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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李弃歌在此之前一直是这么想的,只要自己保持低调、保持平庸,就可以平平安安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但是现在他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有的事不是你能够逃避得了的,比如李白和李冀这两个人,仅仅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给自己强加了一个任务,而自己当时明明还在醉梦中没醒过来呢。
这样一来,最近发生的自己身上的事情实在有点多,他需要再好好消化消化。
短短十几天之前自己还只是想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随后又想利用自己的文学积累混成个文人当;结果不到三天就又变回了武者。现在,更不靠谱的事出现了:自己得带着邓家兄妹俩去长安,参加那个什么劳什子的从龙会……
此时此刻,三个人正骑马驰骋在前往长安城的官道上,中间一人背上背着一个长方的剑盒,正是李弃歌,而盒中存放的乃是宝剑“剖胆”。根据李白所说,剑是不祥之兵,不能轻易动用,故而雪藏于盒中,是为“养剑”。
“兵器还分什么祥与不祥?真是烦。”李弃歌一边腹诽着李白的矫情,一边回忆着昨天父子二人的对话:
“额……爹,不去行不行?”
“行啊,不过我得把你腿打折,然后我就有理由跟皇上那儿求情了……”
“您就不能撒个谎?假装我生病了不就行了。”李弃歌算是知道自己这个便宜老爹的脾气了,一言不和就动手。
“那不行,你爹我一生诚信,何况我都给你尹叔叔写过信了,你尹叔叔也上报给皇上了,若是这时候再说谎,那就是欺君!”
“好吧,那我什么时候出发?”
“明早动身,轻装简行便可,无期和夜菡会陪你同去。”
“有点太快了吧?我觉得三天后……”
“不行!”李冀直接否决道,“选拔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开始了,你们就算明早出发也得三天后才到,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一天都耽误不得!”
听到李冀不容拒绝的语气,李弃歌知道自己只能听从,不情愿地应道:“是,孩儿明白了。”
因为这件事,昨天一整晚李弃歌都没怎么睡,加上之前又烂醉了一宿,于是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处于迷离状态,晃晃悠悠的上了马背,却又差点摔下来。
三个人随身带着几百两盘缠,穿着朴素的衣衫,从李府一路出来已经走了半天的功夫,眼见日上三竿了,李弃歌自从记起从前记忆之后,虽说马术、武艺等等都无师自通了,但对他来说毕竟没亲身体验过,此时只觉得浑身骨架都要被颠散了。
邓无期骑马走在最前,没有察觉到李弃歌的状态,反而是走在最后的邓夜菡看了出来,担心之下问道:“弃歌,身体不舒服?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李弃歌当然不会说自己不习惯骑马,于是出言搪塞道:“嗯,昨晚没睡好,现在没什么精神,总感觉昏昏欲睡的。”
“那就歇一会儿吧,”邓无期说道,“赶路也不急于这一时,前方不远处有片树林,林中乃是官道交汇处,一定有茶肆一类的落脚之地。弃歌你再忍忍。”
三人又骑了约有五里,果然看见一处茶肆,此时正是冬末春初,大雪停了没几天,寒气未退,茶肆中还点着火炉,炉上煮着几壶香茶,那香气隔着数尺就钻进李弃歌等三人鼻中。
“到了,走,我们三个去讨杯茶吃。”邓无期说道。
翻身下马,将马匹牵到茶肆旁,绑在柱子上,三人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位子坐了下来,等着一旁的店小二过来招呼客人,哪知那店小二却动也不动,一直看着东边方向的官道。
“喂!小二,来客人了没看见么?”李弃歌没好气的喊道。
“看见了,”那店小二似乎颇为不耐烦,头也不回,依旧盯着东面官道,说道:“三位请自便吧,茶碗就在桌子上,自己去炉上取茶壶便是。”
“这店小二够懒的,”李弃歌暗骂一声,“哪有这么做生意的?”
