巧和白氏看到,都会……
“你到底要干嘛!”冯桥桥咬着牙,低声道。
罗烈懒懒的翻过身,双手枕在脑后,“锅婆不来送饭,我饿了。”
眼角抽搐,冯桥桥深吸一口气,“你手白长了吗!你不是自己会做饭,再说我又没卖给你,签协议了吗?我凭什么天天给你做饭!”
床上男人的回答是,伸手一招。
嗖——
冯桥桥手中端着的煎饼酱料盘子准确无误的飞到了一只大手中。
“这东西挺新鲜,明天早饭就吃这个吧。”罗烈浓眉一挑,咬了一口香味四溢的煎饼,视线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门边。
冯桥桥正瞪着他的动作一僵,视线一转,门口似乎有个人影,她连忙冲到门口,冯巧巧正要进屋。
“巧巧,那个……”
“嗯,我知道,明儿个上县城,我们早点睡。”端着水盆,要走冯桥桥边上进屋。
冯桥桥脚步迅速移动,挡住了唯一进门的路,“呃……”
“什么?”
冯桥桥脑中迅速飞转,寻找理由,冯巧巧疑惑的看着她,正要进门,冯桥桥大声道:“你有没有帮四奶奶送饭?”
冯巧巧停下动作,“没有。”
“我今天答应了爹爹要帮四奶奶送饭的,可是我太忙了,现在还要写字,能不能麻烦你帮四奶奶送一份晚饭?”
这件事情,并无不妥,冯巧巧应了,却依旧要进门。
冯桥桥大急,“你不去做饭吗?进屋干嘛?”
冯巧巧莫名其妙,“我端着水盆不放屋里放——”
话没说完,冯桥桥已经连忙接过,“你快去吧,我帮你端进去。”抢过水盆的顺便,当着冯巧巧的面关了门。
砰。
一声轻响。
冯巧巧皱着眉看了门板两眼,心道:也不知道她又耍什么把戏?罢了,做饭便做饭,爹爹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她也是听到了的。
*
屋内。
一只空盘子放在了桌上,男人双腿交叠在不大的小床上,让整个卧室都看起来狭小了不少。
冯桥桥瞪着他:“吃饱了就走。”
“你不来,我只能自己来。”罗烈无甚表情。
“你根本是在耍我!”
“那也是你的选择。”
“你——”冯桥桥一噎,不错,这是她的选择,那时候他不愿意借书她还言语刺激他呢,现在,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自己挖坑自己跳。
罗烈翻身下床,黑衣在没有烛光的屋内更显暗沉,“明天,我等你。”他轻靠在她耳边,冷冷的威胁。
炙热的气息让冯桥桥反射性的缩了脑袋,气闷到极致,反而来了主意,她踮起脚尖,学他的动作,嘴唇抵到了他耳边,轻声道:“明天,我不去。”
“你敢。”他的音调没有提高半分,但低沈的声音里,却带着骇人的不容拒绝,和危险。
混蛋!长这么高干嘛。
咬牙,冯桥桥冷笑一声:“没有什么是我不敢的。”
罗烈眸子一眯,很缓慢的伸出一手,将挂在自个儿身上的少女揽入怀中,“如果,你娘看到我们这样,她会怎么样?”
“你!”冯桥桥瞬间石化,声音也不自觉的高了起来,不过,一指抵在了她的唇瓣上,罗烈低下头,“小锅婆,声音太大,让不该听到的人听到,可就不好了。”
冯桥桥简直气炸了,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使出这种卑鄙手段,但心中明白,这个男人绝对说到做到,此时若是有了声响,冯巧巧和白氏看到他们这……这样……冯巧巧做饭要多长时间她清楚的很,因为绣鞋的事情,白氏随时会进来,眼前这情况她就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况且,这个男人邪恶的紧,只怕到时候还会火上浇油。
冯桥桥深吸口气,抬起双手抵着他的肩膀,免得两人接触过度亲密,轻笑道:“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吃饭。”干脆的两个字从那对薄唇之中吐出,冯桥桥频频吸气,因为怒气,渲的一张小脸红晕俏丽。
罗烈一笑,倾身低头。
冯桥桥赶紧捂住他的嘴巴,这个动作,她太熟悉了。
“你别笑了!”他的笑容让她觉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他闻言,的确不在笑,只是深不见底的黑眸,藏着些许莞尔。
“呀!”
