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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无期这话一说,算是给足了李家的面子。江湖上比邓无期武艺还高的不过寥寥数人,除了盛传的“僧道仙”三人外,也只有各大派的掌门可以与邓无期过过手,其胜负尚在五五之数。
任何家族能得到他这样到高手都应该是重金聘请,若是想让其传授自己弟子武艺,更是得恭恭敬敬的以礼相待。如今邓无期这态度摆明了是愿意为李家效死力,如此想来,他所求之事也必定棘手的很。
“令妹……是中了密宗的卍字掌刀?”李冀并未被邓无期的条件打动,而是仍然皱着眉头,问出了一件似乎毫不相关的问题。
“不错,与令公子一个月前的伤势如出一辙!”
“嘶……”李弃歌可不傻,“他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李冀会问出这个问题。自己,不……原来的李弃歌一个月前中了密宗的卍字掌刀,不治而死,而后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使其死而复生,如今邓无期的妹妹与自己受了一样的伤,自然是来到自己府上寻求治伤之法。难怪!难怪他是冲着自己来的!如此说来,前几次闯上府门的只怕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李冀不许自己出家门,想来也是为保护自己了。
不过现在最为尴尬的是,李府并没有什么灵丹妙药,真正的李弃歌本该死了,而对于这点,自己又无法对别人细说。这件事不知被哪位有心之人利用,成为了一件困扰府中上上下下的心病。李府中除了李弃歌自己之外,没人知道为什么李弃歌会活蹦乱跳的站在这里,故而如今邓无期上门求救,李家自然是爱莫能助。
邓无期显然不知道其中的隐情,在他看来,李家一定是不愿用灵药来治疗自己的妹妹,才如此这般推三阻四。
这么想着,邓无期终于失去了耐心,说道:“李家若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说,何必吞吞吐吐。既然令公子能活下来,那贵府定有医治这卍字掌刀的灵药,即便这药现在没有了,只需告诉邓某配方药材,再稀有的药材我也会想方设法寻来。最后无论寻到与否,这份恩情,邓某一样会记在心上。”
邓无期这番话以退为进,已然是把李家逼到了死角。
李冀心中也明白此时已是进退维谷。李弃歌“死而复生”本就是难解之谜,可是现在直接说出真相的话,邓无期肯定不会信的;想随便编一个配方出来,不仅于私德有亏,更有可能害了邓无期妹妹的姓命,最后这笔账估计还得算到自家头上。
一旁站着的李弃歌也暗自捉急,他何尝不知道这事棘手?这个中因果只有他最清楚,此时他不得不站出来为家里解这个围。
“邓大侠,此事在下确有苦衷,而且真相就算我说了你也必定不会相信,所以不说也罢,只希望邓大侠知道,我李家上下并非藏私之家,但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理解。”李弃歌愧疚的说道。
“江湖上传闻李家二少爷性如烈火、为人耿直。邓某一直以为你是个鲁莽之人,嘿嘿……如今看来当真是世人误传啊。”
“邓大侠的意思我不甚清楚,不过我就当做你在夸我为人谨慎好了。”李弃歌故意装糊涂说道。
“揣着明白装糊涂?李少爷,我邓某不喜欢和人打机锋,死而复生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你只管说出来,只要有理有据,我邓无期便认了这一遭。”
“好吧……”李弃歌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其实在下……当时确实是已经命丧黄泉,我李府也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在下能死而复生,其实是以忘记过去所有事情为代价的,也许就是阎罗殿的判官想留我一命吧,想来我这种人地府不太想收,就把我送回来了。”
