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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背水而立,乡兵三面包抄上来,方徊领十人正面迎敌,苏黎、杨大志各领十人居于左右两面守御。张荣与几个擅长弓箭手居中策应,其余的人在河边继续生火造饭。
看到乡兵的弓箭手,方徊心凉了半截。古代这种远程攻击武器如同后世的大炮,先来一通乱射,射你最勇敢的兵士,再射你胆怯的战五渣,然后就可以追着屁股杀过去了。
“杀!”方徊大吼一声,不等乡兵稳住阵脚,身先士卒扑了上去。二猛、王兴护在左右,十一人直扑正面的乡兵。
两侧的弟兄得讯也杀将上去。
孙教师原打算命弓箭手来一阵箭雨,此时只得硬着头皮抵挡。瞅着对方最勇猛的方徊,一枪戳将上去,两人距离不过二十多步,一个平端铁枪,一个平端木矛,对冲起来。
忽然停在十多步的距离,方徊仰身作了一个标准的投标枪姿势,将木矛甩了出去,划出一个优美的抛物线,木矛狠狠的穿透了孙教师的手臂。
“啊……无耻小儿!”孙教师痛苦的半跪于地,虚护着伤处,大骂起来。乡兵亲随急忙拖着他往后阵逃去。
孙教师的受伤只让乡兵攻势一挫,但是他们很快调整过来,与方徊等人混战起来。
乡兵中的弓箭手失了机会,只得扔掉弓箭加入了混战。
刀枪无眼。这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方徊夺得一口朴刀,四处砍杀,已成了血人。到处是哀嚎和惨叫,到处是残肢和断臂。消逝的鲜活生命如蝼蚁一般卑贱的被剥夺。他想悲天悯人,而天是不会悯人的。卑贱就该死,就该是一颗被人随意摆布的棋子。越过了楚河汉界,就应当有被吃掉的觉悟。
王兴就很有觉悟,拼杀了多年,命才是他最后的退路,退无可退,只有一往无前的杀下去。没有悲悯,像一个过河的小卒,没有回头路。更像一头猪,顶着粉嫩的鼻子在泥土里拱啊拱,遇到吃的便吃,即使是砖块,也要嘎嘣嘎嘣的嚼个不停,然后继续拱啊拱。
眼看着众人在拼命,伙头队做饭的几个人恨不得提刀去帮忙,可方徊早就吩咐,等杀完这场,希望弟兄们可以吃到热乎乎的饭。杨青、暖儿听到厮杀声,心惊胆战,躲在牛车里紧紧的堵住耳朵。杨安和二猛老娘小心翼翼的掀开帘子偷看。
以一对七的局面,就是二百头猪也要杀好一阵子。好在乡兵的战斗力比不上禁军,面对这些百战余生的反贼,艰苦厮杀了一阵子再也支撑不得,张荣等弓箭手时不时的放冷箭,给了他们很大的压力,乡兵在伤亡达到两成时终于轰然溃退。
只要再坚持半刻,溃败的定是方徊等人,可他们还是坚持不下来了。此时眼前豁然开朗,黑压压的人群正在退去,方徊轻松的吐了一口气。
“杀啊!”张荣拔出短刀喊着还有力气的弟兄追了上去。
丁粪蛋感觉自己快要倒下了,因为大腿上血流如注。眼皮很是沉重,可是不甘心呐,心里放不下那口猪肉。耳边的厮杀声渐渐远去,他感觉越来越困。
怎么越来越安静了?丁粪蛋想要睁开眼睛瞧一瞧,可他怎么也睁不开。身体似乎在腾空而起,晃晃悠悠的飘动。是要去鬼门关了么?路上好黑啊!
“给粪蛋喂一口猪肉吧……”苏黎没有追敌,吩咐火头队做饭的几人将受伤、阵亡的弟兄搬到干净的地方。
阵亡了七个弟兄,加上眼见救不活的丁粪蛋就是八个。苏黎脸色苍白,哆哆嗦嗦的为丁粪蛋缠住大腿,依然堵不住不断流出的血。
杜贵端着一碗猪肉静静地躲在丁粪蛋身旁。
好香……丁粪蛋迷糊中张了张嘴,呼吸急促起来。在杜贵将一块肉塞入他嘴里时,他睁开了眼睛,脸上一片潮红。
苏黎心底一沉。
杜贵则闷声哭了起来,嘴里喃喃道:“好兄弟……多吃点,吃饱了……路上就不会饿了……”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默默流泪,流了太多的泪。
杨安捏了捏手上的草药,想给他敷上,不过他知道丁粪蛋已快到了灯枯油尽的时刻。
大获惨胜。乡兵被俘虏近半,己方受伤的人也近半。
方徊成了血人,满身暗红色,吐了一缸的酸水。
返回营地想跳入河中痛痛快快的洗一洗,在看到躺在地上等死的丁粪蛋后,他脱下血腥浓重的衣服赤着膀子挤入人群。
一把从杨安手里夺过草药,撕开包扎在丁粪蛋腿上的麻布,还好没有伤到动脉,将草药一股脑的敷了上去。
可惜没有三七,在这个时代,止血药没有比三七更好的了。
“徊哥儿……回天乏力啊……”
杨安以为他又犯了失心症,“不中用了……”
其他人也是一片唉声叹气,哭声不绝。
“一群长卵的男儿,哭个甚球!”