冯桥桥低呼一声,连忙将手收了回来,不敢相信这个男人居然张嘴咬她,而罗烈,也乘着她这一声惊呼收手的瞬间,倾下身子,弧度好看的薄唇抵住了冯桥桥微张的小嘴,轻碰,再无动作。
他的手按着她的腰侧,将她完全拉到了自己怀中。
冯桥桥瞪大眼睛看着他放大的俊脸,只是这样一个轻轻的碰触,他们都没闭眼,她看到自个儿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羞恼红了的脸颊,映在他的眼波之中,感觉有些什么东西又要坍塌。
她推不开他。
冯桥桥心中一惊,蓦地开口,狠狠的咬了他的下唇一口,乘着他吃痛后退的瞬间,双手捂住了自个儿的嘴巴。
她知道这个动作很幼稚,但,这是一种本能反应,这个男人是出闸的猛虎,危险之极,现在她可以相信,如果他想魅惑一个女人,轻而易举,至少,自己已经因为他透露出来的温柔和关心差点丢盔弃甲。
“你……”她气息不稳,“你要找女人,多得是,为什么要一直戏弄我!?”尤其是他的岁数,只怕家中早已妻妾成群,想到这里,本来还有些加速的心跳渐渐稳了下来,某些不知名的酸楚涌上喉头。
罗烈上前两步,冯桥桥后退两步。
后背紧贴着橱柜,她退无可退。
他低下头,舌尖舔了舔唇角的血迹,他没有回答这个滑稽的问题,倒是霸道的命令。
“明天,不准去县城。”
冯桥桥心中一紧,感觉有些复杂,但听到他的话,却反射性的开口反驳:“你没资格命令我!”他的确不是谁,没有这个权利命令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你月事没完,要针疗。”他说出事实。
冯桥桥心头又是一跳,他是在关心她?她这具身体的体质不好,太过劳累尤其是每月这几天的确难受的要死,但是月事那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都觉得……怪异之极。
他到底要做什么?
“你……你脸皮比城墙还厚!”冯桥桥红着脸瞪着他。
罗烈也不理会她的瞪视,手指一动,原来缠在冯桥桥手腕上的小白蛇嗖的一声飞起,挂到了罗烈胳膊上,罗烈捏开小白蛇的嘴,从腰间掏出一只盒子,蘸着药粉,用一支金针涂抹在了白蛇的毒牙上。
“这蛇……是你的。”这话是肯定的,虽然以前猜想过无数次,但这条小蛇又不会说话,罗烈也不曾表示过,况且,这条小蛇动不动就消失不见,又在不知不觉之中回到她身边,后来次数多了,她便直接无视了这些事情,就这白蛇当成是可有可无,只是有人碰触她的左手腕之时,会下意识的闪避,免得伤到无辜。
“嗯。”
“你在它牙齿上涂什么呢?”冯桥桥皱眉。
“这个给你。”他从怀中掏出一只药袋,递了过来。
“这又是什么?”
“要是有人被蛇咬了,给他吃这个。”
冯桥桥心道:看这程序像是做什么掩盖,是了,这蛇这么毒,说不定涂抹在牙齿上的药,就是减弱毒性的药粉,到时候有人被咬伤了,有了解药也不会立即毙命,只是,他们的生活环境,不需要让这条小白蛇出杀招吧?就算是有人对她动手,也有冯巧巧在侧,没人伤的了……恍然间,她意识到这个男人在为未知的危险做准备,冯桥桥心中的郁闷消褪了些。
罗烈手指一弹,小白蛇嗖一声飞回了她的手腕缠好,蛇头还亲密的摩挲着她的手腕内侧,一双小眼睛看着罗烈。
“你快走吧,我妹妹要回来了。”冯桥桥道,不知为何,也生不起太多气来。
“与我何干?”罗烈挑眉,冷冷一声,回身四平八稳的躺回床上。
冯桥桥嘴角抽搐,几步上前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走!”
“与你何干?”
冯桥桥泄气的翻了个白眼,请神容易送神难,这男人绝对又是乘机要挟她什么。
“你直说吧,你到底怎么样才肯走?”
“未免每天没饭吃,我还是不走了。”他冷冰冰的回了一声,头枕着她的被子嗅了嗅,一股很淡的清香扑面而来,让他冷硬的眉角松了些许,头颅下意识的往被子之中埋了下去。
“我明天会去。”她无奈的道,这家伙到底还要赖多久?再不走,冯巧巧就要回来了!