……
在场所有人一阵沉默。李弃歌这番话说的倒是光棍的很,就是有点像跑江湖的地痞,但是这几句话显然没办法打发掉邓无期。
邓无期此时是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李弃歌。“李少爷把邓某当三岁孩童来糊弄?这种蹩脚的理由……”邓无期冷笑一声,“也罢,这份‘恩情’邓某记下了,日后定当‘回报’。”
李弃歌心想:“真相比这个理由更难相信,说出来了你还不当场毙了我。”然而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把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你看看……我说我不说,你非要我说。我现在说了,你又不信,怎么说都是你有理,邓大侠你也是一代宗师了,怎么和地痞无赖一般胡搅蛮缠?”这话说完,李弃歌自己都觉得亏心,说起胡搅蛮缠,自己现在的行为可比邓无期无耻多了。
“……地痞无赖”邓无期脸上微微抽搐,咬着后槽牙念叨着,他邓无期行走江湖二十年,三教九流见了不少,像李弃歌这种人还真是头一次见,“我倒是成了地痞无赖了……”
按照之前江湖上的传闻,风雨镇李家有两位公子,长子识文断字,精于算计,十二岁能吟诗作赋,十五岁时便能独挡一面,而且为人随和,就算遇到不愉快的事,也很少与人撕破脸皮,所以黑道白道的人都乐于与他打交道,他也利用这一点,为李家的商路开通和人脉积累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过此时他应该是在关外经营李家的生意。
至于李家次子,也就是这个“李弃歌”,则与他的哥哥完全相反。他自幼习武,在武学一道上可说是颇有天赋,那“开碑神手”周辛曾称赞他是“天纵武曲”,意思是天上放纵的武曲星下凡。而这李弃歌也真是对的起这个称号,八岁开始,先是跟随周辛学习“开碑拳”的武艺,随后又师从青城山剑派“苍书道长”等数名剑术高手,并于十六岁时自创一十三式剑术杀招,招招攻敌要害,丝毫不留情面。十八岁时,李弃歌又做了一件震惊北方武林的事,起因很让人无奈:黑道第三大帮——翻云楼的一个堂主,在吃饭时与他争抢座位,并且产生口角。三日之后李弃歌就冲进翻云楼总舵,要求对方交出其人。翻云楼楼主哪里肯交?一言不和之下当即大打出手。当时他一人一剑,单枪匹马杀入翻云楼,于五百名帮众之中,以迅雷之势挑断翻云楼楼主左手手筋,随后浑身浴血杀出重围,从此翻云楼的地位一落千丈。
故而江湖有歌谣道:“北方有二李,文曲和武曲。文曲笔惊风,武曲剑飘雨。风过不生浪,雨落血腥起。不惧文曲怒,但求武曲喜。”由此可知,李弃歌之前在江湖上的风评如何了。
不过此时,李弃歌却给了邓无期一种不真实感,他本以为自己要凭武力逼迫李弃歌一番,可李弃歌却一反常态,用言语来挤兑他,更可恨的是这几句话一说,邓无期还真不知道如何应对是好。阴曹地府一说,自古有之,若说他不信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如今这事涉及到自己妹妹的性命,自己带着她四处求医,如今最后的希望居然如此虚无缥缈,实在是让他难以接受。
“罢了,罢了……”邓无期怀里的女子忽然张口说道。
方才李弃歌只顾和邓无期争论,如今这女子一张口,他方才反应过来,正主明明是这位啊!只要她不诘问自己死而复生之事,邓无期那里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一念及此,李弃歌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对着邓无期和他的妹妹一躬到地,说道:“这位姑娘,在下既不知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却也算与姑娘见过面,是也不是?”
