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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邓无期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李府的房间里,本来悬着的心瞬间就放了下来。他本来以为自己是伤得最重的,醒来时已经快到第二天中午了,哪知道他居然是第一个醒过来的,原因是剩下的人伤的都比他重多了。
邓无期抬手想拉开被子,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压着自己。而邓夜菡也感觉到胳膊下面的人动了一下,于是揉了揉眼睛,抬头看见邓无期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喜道:“大哥你醒了?!”
想来邓夜菡担心兄长安危,为了守着他,就在他的床边坐着,竟是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邓无期苦笑一声:“醒了,但是腿也被你压麻了。”
“额……”邓夜菡尴尬的笑了笑,也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
“弃歌和李伯伯呢?昨晚想必有一场恶斗吧?”邓无期问道。
“嗯,不过好在有惊无险。”邓夜菡说道。
“那带我去见见他们,怎么说他们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这个……我估计他们还没醒呢。”
“啊?”邓无期稍微有些惊讶,“还没醒?他们伤的比我还重?”
“李伯伯和周师父伤的确实比你重,但是性命无碍。”邓夜菡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至于弃歌,你还是自己去看一眼吧……”
没人知道昨晚李白和李弃歌叔侄俩喝了多少,不过下人们一大早就看见他们两个烂泥也似的躺在院中,周围都是酒坛子,看数量应该快把酒窖搬走一半了。
二人喝醉了嘴里也不消停,年纪老的那个嘴里嘟囔着“好诗、好诗”,年纪小的嘴里嘟囔着“好酒、好酒”。加上二人体型相若,衣服又都满是泥土,不仔细看还以为有两个李白躺在地上。所以邓氏兄妹被下人领着过来的时候,直接就选择性忽略了这两个家伙,那哪里是两个人?分明是两滩“醉泥”!
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吩咐先下人们将他们抬会侧厢房,等二人醒来再说。不得不说的是,这个样子的李白完全毁了二人心中“谪仙人”的高大形象。
随后醒来的是李冀,当从邓无期口中听说了叔侄二人的醉态时,李冀坐在榻上哈哈大笑,对二人说道:“你们两兄妹也算认识那个酒鬼,以前可曾听过他与人拼酒能醉到如此地步么?”
“没有,我们印象中的剑仙前辈,虽然狂放不羁、嗜酒如命,但是至多是半梦半醒,从没有现在这样过。”邓夜菡摇了摇头说道,李冀可以直接称呼李白为酒鬼,但是他们兄妹还是很尊敬李白,故而只称“剑仙”。
“是啊……”李冀感慨道,“上次看他喝成这样,还是在洛阳遇到张伯高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二人斗酒,伯高每喝一口酒,他就作一句诗;而他每喝一口酒,伯高就以狂草在大街地面上书一句诗,一直到那整条街面都被写满了字,他二人才肯罢休。当时他们俩也是喝的天昏地暗,就那么倒在街上睡着了……”
“张伯高?”邓无期问道,“张伯高是何许人也?”
“嘿嘿,你们可知道《饮中八仙歌》么?”李冀问道。
“我知道!”邓夜菡抢着说,“长安杜工部所做的那首?那诗可是潇洒的很。”
“不错!那我来考考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这一句,说的是谁啊?”
邓夜菡和邓无期听后,同时惊呼了一声:“张旭、张伯高?”
“不错,正是张旭、张伯高!”李冀说道,“也是位书道奇才啊!可惜在五个月前去世了。”
听李冀这话说完,邓无期一拍脑门道:“唉!如此大才之名,我一时间竟然没有想到,该打!”
三人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醉意未消的李白直接推门而入,微微恼怒地对李冀说道:“那事都过了近二十年了,提它作甚?”
李冀丝毫不怕他生气,说道:“你不是怕我提那件事,而是怕我提那个人吧?”随后又示意了一下邓家兄妹,说道:“你们倆个去看看弃歌醒没醒,醒了的话就让下人准备酒菜吧。”
二人知道李冀是有话想单独和李白说,对视了一眼,恭敬地朝李白行了一揖,转身离开房间。
邓家兄妹刚刚出去,李白便豪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李冀的榻旁,身上的酒渍泥土蹭了一被子。
李冀微微一笑,像是没看见一般说道:“圣上这回给你找了份什么差事?别跟我说什么‘赐金放还’,你瞒得了别人,但是瞒不了我。”
“唉!还不是朝堂上弹劾安禄山的人太多了……”李白使劲的敲了敲头,想让自己快点消除醉意,“无论安禄山是奸是忠,圣上都希望能有个人去盯着他,自然是要让我去的。”
“查出什么了?”