“你随意,我睡了。”
冯桥桥反应过来,自个儿这话说的有歧义,赶紧解释:“我明天会去帮你做饭,做针疗,不会去县城,这样可以了吗!”
埋在被子里的男性头颅转过脸来,浓眉紧锁,似乎被人打扰了瞌睡十分不爽,眼看着时间越来越少,冯桥桥赶紧上前去拉他手臂,“快走吧大爷!算我求你了!”
“听话?”他微微提高音量,询问。
冯桥桥点头如捣蒜,“听听听,一定,快点!”
罗烈终于发了善心,有条不紊的翻身坐起,冯桥桥见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慢吞吞样子,搬着他的肩膀,“快点,我可不想被人误会和你有什么!”
而这句话刚说完,本来还很缓慢动作的罗烈,却忽然冷冷的看着她,坐在床边不动了。
冯桥桥心中大急,“你又怎么了!”
罗烈抬起一手,点了点自己的唇角。
冯桥桥脸色一红,嘴角处的伤口不小,虽然不在流血,但看着还是很明显,立刻想到方才两人亲密接触。
“你自个儿不是大夫吗?自个儿上药就行了呀!”冯桥桥焦急道。
罗烈哼了一声,“我只为敌人和我自己造成的伤口上药,女人造成的伤口,”说到这里,口气一变,轻轻道:“女人来。”
冯桥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心中那股不自在又升了起来。
什么叫女人造成的伤口女人来,搞得他好像有过很多女人一样!
“不勉强。”罗烈冰冷的说道,转身似乎又要躺会她的床上,冯桥桥咬牙切齿,他是不勉强,可她现在必须被勉强,将这无赖丢出去!
此时,她万分恼怒自个儿的前身怎么就没和冯海学几手拳脚功夫什么的,至少不会这么被动。
“我这儿没药!”现在不是和他斗嘴的时候,冯桥桥赶紧说出实话。
罗烈冷冷睨了她一眼,“我的药呢?”
冯桥桥心中一突,上次不是都交代了没了吗,怎么现在又来斤斤计较?忽然心中一动,想起自个儿做的东西,这嘴巴上的伤口总也算是皮肤,那东西有用!
意随心动,她想到这里便赶紧起身,哪知才一动作,罗烈忽然揪住她的手臂,道:“没药,也可以。”
这话,是放过她了,可冯桥桥听到这话,却感觉背脊一凉,心跳加速,“你……”
“补偿。”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罗烈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过她。
“什么补偿?”冯桥桥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为自己一不小心招惹了这么一尊瘟神无力吐槽。
罗烈不语,伸出一指,点上她的唇瓣,然后,在冯桥桥脸红心跳的视线中,将那一指移到自个儿的唇上。
冯桥桥脸色大红,这个可恶的色痞子!补偿居然是让她……
冯巧巧站在门口,看着紧闭的房门和没有烛光的卧室,皱眉敲门,“你睡了?”
冯桥桥心中一惊,完了!
床上的罗烈四平八稳,嘴角勾起,是邪恶的弧度,仿佛吃定了冯桥桥。
“没有……”冯桥桥的声音像是呻吟,冯巧巧道:“你不舒服吗?快开门。”她知道冯桥桥每次月事总是难受,这日子似乎又到了。
“等等……”冯桥桥有气无力的道,伸出还得捂住罗烈的嘴巴,以眼睛瞪视,命令他快滚。
罗烈一挑浓眉,幽暗的视线定在她的唇上。
冯桥桥脸皮阵红阵白,但清楚不能拖延太长时间,心中再次问候罗烈祖宗十八代,视死如归的抬头亲了他一口,可罗烈却并没如他所愿的放开她,反而是就着她的唇瓣,咬了她一记。
“唔——”一声小小的低呼,不是疼痛,更多是被吓到,没想到这个死皮赖脸的家伙居然在这个档口还敢玩暧昧游戏。
冯巧巧的耳力很好,听到那一声,心中一凛,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想到这里,忽然飞起一脚,将紧闭的房门踹开。
砰!
屋中暗沉,只有床边有个人影蜷缩,冯巧巧急忙上前:“你没事儿吧!?”并没有看到窗边一闪,以及那越来越远的黑影。
冯桥桥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咬牙切齿,有苦无处诉。
没事儿?
事儿大了!
