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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的南京又下起了雪,从早惠家里出来是一条窄窄的石库门,两旁的道路安了灯。≥≧ 八点钟的冬夜,行人稀少,阿布开着车子小心地在弄堂里拐着弯,雪花从开着的车窗吹进来,冰冰凉凉的落在我姜黄色的毛呢大衣上,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忘了这是今年冬天的第几场雪,只知道风飞扬起来,雪就来了。弄堂里静悄悄的,街口原本的两株桂树被砍了枝,光秃秃的停在那等着白雪的覆盖。
南京很少有树是这样的状态,这条弄堂是老式的明清街,白墙灰瓦的老宅深院从里街一直向外延伸,慢慢变成了狭小落后的石库门。新式的洋房大抵在郊外,还有就是像顾府那样建在山上的私家庄园,
如关家这般一大家子挤在此处,确实证实了早惠在狱中所说的事实。
“刘小姐别担心,关小姐的家人定不会为难她。出了这个里弄拐上大街就好走了,阿布一定保证九点钟前送您回到家里。贺少爷已经给贵府的老爷去了电话,小姐可以不用担心了。”
我本不想开口,这样漫长的一天说过的话已然够多,可是面对阿布殷殷的善意,我却不忍拂了他一片好心。
“今日多谢你,阿布,如果不是你通知我的家人搬来救兵,我和早惠大概就要在牢中度过这个夜晚了。”
“小姐客气了。”阿布道,“我只是替少爷跑腿而已,真正救您的其实还是我们少爷。”
师哥么?可是此时他在哪里呢?
心中丝丝缕缕的委屈在听到阿布的说辞后突然崩溃,就像决堤的洪水,叫嚣着冲向我的感官和情感,迫使我不得不问刚刚就憋在心里的问题:“你们少爷呢,他今晚为什么没来?”
阿布本在专心开车,听到我这样问他,只低了头不说话。过了片刻,才听到他小声地嘟囔:
“少爷他……”
“他怎么了?”我追问。
“他有事去了上海,所以阿布……阿布并未告诉他小姐被抓去警局一事,而是找了贺少爷帮忙……所以……”他堪堪看了我一眼,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所以还请小姐原谅阿布的不告知!”
有事去了上海,又是上海。
我们认识这一年每次出了大事他都去了上海,上海,上海!我不明白那里究竟有何事牵绊着他一直去上海,心下里四处翻滚,我的眼圈突然红红的,两手互握着,搁在心口上,轻声问道:“你能告诉我他是何时走的吗?”
“这……”阿布一脸为难,“不瞒小姐,阿布只知道少爷是为了上次未完成的任务才临时决定要去的,并不知道具体的消息。”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我也不多问了,请你尽快送我回家罢。”
阿布沉默良久,终究不再多说什么。车子在平江路上极飞驰,两旁房屋成为倒影,纷扰中也让这段黑暗成为过去。
母亲本是因为我的哀求才放我和顾少顷一起出门,没想到走时仍旧好好的我们到晚上却生了如此变故。所以她和父亲等在正厅时,脸色便有些不甚好看。
等到木伯将我迎回正厅已是九点多钟,大厅里的落地钟幽嗒嗒地响着,屋子里,几日不见的老师和父亲母亲端坐一堂,姐姐三婶婶的脸色也不是很好,我本已身心俱疲,见到这样的阵仗先是一愣,随即也明白了几分。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老师,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姐姐率先迎了上来,上下打量我半晌,这才开口问道:“怎么样,有受伤吗?”
我哂然一笑,“没有,我没事。”
母亲坐在那里不住抹着眼泪,只看着我不说话。倒是三婶婶爱怜的牵了我的手,细细的端详了好一阵子才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大哥大嫂担心坏了,派人去请了耀山先生,本找了人去警局交涉,可是贺部长的公子打来电话说他去接你回家,我们也就等在家里了。快过去罢,你母亲担心坏了。”
我瞧见父亲母亲虽不理我,脸色已比刚进门时要好很多,正寻思该如何开解一番,母亲已站起身埋怨道:“你这个孩子,你这个孩子,怎么就不知道避祸的道理。你没想过万一我们救你不及,该怎么办?你是我们刘府的二小姐,怎么能不顾着自己的声誉,你是要存心吓我一吓吗?姆妈到了这个年纪,家里出了这样多的事,你还要我担这个心,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父亲本来绷着脸,此时听母亲这样说方才缓和下来:“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你父亲刚刚还在自责说宠你太过了,昨日出了那样的事就该警醒的,怎么还自己往里送,你这个孩子真是……”
我本心里藏着后怕,家里人这样明是说我实则藏不住的关心一出口,我的眼泪便止也止不住。
此时我安然无恙的回来,众人也算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下。这一回进警局,倒是有惊无险,原先我以为进监狱呆着的人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可自己亲自进去一趟,才觉之前眼界狭隘,也许真如世珂所说,南京的天总是灰色的多。这个世上有着很多我看不到也想不到的事情,譬如闵爷的青帮,也比如韩妈的血滴子身份。
我听着亲人一一的埋怨,只觉自己真是幸运,何德何能,能有如此眷顾。
姐姐扶着我的身子说道:“先生,您别说她了,小妹昨天今天都遇着这事,此时想必吓坏了,我们快端给她些吃食压压惊,然后再把这套衣服拿去烧了。”
姐姐正说着话,旁边木伯上前来问,说:“老爷太太,二老爷刚来电话问二小姐从警局回来了吗?他说如果小姐回来了,有事情要来江宁坊说一下。”
二叔要来,是谁通知了他?或者他怎样知道这件事情的。
“仁松是怎么知道阿昭进了警局的?你们谁告诉了他?”父亲问。
“老爷吩咐的事我们怎敢外泄消息,大概是二老爷从别处得知的也未尝可知。”
“别处?难道警局里有仁松的朋友?这件事我一直想在家里强调一次,我们家的规矩自从老太太去了一直被忽视,现下家里连消息都保护不住,简直让人气愤。以前也就罢了,偏偏当着我的面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这叫我怎能忍受。你去告诉他,有什么事明儿再来。”
木伯答应着,转身离开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