“正是,你我二人见过一面,不过在此之前我只是在江湖上听过李家二少爷的传闻罢了……”邓姑娘说到这里,忽的眉头一皱,似是忍耐着什么,片刻的功夫,头上汗如雨下,随即“噗”的吐出一口黑血来。
“姑娘身上有伤,不便多说,还是调好气息,听在下一言。”李弃歌说,“我与姑娘仅有一面之缘,现在火光又昏暗,自然也不知姑娘相貌,不过姑娘你的声音很是好听,先前那首词也是极佳的,能有如此文采之人,也定是位绝世佳人。”
“扑哧……”邓无期的妹子一笑说,“李少爷在哄我这个将死之人开心么?如若是的话,夜菡在此谢过了。”话中之意已是委婉道出姓名。
“夜菡,嗯,好名字。”李弃歌点了点头,“在下也是个俗人,看见佳人自然是有怜香惜玉之心的,我也着实不忍心姑娘香消玉殒。只是……在下先前所言并无虚假,我死而复生之事实非药石之力所能及,确确实实是上天垂怜,才捡回了性命,还望姑娘多多体谅。”
邓夜菡听罢,莞尔一笑。说道:“如今这江湖上的消息是越来越不可靠了。先是说李家二公子行事鲁莽、还喜欢以武欺人,如今你却能在这里侃侃而谈,说的我兄长理屈词穷;后又说李家有什么‘七魄锁魂草’,能使人功力大增,又有活死人而肉白骨的功效,如今看来却也是空穴来风,镜花水月。”
“妹妹,我再带你去别的地方,我就算踏破天涯海角,也要治好你,放心!”邓无期看出邓夜菡已生轻生之念,连忙出声安慰。
“何必呢?哥哥,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有生既有死,有什么放不下的?”邓夜菡面露微笑说道,“走吧,回长安。”
邓夜菡这几句话说完,在场不少家丁、侍女都为之叹息。
李弃歌想到自己前世今生,更是有些悲从中来,向前走了两步,朗声道:“邓姑娘看透生死,大为不易,在下亦有词一首,送给姑娘做个回礼吧。”
只见李弃歌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伯闹春秋,秦汉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好词!只是不像是李少爷这个年纪能写得出来的。写出这词的人想必已历尽人世沧桑。”邓夜菡听完这首词后,颇为感慨的说道,“连秦皇汉武一般的人物,也不过化作北邙荒丘上的几捧黄土,我又何必担忧这生死之事?”
“邓姑娘已将生死看破了么?”李弃歌说。
“我是将死之人,自然看得破。我死后,便将这词刻在我的墓碑上吧。”后半句却是对着邓无期说的。
邓无期强忍着悲伤,扶着邓夜菡向大门走去。
忽然,门外传来阵阵马蹄之声,由远及近,似乎有十几匹骏马疾驰而来,随后停在李府大门外。
李冀正自奇怪,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同时似乎听到外面一位少年略带哭腔的喊道:“二弟啊!弃歌!我回来晚啦……”
“这声音……莫不是大少爷回来了?”福伯听见后说道。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人身高与李弃歌相若,只是体型更为瘦削,身穿黑色的丧服,头上还帮了一条白色的布带,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李弃歌小声问福伯道:“这位就是我大哥?”
“没错!”福伯说道,“这位就是您的兄长,我们李家的大少爷李忘剑。”
“哦……一进门就招呼我,看来这兄弟俩关系不错啊。”李弃歌心想,“那我也得去打个招呼。”
于是急忙跑向李忘剑,边跑边说道:“大哥!想煞兄弟我了!你可回来了,这回也算有人陪我了。”
李弃歌一边说着,一边迎向李忘剑,本想待二人走近了的时候,直接来个拥抱之类的。哪知,李忘剑看清了来人是他,竟然站住了,而且一动不动,双目圆睁,张大了嘴巴,过了良久,才吐出三个字:“诈尸啦!”
随即,李忘剑便猛地昏了过去。
全场一片死寂,这李忘剑……是吓晕过去了?
“呃……”李弃歌也愣在了那儿,“要不……邓大哥先带着夜菡妹子进屋坐坐吧,我大哥他……”
“弃歌说的是,外面天气寒冷,二位请先进屋来吧。”李冀也说道,“我也好收拾一下这烂摊子。”
邓无期无奈的点了点头,扶着邓夜菡进屋坐下。李冀连忙叫人抬起晕过去的李忘剑,并让受伤的一众武师各自回房中,又让家里的管家去请跌打郎中来为众人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