*
烛光忽闪。
冯桥桥再三保证自个儿只是稍微有些不好,没什么大碍之后,冯巧巧翻身上床入睡,冯桥桥叹气一声,坐到了窗口的桌边写字。
每日默写医书似乎成了一种习惯。
她提起笔,刚要下笔书写,眉头一皱,“你确定这是字,不是狗爬?”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在脑海中,冯桥桥一皱眉,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写字?她就不信她写不好!
本来随意的动作,蓦然认真了起来,她翻开医书,学着医书上的字体,慢慢的书写,一笔一画。
不得不说,这医书上的字体还是很不错的,铁画银钩,力透纸背,能写出这样的字,想必那人也是非常不错。
她心中这么想着,重新拿了一页纸仔细书写,因为要模仿字体,写的便很慢,本来两个时辰可以写完,两天便能写一遍,现在忽然觉得有些慢。
“不可能——”一声惊呼响起,原本已经入睡的冯巧巧翻身坐起,双手握拳,脸色苍白难看,额角还有汗珠滑落。
“没事儿吧?”冯桥桥放下笔上前。
冯巧巧深吸口气,道:“没什么,你也早点睡吧。”说完,转身又躺了下去。
“对了,明天不去县城了。”
刚要闭眼的冯巧巧翻身坐起,“怎么回事?又不去了。”
“绣鞋不是还差一点收尾工作吗?等做好了,我们后天拿过去吧。”
“娘晚上会把最后一点做完,何况,你不是做了煎饼要带去给亮亮吗?我见你拿到了屋中来,明天不去,后天岂不是坏了?”
冯桥桥笑道:“煎饼我放起来了,明天早上吃,下午我再做。”
“算了。”冯巧巧也不再躺着,穿鞋下床,“你把煎饼放哪了,有些饿,吃点东西再睡。”说着,脚步往前,搜寻食物下落。
冯桥桥嘴角抽搐,赶紧道:“那些煎饼……”都被那饿死鬼吃完了!
冯巧巧看她脸色,嘴角一动,道:“算了,不吃也睡得着。”
冯桥桥知她估计是以为自个儿不愿让她吃,但是好歹不至于问到她端进来的煎饼为什么没了,松了口气,转移话题道:“我等会帮你画张图,你明日绣了给许大夫吧。”
冯巧巧沉默不语,翻身盖上了被子。
*
黑眼圈。
冯桥桥提着起了大早做成的煎饼,站在竹屋前。
昨晚写字过晚,本就睡的少,因为跟冯巧巧说过早上要吃煎饼的事儿,未免她怀疑昨晚的事情,早起准备了煎饼,又因为某个无赖的饭量不小,要准备的量就很多,一连串因果,导致了她现在的黑眼圈。
熊震站在院内打拳,罗烈自然还在睡觉。
冯桥桥心中十分不爽。
砰!
食盒成了发泄怒气的工具。
“吃了吗?”帘幔内传出低沉询问。
“没有。”冯桥桥道,每日的早饭午饭都是在这里吃的,她当然没吃。
“嗯。”
罗烈依旧只穿着单衣,慵懒的姿态像是蓄势待发的豹子,狂野危险。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冯桥桥眼皮下的暗影,眼睛微眯,“过来。”
冯桥桥气闷的起身,走了过去。
帘幔内的床头小几上,摆着那只总是带饭给她的精致食盒,这么早的时间,也不知道里面的食物到底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罗烈坐在床边,指了指食盒,便不再理她,抬起手臂,左右比划着,应该是在活动胫骨。
冯桥桥没好气的上前,揭开食盒一看,先入眼的是胡萝卜和猪蹄,然后是银耳粥和一碟玉米糯。
玉米糯的香气窜进她的鼻子,刺激着味蕾,让她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
斜眼看了比手画脚的罗烈一眼,冯桥桥坐在每日固定的小凳子上,吃了两口,忽然眼珠儿一转,咚咚咚的跑了出去,将自个儿提来的篮子也带了进来,道:“你也过来吃吧,还是昨晚上的那东西。”
罗烈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她,一脸酷样。
冯桥桥歪着头将食物拿出来,一起摆在小几上,为他准备好酱料和切成丝的煎饼,用手帕擦了擦筷子,摆到了小碟边上。
罗烈眼眸之中闪过一抹暖光,果然停下手上的动作,负手走了过去,弯身坐下。
冯桥桥笑了,“吃吧。”
疑惑一闪而逝,她乖顺的过了头。
罗烈不置可否,拿起筷子,夹了一份煎饼,蘸酱入口,冯桥桥仔细看着他的表情,期待看他酷脸变色,她在这酱料之中可是加了东西的,她偷偷尝了一口,都好一会儿没缓过来——
然后,她失望了。
罗烈维持着面无表情就是表情的原则,一口口吃着煎饼,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不可能!只要是正常人,吃了这酱料,都会脸色大变,那么多的辣椒,她还专门用蒜末做了掩盖,怎么可能?
