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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狼啊,你知道这一次让你回来,是因为什么?”老海将眼镜拿下来,擦了擦。
啸狼反手将门合上,走过来站定,三十度弯腰,将双手合并握在小腹前,脚上的皮鞋被头顶的灯光照出两团圆润的光晕来。
“知道,是啸狼让您失望了。”
“如今形势不比往年,千万不能出了大乱子,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不用管了,青联县那边,你和疯狗去好好盯着。”老海又戴上眼镜,话说着,却很是慈眉善目,也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接下来二人又说了一些注意的事项,话了老海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挥了手示意他出去。
“啸狼一定会尽最大努力。”
他弯腰退出去,带上了门,脸色却事异常地沉重。
“怎么?受责备了?难道领了责罚?”疯狗早已经等待在外头,说罢顶了顶他的手臂。
“没有。”
“那你怎么这幅表情?”
“此话一言难尽,对了,他让你同我一起去青联县,盯着程记包子铺,具体如何我会详细说予你听。”
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老海抬头睁眼看着头顶愈发显得惨白而又毫无人气的灯光,直至眼眶酸涩,也依旧一动不动。
须臾嘭地一声,他呼吸陡然粗重起来,一脚将办公桌踹得远了一些,乒乒乓乓,桌上的文件滑下桌面,撒了一地。
“怎么?是谁竟然惹了海先生动了怒气?”
黑暗之中陡然出现一个老迈的声音,沙哑且慢条斯理。
老海显然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不由一怔,接着如临大敌一般地四周细细看去,但是入目的不过只有填满了整片墙壁的书籍档案,又哪里藏得了人?!
这也是他最厌恶道修之处,神出鬼没,不请自来,最关键的是这种全然掌控不了的未知,令他坐立难安。
“你怎么进来的?”
“哈哈哈,放心,我此刻并不在此,不过是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在贵地放了点东西。”
老海闻言额角青筋动了动,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平复下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
“您误会了,在下并没有私事寻你,只是不久才接到一个消息,听闻上头已经准备让您退休了,凡人果然是最为冷情的东西,海先生为凡界出生入死,戎马半生,没有想到临了临了得的竟然是这个结果,果然是无情无义之辈。”
英雄白发,美人迟暮,世间之憾事也!
“那又如何?难道堂堂江南佣兵工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会长,寻海某就是为了来同我话话家常?我凡界的事,似乎同阁下无干。”
“海先生这般说,难免有些不近人情了,其实凡界同极真界本就出自一脉,又何必相互仇视?我此番前来,是想同您做一番交易……”
“交易?我想你我并无可能有利益往来。”
“海先生不妨听我一句,此事对你来说,可是百利而无一害!……”
日已至深夜,空气之中弥漫着阳光的残留气息,想来已经接近春日的尾声,啸狼与疯狗二人顶着月光,飞速赶至青联县。
青联县响起一片犬吠声,这个时候正逢将睡未睡的时刻,最是令人困倦,被犬吠吵醒,不少屋子亮起了灯光。
“怎地挨家挨户都养狗么?”疯狗挠了挠脑袋,大马金刀地在他床上坐了下来。
“嘘,他们就在隔壁?”
“啥?!隔壁?”疯狗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起身就要拔窗户,被啸狼一把拦住了。
“你干啥呀,我看看。”
“小声点!对方人可不少,莫要被他们发现了!”
“老子你我二人,难道还打不过他们?”
他这嗓门不弱,吓得啸狼连忙一把握住他的嘴。
“唔唔呜?呜呜呜唔!”
那句话咋说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是没瞧见人家的厉害之处!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那处二人不知道自个儿说的话已经被人听得一清二楚,还特意压低了嗓音,但是苏翎余回等人又是什么人?就算他们躺在被窝里说话,也躲不过他们的耳朵去!
“看来凡界那边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余回擀着面粉皮,将它们捏成一团一团。
“嗯,只是没有想到凡界已经这般不济了。”苏翎仔仔细细地将肉馅儿放进皮子里,手脚快速地将边缘收过来,捏成了一朵花。
还是得靠自己啊!他心里叹了一口气,打定了主意,便不再关心那两个不济事的蠢物了。
原本还想着凡界还能派上用场,在场的三人皆是不由自主地想到。
啸狼同疯狗这会儿还不知道,还没打过照面,便被他们监视的对象打上了“蠢物”、“不济事”的标签了,依旧在那商讨对策。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啸狼的屋子原本就是布置了一个小结界了的,在此之前在凡界闹事的大多不过是些小喽啰,没有真正接触过上层的道修,轻敌也是情有可原。
是夜,一夜无眠。
“昨夜睡得如何?”
“还好,只是似乎在听见什么人在说话。”程清河抱着圆滚滚的肚子下楼。
苏翎同余回对视一眼,颇见诧异。
即便看不见,她已经基本摸着了什么东西大致在什么地方了。
“怎么了?”她摸了椅背,坐了下来。
“近日无事,不如出去走走?”
“去哪儿?”
“不太妥。”
二人异口同声。
苏翎看着她略觉无趣的神情,改口道:“想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这些日子憋闷了,想出去走走。”
她还未生过孩子,也不知道旁人怀了孕是不是也这般折磨人,她要是看得见,这会儿低头,铁定看不见自己的肚子了!
大清早,卖完包子饺子,林福点完了零钱,十分自觉地主动提出留下看屋子。
苏翎与余回二人之间的气场太过诡异,他总也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道了别,程清河身上罩了宽松的裙子,虽然看着还是能看出肚子凸显,但单看她的脸,实在无法让人想象,她居然已经快要当母亲了!