方徊大骂一声。
“她就没有卵……她也哭了……”牛尾巴指了指苏黎,小声嘟哝了一句。
正痛苦中的苏黎登时大怒,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牛尾巴连连求饶不得,抱头鼠窜。
“谁说粪蛋没救了!我就不信这个天!”方徊大吼一声,众人登时静了下来,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同情和感动的神色,相处不久,方头领倒是个用心的好男儿。
不过,没有人抱希望。丁粪蛋血流的太多了,已经耗尽了精元,他们都这么想。
“张狗儿,快去折来几根芦苇,越细越好,要结实!”方徊吩咐道。
张狗儿愣了一愣,环顾了一周后,才很配合的跑向不远处。
河边多苇荡。
张狗儿砍了一捆芦苇,吭哧吭哧的扛了回来。
呃……方徊差点晕过去,这江湖的汉子莫非都是夯货?老子只是想输血而已,这堆芦苇用得完么!
他用匕首削光一截细长的苇杆,麻布裹在树枝上,将苇杆里的杂物清理出来,用酒泡了一泡,在众人疑惑的神情中扎入手臂中。
此时暖儿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惊叫一声正要扑过去拦截,杨安一把拉住她:“徊哥儿自有他的道理。”虽然这么说,眼睛里与暖儿一样是满满的忧虑。
张荣面无表情,心里却十分紧张,莫非他要渡命与丁粪蛋?
苏黎揪紧了裙琚,瞪大眼睛看着方徊将苇杆的另一端刺入丁粪蛋的手臂中。
嘶……王兴拎着大刀挤了上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不禁哆嗦了一下。想想就疼,自己杀人眼睛都不眨,若是伤自己,要命啊!
要命!方徊心里大吼。后世的针管倒没什么,可是苇杆……简直就是给驴马用的大号针管。细长不如短粗,后人诚不我欺。
方徊明显的感受到血液汩汩流出,像奔涌的黄河长江,希望这O型万能血能救粪蛋一命吧,只要不是天杀的熊猫血型。
驴日的丁粪蛋脸色终于好了起来,呼吸渐渐平稳,像吃刚完奶的娃娃,睡得不亦乐乎。
流了有一桶血了吧。方徊打了个哈欠,略感疲惫,咬咬牙坚持再输一桶。
“粪蛋死不了了……”方徊在晕倒前一头栽倒在地上。
醒转过来已是傍晚时刻。晃晃悠悠的牛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六只眼睛在上方瞪着自己,几人紧皱的眉头倏然舒展。
“徊哥儿醒转了!”杨青激动的朝车外喊了一声,牛车便停了下来。
众人纷纷围了过来,争先恐后的抻着头拥挤的往车里查探。
“俺就说俺大哥是天上星宿下凡,妙应真人转生,借与丁粪蛋一条命,还余一百条命呢!”二猛兴奋的叫喊道。
丁粪蛋的起死回生让众人看方徊的眼光变得敬畏起来。这等渡命与人的神迹就发生在眼前,许多人觉得如梦如幻,太不可思议了!有人说他是地藏王菩萨,使个法力制住了阎罗王,让他不敢收去丁粪蛋的魂魄。有人则反驳,说方徊是星宿转生,可以治百病、驱鬼魂,有着起死回生的仙术。
“俺浑家刚死了几年,不知挖出来头领还能将她救活不?”一个汉子满怀希望的问道。
刚落音便遭到一群人的打击。
“滚吧!三魂六魄都没了,挖出来就剩白骨了,救个球啊!”
那汉子满脸臊红,不敢再吱声。
丁粪蛋醒来的时候以为到了地府,看到身旁的杜贵,才喃喃道:“原是个梦,俺就是命大。”
“大个屁!”王兴一巴掌拍在车上,“若不是头领为你以命续命,你这厮早被埋土里了!”
在得知方徊救了自家一条贱命,损耗了数十年的阳寿后,丁粪蛋嚎啕大哭起来。自从出生至今,谁也没有正眼瞧过他,一条贱命活到现在,不过是老天折磨他罢了。从小是爹娘的宝贝粪蛋,爹娘饿死后,一个人四处乞讨,做杂役为生,饥一顿饱一顿,活得不如一条狗。实在饿得难忍受,捉了员外家的狗吃,员外捉住他,将他打得奄奄一息,扔在乱坟岗,若不是命大早就死在那里。
如今方徊折寿将自己救活,这等恩情让他想到了爹娘,除了爹娘谁也没有对他这么好过。
丁粪蛋边哭边挣扎着的坐起来,想要跳下车,杜贵一把按住了他:“头领还在昏睡,不可惊扰了他!”
丁粪朝方徊所乘的车子拜了一拜,哭道:“俺这条命,从此便是头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