除非……
她转过脸去,试探着开口:“你很厉害,能不能猜出我这里面放了什么?”
罗烈动作一停,转头望她,“哪个?”
“酱啊,我可是花了好多心思做呢!”冯桥桥故作轻快。
罗烈浓眉一皱,因为她的问题开始思索,他用筷子点了一些酱料,放在面前,眼神审视,隔了一会儿,道:“蒜,葱,酱油,麻油,辣椒,芥末,藿香。”
他一个个的指出了她用过的原料,可冯桥桥却心中一震,他……他清楚的知道她放进酱料之中的材料,却对于这样刺激的味道没有任何特别反应,他居然没有味觉!之所以辨认出这些东西,都是靠鼻子,嗅出来的!
想到罗烈手上畸形的伤势,阴晴不定的性格,以及方才的发现,冯桥桥心中忽然难受了起来,这样的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成为这样,甚至……失去味觉。
她少见的沉默引起了罗烈注意,罗烈抬头,便看到她皱着眉瞪他,一副不可思议又带着些奇怪的表情。
罗烈心中一凛,面色突变,放下筷子起身,黑衣将他的背影衬的更加凌厉孤绝。
冯桥桥赶紧站起身道:“你干嘛,没吃完呢!”
“不吃了。”
冯桥桥心道:这男人是个骄傲的,定然已经发现她知道了自个儿的秘密,怎么还能对着她吃得下饭?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更喜欢看他邪恶无赖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幅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
心中微动,连忙追了上去,从怀中掏出前些日子他给的药膏,道:“你嘴巴肿的好厉害,我帮你上药!”
罗烈停下步子,怀疑的看了她一眼。
冯桥桥赶紧低头,面色微红:“怎么说都是我……我咬的,谁知道你自己不知道要上药的。”
身边男人僵硬的身子似乎松了下来,冯桥桥也跟着松了口气,知道他定然是相信自己的说辞。
罗烈转身,回到了小几边坐下,虽然不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可也不是昨日那副生动模样,冯桥桥知他一定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坏了心情。
“靠过来点,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够得着?”冯桥桥叹了口气,道。
罗烈闻言转头,他个子本就高大,即便是坐着,也巍峨的像坐小山似得,冯桥桥虽比一般女子高挑一些,动作也很费劲。
冯桥桥无奈,拉着凳子向前走了几步,罗烈便一直注视着她的动作,没有说话,当冯桥桥终于放好凳子坐下的时候,罗烈忽然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腿面上,如昨日一般,只是那双眼眸,却比昨天更为深沉复杂,少了戏耍和逗弄。
冯桥桥一僵,“放开!你这样我怎么帮你上药。”
罗烈低沉道:“就这样。”硬声硬气,绝对是没得商量。
冯桥桥翻了个白眼,本是关心人家的心情,结果现在人家反而又开始霸道命令,还威胁她坐在……
“算了。”冯桥桥泄气道,抹了一点药膏,轻轻的涂上他的嘴角,嘴角的伤口不浅,小巧齿痕十分明显,足以见证她昨日下口很重,摩挲着那伤口,忽然脸上一红,手下迅速起来。
罗烈双眸深沉,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直看的冯桥桥尴尬至极,才抬起一手,抹了些许药膏,往冯桥桥唇上探去。
“我自己来!”冯桥桥挡住他的手,想要从他腿面上下来。
“我来。”罗烈道,声音低哑,不容拒绝,“我自己做的事情,我自己来。”
冯桥桥红了脸,想要拒绝,但他那样的眼神,让她无法开口说出拒绝的话,也怕因为自个儿再说废话,这家伙干脆点了穴道,为所欲为,想到这里,尴尬道:“你也教我点穴功夫。”
“好。”罗烈只回答了一个字,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下手温柔。
半晌。
“好了吗?”冯桥桥问,怀疑他忘记了正在抹药。
“没有。”
又一会儿。
“还没好?”不就一个小伤口,至于这样抹药吗?这样下去整瓶药都不够!睫毛忽闪着看向罗烈,摆明了不信。
罗烈低笑一声,收回了摩挲的手指,直接弯身抱起她,“好了。”
冯桥桥抬起一手,点了点唇,还好,没有很多药膏,对于他动不动就突然袭击,虽然有些羞涩,但没有刚开始的排斥,扶着他的肩膀道:“针灸吗?”