“出来了,快快,醒醒!”啸狼见有人出来了,连忙拍了拍疯狗淌着口水的脸颊。
这二人在门前搭了一个椅子,在户外坐了一夜,这会儿见人出来了,连忙打起精神来。
“嗯?哦?”疯狗抹了一把嘴角,凑在鼻尖闻了闻,又擦在了裤子上。
他脖子上的刀疤狰狞而又可怖,令一干邻居都不敢上来打招呼。
“跟上。”
青联县说小不小,虽然很显然没法同上虞市区相比,但是好歹也是一个住着几百万人的地方,自然也小不到哪里去。
“这里有白家的人吗?”
“没有,柯家也没有在。”余回同苏翎各站了一侧,将她牢牢护在其中。
“那倒也不错。”程清河压了压帽檐,挽住了余回的手臂。
余回身体一僵,又随即慢慢放松了下来。
青联县正在发展,随着人口的增多,也渐渐开始有了大城市的规模,环境也是不错。
要数青联县最吸引人的,便是龙鼎山上的喇嘛与不归宫。
龙鼎山高,这也是它最为奇特的地方,换成如今哪一处寺庙,都恨不得建得离尘世近一些,好承接凡界的香火,但是这山上的不归宫,却是高处不胜寒。
远远地看着,便能看见这高高的山尖尖铺着一片白色,像是戴了一只雪白的帽子,遗事清冷,又莫名地令人神往。
龙鼎山下铺了十里的灼灼桃花,但是所有的香客都只能在木栏之外看看,因为守桃园的老头脾性十分古怪,轻易不让人进入。
传闻这桃园是私人的,并不对外开放,但是去不归宫的路只有这一条,要是想上去进香,便一定要越过这片桃林。
程清河还未走进,便闻见了沁脾的香气。
“怎么这个时候竟然还有桃花开放?”她好奇问道。
“是,确实古怪,不如过去看看?”苏翎应答道,他的目光在二人接近处闪了又闪,抬头一看,正见余回正一脸敌意地看着他。
他扬了一个笑脸,回视过去,伸手将她另一只空闲的手挽在他的臂弯间。
程清河只当他是不放心自己,并没有多加关注。
“这座山峰似乎有些,有香火的气息。”
“那一座?”
“穿过桃林,再往里头去,正对面,不过山峰有些高,似乎不适合一个孕妇做这种危险的爬山行动。”
苏翎顿了顿:“不过有我们在,你不必担忧。”
既然出来玩儿,定要玩个尽兴才好,才不枉出来这一趟!
“哦?那便上去看看。”程清河从善如流道。
木栏门扉前是用两根钢管子围着的,上头搭着插销,可见不远处有一座木屋,但是一眼看过去只有桃花,并不见人影。
吱呀一声,余回推开了去,脚下土质松软,鼻尖除了桃花香气,还有新翻的泥土的气息。
“你们是什么人?”
还未等他们穿过桃林,便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来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儿,扛着一把沾着泥土的锄头,脸上胡子拉茬,半长而又参差不齐,半开的衣襟扣错了一个扣子,蓝色的长裤挽得露出脚腕,两边上下不一。
他毫不客气地上上下下地打量这擅自闯入的三人,眼神里透着满满不欢迎的神采。
“我们想要去山顶,是以进门借路。”程清河说道。
“哦?你一个瞎子,不好好呆在家里,来山中凑什么热闹?!”老头丝毫不客气,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我眼睛看不见,但是心却是不盲,不知道前辈能不能借这个路?”
她不怒反笑,甚至还觉得这老头还有些意思,竟然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看不见东西。
“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没有想到我老头子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见到这样的人物,你们走罢,见到老喇嘛,便替我这个老不死的问候问候他。”
老头儿转过身,挥了挥手,扛着锄头一摇一晃地往家去了。
“这人倒是不简单。”苏翎沉吟一声,接着眯眼看了一会儿藏在白雪之中的不归宫。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余回收回目光,这老头气息明明与凡人无异,但是却有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感觉,他绝对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山路颠簸而又崎岖,他们走走停停,苏翎扶着她的腰,用了点真气,便令她如履平地,本分不觉得吃力。
“各位师傅请让一让,多谢。”一个挑着水担子的喇嘛自山顶下来。
程清河侧开身,一道佛像气息绕过鼻尖,她扭头过去,露出深思的神色,而那过路的喇嘛,也频频回头看了她好几回。
等他们一路走到山顶的不归宫,已经碰上这个喇嘛上下好几回了。
不归宫坐落在一片白雪之中,抬眼可以看见白色的瓦砾。
这里的温度太低了,是以到处覆盖住了皑皑的白雪,犹如人间仙境。
大开的宫门内里可见连成一片的明黄色幕布,灰白色的石阶看着十分干燥,却是干净。
“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看了,到周围走走罢,免得惊扰了谁!”程清河移开眼睛。
不远处从左侧方走过去,便是一处高涯,可见连绵的群山,以及远处纵横交错,渺小而又规则的凡界。
山风到了这里,虽然依旧冰冷,却已不似咋呼的意味。
一个光着脑袋的年轻喇嘛正背对着他们站在悬崖边缘,看着茫茫众生。
他光着一侧的臂膀,深红色的僧衣显得十分单薄,但是他此刻站在那头,莫名地意境非凡。
“有人在哪儿?”她问道。
“嗯,是个喇嘛。再过去就是悬崖了。”
她听着余回的话,蹙眉想了一会儿:“不,那应该是狐王大人。”
狐王大人?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到底是与不是,过去看看就知道了。”苏翎弯了弯嘴角,松开她的手,往他那处渐渐靠近。
那喇嘛似乎是完全听不见旁人的说话声,呼吸的吐纳声声,他闭着眼睛,胸膛的起伏渐渐变得看不见。
终于,他张开双臂,倾身直直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