邓夜菡朝李弃歌摆了摆手,说道:“莫要生气,天气尚有些寒冷,这店中又只有他一人在看管,懒惰一些也无可厚非,我们自己倒茶便是了。”于是站起身来,拿着茶碗给三人倒上满满三碗茶水。
对面的邓无期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的店小二,微微皱了皱眉,抬手拦住了正要喝茶的李弃歌和邓夜菡,用右手食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道:“先别喝,有诡异。”
“嗯?”邓夜菡疑惑了一下,拔下头上银簪,插入茶水后,取出来观看是否变色,发现银簪并未变黑,随后又闻了闻茶香,仔细地看了看茶水的颜色,确认了之后,也学着邓无期的样子,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道:“已测,茶水无毒”。
邓无期看后,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又在桌上写道:“非茶也,人也”。写完后,还特意扭头看向店小二方向,发现那店小二还在观察东面官道的动静,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三人以茶作墨进行交流,于是又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一个拔刀的动作,示意二人那店小二腰中暗藏兵刃。
他们兄妹俩写的东西,李弃歌自然都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凛,暗自提高警惕的同时,朝着两兄妹摆了摆手,接着先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又指了指那店小二。
邓家兄妹二人知道他所想说的是“静观其变”之意,于是微微颔首,拿起茶碗品起茶来。
无论是如今的李弃歌还是邓家兄妹,俱是行事十分谨慎之人,而邓氏兄妹因为长年在江湖上闯荡,更是经验丰富,打量几眼便能猜出见对方是会武之人,而且怀揣兵刃。只是那店小二虽然看上去意图不轨,但并未为难己方三人,正好三人也不想多生事端,干脆不去理会。
又过了一段时间,太阳已经升至天空正当中,时间已经是午时,但冬日寒气未消,故而日头虽高,却不觉得炎热。李弃歌等三人看了看一旁仍然坐在那里,似乎未曾动过的店小二,心中都觉得奇怪,此时原本热气腾腾的茶已经冷了下来,邓夜菡从怀里掏出钱袋,开口问道:“小二,算账吧。”
店小二只是稍稍偏了偏头,看了三人一眼,接着又转了回去,漫不经心地答道:“一壶茶,十个铜板。”
邓夜菡听后,数出十块“开元通宝”,随手向店小二身旁的桌子上一扔,只见十枚铜板整整齐齐的摞在一起,成棍状立在茶桌上。
这一手看似杂耍一般,实则考验指力与腕力的操控,她受伤之前与邓无期一样,都是以指法见长,加上李白传了他三招剑法,那剑法又极其考验手腕运转,故而此时邓夜菡虽无内力,但手法却没有耽误。
只是,这一手功夫一出,那店小二却如同猛兽遇敌一般,“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神色不善地看向对面李弃歌三人,说道:“三位掩藏的很好啊,这手功夫如此俊俏,是想向在下示威么?”
邓夜菡心中暗悔,她这一手本是无心所为,只因内力已失,故而勤练手法的力道和灵巧,刚才一时习惯使然,没想到竟惹来对方的猜疑。
“兄台太过多疑了,我们三个若是存心为难于你,方才就已经动手了,”邓无期上前一步说道,“又何苦等到现在?”
“哼!你说的到有几分道理。”那店小二冷冷的答道:“我不管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我劝你们一句,不想趟这趟浑水就快走,否则小心你们的小命。”
他这几句话说的骄狂之极,李弃歌本就瞧他不耐烦得很,听到这话后更是压抑不住怒火,上前几步,指着那店小二的鼻子说道:“腿长在我们自己身上,走不走的也由不得你来指手画脚。”
那店小二本想和他顶上几句,忽听得身后马车声响,神情顿时一变,反身看去,只见一队车马缓缓驶向茶肆,那店小二连忙回头对李弃歌说道:“老子还有正事要办,你们三个是去是留自己决定吧,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路是你们自己选的,出了事情也与我无关!”说完,反身向那车队跑去。
三人互相看了看,邓无期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牵上马,快走。”
哪知李弃歌一屁股坐回茶桌旁,说道:“我反正不走,我这人爱看热闹。”
“弃歌……”邓无期有些头痛的说道,“也罢,我们就看看他搞什么名堂。”
已经决定下来的他们,坐在原先的位置上,目不转睛的看向车队一边。
那车队约有二十人上下,领头一人是个青年男子,看上去弱不禁风,时不时还咳嗽两声,文人打扮。其余的一个个却都是孔武有力的壮汉。车队共有两辆马车,前头那辆载着两口大箱子,后面那辆都是干草和包袱,想来是一路上的干粮和马草。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每辆马车上都竖了一杆五尺多高的大旗,此时周围无风,故而那旗并未展开,只是隐约能看见旗上有个“武”字。
此时店小二已经小跑着到了车队旁边,一改对待李弃歌等人时的冷漠,满脸堆笑,谄媚的对车队领头那男子说道:“几位大爷,一路辛苦了吧?要不要来小店喝点茶水在上路啊?”
那领头之人看了看店小二,随后又看向坐在那里的李弃歌三人,点了点头说道:“好,那就有劳了。”
“您这话说的就客气了不是?来,里边请!”店小二一边笑着,一边引着他来到茶肆之中,同时拿起一只空壶,在壶中放上茶叶,倒入清水,打算新煮一壶茶给他们品尝。
那人先是指挥其余人等安顿车马,随后便跟随店小二来到茶肆之中,微笑着向李弃歌等三人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后在旁边的桌子上坐了下来。
就这一个小动作,就让李弃歌等人对他好感大增,就连一向不喜交际的邓无期也友好地朝他抱了抱拳,随后饶有兴趣地看向车队的那两杆大旗,嘴角露出一丝微妙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