“嗯。”话落,将她放回床上,转身去拿针囊。
熊震站在院内,看着这一系列发生,喜忧参半。
*
罗烈给的药应该有助眠作用,冯桥桥针灸之后吃了药,便困意泛滥,沉沉睡去。
罗烈坐在床边看书,眉眼柔和了起来。
傻瓜,还以为他没发现她的心思吗?他失去味觉,也是早些年的事情了,这些年来他见了多少人事,早已看透了人心,她那点心思,他怎么会不明白。
他多年早就习惯了自己生活,贸然闯入的冯桥桥像是冰天雪地里的一缕阳光,让他的生命有了别的颜色,不管是为他吸毒,做饭,抹药,还是她性子里的百折不挠,坚韧不拔,都让他……
心思蠢动。
他抬起一手,放上了自己的胸口,第一次觉得,生命如此美好,活着就是希望。这几日来的戏耍和逗弄,不过是确定自己的心思而已,他发现,他很喜欢逗这个聪明狡黠的小丫头,如果有她时常在身边,生活充满乐趣。
只是,他没想到,自个儿的味觉,会被这个小丫头这么紧张。
她在关心他。
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而是习惯了掠夺的男人,既然她关心他,那么,他没有迟疑的理由。
很香,很温暖。
天香迷花的香味,温暖的气息。
冯桥桥深深的吸了一口,睁开眼睛,却发现自个儿不是躺在床上,而是和罗烈一起睡在软榻之中,罗烈的手臂有力的环抱着她的腰和肩膀,她自个儿则是贴靠在罗烈胸前,小手揪着他的衣襟。
过近的贴靠,让她心中一动,见他闭眼沉睡,也不好开口吵着他的睡眠,只因他眼下的暗影不轻,他的睫毛很长,鼻梁挺直。
她很少这么近距离的打量,只有上次,还是因为蛇毒,不过,最后却看到脖子上的面具止住了视线。
因为此时两人的动作,她可以看到他脖子下的那一块怪异的地方,咦?怎么只有一边有,另外一边没有?人皮面具不该是整张的吗?难道他这张面具没有做好,所以……
真的很想知道,这张面具之下,到底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她抬起手,不由自主的探到了他的脖子上。
罗烈,在她触摸到他脖子的时候,忽然睁开眼睛,一把扣住了她作乱的小手,视线凌厉疑惑。
“呃……”冯桥桥尴尬道:“想看看你嘴角的伤。”
罗烈闻言,翻身坐起,道:“没事。”话虽如此,态度却稍显疏离。
“哦。”
罗烈站起身来,身上还穿着中衣,想来也没出门,他提起茶壶倒水,然后一步步走到了冯桥桥面前,拿着一粒药,“吃。”
“哦。”冯桥桥接过,先是靠在嘴边,似乎和那苦的要死的药不一样,应该是后来加了蜜糖的,丢进了嘴里,接过他手中的茶杯,将药吞了下去。
冯桥桥转头一看,晚阳挂在天边,又下午了。
“我又睡了一天吗?”怎么最近到这里,都成了睡觉的,该学的东西一点都没学。
“嗯。”罗烈跪蹲在她身边,“手。”
冯桥桥转过脸来,看他动作,知是要把脉,将手伸了出去。
罗烈一言不发的凝神把脉,隔了一会儿,起身去了床边翻找。
“喂……我这痛的要死的毛病,能不能根治?”
“生了孩子会好。”
“生……”跳跃式的对话,冯桥桥怔了一下,跟这个男人讨论生孩子的问题,显然是不明智的,果断闭嘴。
罗烈从床头拿了一个精致的针囊走了过来,冯桥桥皱眉道:“不是每天一次针灸的吗?难道还要扎一次。”
罗烈不语,坐到软榻边上,将针囊递了过去。
“给我的?”