“什么都没查出来,还把伯高的性命搭了进去……”
“伯高?他不是突发急症而亡的么?”
“那是圣上为了掩人耳目,故意让人传出去的。”李白有些后悔的说道,“其实是我得到了一件安禄山的罪证,路经洛阳时便交由伯高保管,结果安禄山不知从何处得知这件事,请动了‘八部天龙’排行第二的‘龙那伽’出手,不仅毁了罪证,还重伤了他,在那之后不到十天,伯高伤重不愈而亡。”
“我就知道,伯高他身子康健,武艺当年也与我在伯仲之间,怎么会突发急症而亡?”李冀脸上始终微笑,似乎在谈论的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一般,“我们这群人认识这么久了,我若说我不伤心,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你我都早知道这会有这一天,所以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查还是要查的,至少也得知道他‘张颠子’把那功法给了谁吧?再说,当初饮中八仙,如今还剩几人?去年年初,汝阳王薨了,不过他将功法都教给了子美,也算是有个结果。苏晋离世至今也有十七载了,连他的模样我都忘了。”李白捋着胡须,回想着十几年前,“要说觉得有些对不起的,就是贺季真和李适之了。”
“嗯,李适之死于袁州一事我也觉得也很蹊跷,只是我查了五年也只有零星的线索,到最后就不了了之。至于贺季真的事……”
他们二人口中的贺季真,便是当年的礼部侍郎,有“四明狂客”之称的贺知章。
这贺知章虽为官府中人,却有素侠名,喜好结交天下豪客与文人,故而江湖侠士在遭遇窘境时多愿前去投奔于他,每次他都散尽囊中金银,倾力相助,在长安集市上为李白“解金龟换酒”一事更是传为佳话,而李白之所以能受到皇上重视,与贺知章的举荐也有很大关系。
天宝三年,也就是七年前,贺知章告老还乡,临走时推荐了现任礼部侍郎尹天青,故而礼部尹家与风雨镇李家是通家之好。而后,贺知章在家乡去世,享年八十六岁,目前据说有一个孙女尚在人世。
“这几年我也一直在寻访贺家的后人,已经有了眉目,待到这趟回长安向圣上复命之后,我自会找到的,不劳你费心。”李白站起身来,感觉头脑清醒了不少,又补充道:“对了,你那个儿子,也就是我侄子,很不错!我收了,昨晚还送了他一份大礼,回头让他去长安争一争那‘从龙卫’,最好夺个‘龙眼’回来,我可不想我的弟子输给那两个老家伙的弟子。”
“你自己比不过他们,就让自己徒弟去和人家徒弟争,怎么说你也五十岁的人了,还这么争强好胜?”李冀又好气又好笑的说。
“本来你们风雨镇李家就是圣上中意的门户之一,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不去参加这次比试有点说不过去吧?”李白反问道。
李冀听了似乎很是不耐烦,说道:“什么皇亲国戚,你我都不过是他李隆基、李三郎的一枚棋子罢了。他玩腻了征伐这一套,于是又想把这天下江湖人都控制在手中,可是他发动战争虽然残酷,却是团结对外;而这些江湖人可都是他的百姓和子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他居然不懂?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我不管你和圣上的恩怨如何,总之‘弹剑吟’的心法我传给你儿子了,你必须让他再去长安一遭,我还指望他替我扬名呢!”李白说道,“至于安禄山,他已经黔驴技穷了,你不用担心弃歌的安危。”
李冀一脸无奈地看着李白,说道:“你就打算让他自己去闯?”
“当然不是!你可以让邓家那兄妹两个和他一起去嘛。”
“……”李冀一阵无语,“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就不能和他一起去长安?”
“当然不能,我即刻就要启程前往长安,待到向圣上复命之后,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只需记得告诉他,无论他是否成功,都在要三月份的时候去洛阳找我,我到时候会继续带他历练历练。”
“如此也好,我这儿子就姑且交给你管教了。”李冀笑着说,“另外我将这些年查到的、与李适之的死有关的线索也转交给你,你四处探访之时也顺便查一查。”
“放心吧,我会留心的。”
“好,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