“嗯。”
冯桥桥诧异的接过,打开一看,数十枚银针整齐的排列在针囊之中,银光闪烁。
“要送我?”冯桥桥又问,有些拿捏不住这个男人跳跃式思维。
“要送你。”罗烈肯定道。
冯桥桥挑眉道:“你不会是还有什么条件吧?”她知道,这男人向来是不好说话的,更不会做什么好事儿,免费送针。
“你倒是够了解我。”罗烈道,眼角睨了她一下,似笑非笑。
“什么条件?”冯桥桥暗暗思索,想要这针答应他的条件,还是不要,潇洒的转身走人,这个男人的条件一般都很莫名其妙,难保他不想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整她。
“一日三餐。”
“就这样?”她不信,秀眉挑了起来。
“就这样。”罗烈再次肯定,并从脖子上拿下一条坠链,不等冯桥桥拒绝,已经挂在了她的脖子上,“不准拿下来。”
冯桥桥诧异的低头一看,竟然是用皮绳栓起来的一只,动物的牙齿,这东西,让她想到了前世表姐家养的狗,就是带着这样的东西!
她皱眉抬头,正要反驳不带,却在看到他认真表情的那一瞬,闭了嘴。
“好吧。”她要死不活的道,算了算了,反正前世已经成了过眼云烟,也不会有人再跑来消化她,她拿起那枚牙齿仔细打量了下,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不由拿到鼻尖嗅了嗅,捣鼓半天,猛然发现自个儿的动作很莫名其妙,就算有什么味道,只怕早已经闻不到了,反而因为鼻息之间窜入的,罗烈身上的药草味,烧红了脸颊。
“回去吧。”罗烈站起身来,转身披衣,似乎要出门。
“你要做什么去?”她反射性的问出口,却又觉得自个儿的问题太突兀,住了嘴,也翻身下榻,道:“我走了,对了,你的药柜里有别的医书吗?我拿回去看。”
“自己找。”罗烈走到了院子里,提着药篓子上了山。
她皱着眉,站在屋内看了会儿,这人也真是奇怪,大晚上采什么药?于是叹气离开,熊震却忽然从一侧走了出来,“冯姑娘。”
口气不同于以往的玩笑和憨傻,而是非常一本正经。
冯桥桥吓了一跳,道:“有事吗?”
熊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却道:“没事。”
冯桥桥莫名其妙了下,也不理会他,转身到了药柜的暗格之中翻找半晌,果然看到还有几本医书,便一起收起来,提着篮子回家去了。
晚风依旧,冯桥桥才走到院门口,便见冯英英和冯巧巧两人站在门口。
“既然不管四爷爷,又为什么跑去给四奶奶送饭,装什么假好心,你们家人都跟冯桥桥一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冯英英叱道。
“你三番两次跑到我家来大闹,我从没说过你也就罢了,我给奶奶送饭碍着你什么?你想送也可以送没人拦着你。”冯巧巧的声音很冷,这些年来吵架,她现在也烦了冯英英动不动就小题大做。
“你们就是碍着我了!你们想管就管,想不管就不管,哪有那么样的事情,娘说的果然是对的,你们做的都是为了茶田,知道茶田的事儿是四奶奶说了算,就去讨好四奶奶,我说呢,昨天怎么说什么也不照顾四爷爷。”
原来,冯英英最后被周氏逼得没法子,只得将四爷爷送回了原来的住处,但还是每顿去送饭,结果却看到有人已经送了晚饭来,一问,才知道冯巧巧昨儿个开始就给四奶奶送饭了,当下火气嗖的一声冒了上来,追了出来,在冯巧巧进门之前,堵住了她。
“你喜欢叫喊走远一点,我爹身子不好,要安静休息。”冯巧巧冷冷道,她本也就是个事不关己的性子,懒得和冯英英吵嚷。
冯英英忽然几个大步转到了冯巧巧身前,一把抵住她的肩膀,道:“把话说清楚再走!”
冯桥桥头疼的想,这冯英英,人是不错的,可惜脑门缺根筋,她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完全不会自个儿想。
“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冯桥桥走上前去,怕这二人又动手打起来。
冯英英转过脸,见是她来了,冷笑道:“做主的人来了,我也懒得和你这狗腿子说!”
冯巧巧面色忽然一变,揪住冯英英的领口道:“再说一遍!”
冯英英叱的一笑,“你以为我会怕你吗?你这个狗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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