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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厨房叮叮咚咚地响着,乱了一夜,大家都要吃点儿东西了。 韩妈端上了莲子粥,众人正要开动,有小厮跑了进来急急禀道:“老爷,顾先生和顾少爷来了。”
我听了,有点儿害怕见到顾少顷。经过一晚的考虑,我已决定不再见他。我们相逢在一个美好的春天,经过一个夏天的酵,这一点点带着桃花般甜蜜的情愫已经在昨晚梦醒,姐姐的事已闹得家宅不宁,如果再加上我和顾少顷,恐怕整个南京城都会传出刘氏姐妹爱上父子俩的丑闻,桃色小报从来不愁没有渲染。只是,我却突然害怕起自己的冷静与克制,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我已很清醒地划开了自己与他的距离,这样的理智让我心生厌恶却又无计可施!
我们一家都未准备好应对顾先生和顾少顷的来访,所以在他们父子二人穿着同样的黑色风衣,脸沉如墨的走进大厅时,众人谁也没有开口的意思。我避开顾少顷望过来的双眼,将头艰难地扭到了母亲所在的方向,默不作声。
“顾先生有什么打紧的事,要大早上携子来访?”父亲问的很不客气,显然对顾家父子没了往日的热情。
顾儒林听了,也并不作答,而是走到一旁老师所在的位置对着他鞠了一躬,才缓缓开口:“耀山,得你推荐,我与明昭小姐相识于宁园,之后几个月的相处,更让我对她生出一种心心相惜的知己感。你曾说,人生富贵易,知交却难。自亡妻去后,我已二十年未有此欣喜之态,我知你和刘先生定觉得我厚颜无耻,可你应深知我的秉性。所以,我先求你知我心意,再向刘先生请罪。另外,我儿少顷也有事向刘先生表明。”
表明,他要说什么?
“父亲,我和顾师兄有话说!”我不管不顾,抢先一步拉着刚要上前的顾少顷跑出了大厅,在一旁的回廊停了下来。
“你要说什么?”
顾少顷看了我,不说话。
“难道你要在这个时候和父亲讲我们的事?”我又问。
“罕昭,你是想放弃我,成全你的姐姐,是么?”他问的一字一句,句句诛心,却是此刻我最不愿意争辩的事实。他果然聪明,他从进门就读懂了我的意思。可惜我太过冷血,才一个晚上就做了决断,不再停留。
“我……”
“你不必说什么,遇到这样的事,也是我无法想象的,但我只说一句话,我不放弃。和父亲我也是这样说,所以今天我们父子俩都来了,命运既然如此安排,那我们也将它交给命运,你父亲有知晓的权利。”顾少顷说完,不再等我,径自往回走。
下过雨的秋天,冷风吹着人寒霜满面,连眼泪,也有了苦涩的味道。我哽咽着,对着走去的背影喊:“放弃吧,我不会承认的!”
大厅内,顾少顷已经陈述完自己的意思,他说,他知道这样的局面意味着什么,只是,这是他的爱情,他要争取爱的权利,不管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我真的很感动,在这场不算长久的情感里,我和姐姐至少有一个是幸福的,抛开尘世的繁杂,至少没有人逃离和背弃了爱情,只除了我。
久久的沉默压抑着这所大宅里的每个人,玻璃窗上面,没来由又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水声,无形的烦恼跟着我们,在水珠银烂的早晨,敲打着每一个疲惫不堪的灵魂。
之后,一夜未睡的老师开了口:“儒林,我本不该插手。我本以为我会在刘家见到你为少顷上门提亲,谁曾想……哎……”
“你先回吧,我没法答复你们。这件事兹事体大,还是要庆松做决断的,不过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是支持少顷的!”
被老师单刀直入这么一说,顾儒林脸皮再厚,也有点儿不愿再说的意思,他知道这注定是一场排除万难的战役,所以很有礼貌的向着众人道别,走了出去。而顾少顷却对着老师恭身一鞠,说出了令在座诸人颇为惊讶的话:“老师,我决定去上海。您帮我照顾罕昭,三个月后我回来。”说罢,他不再看我,头也不回的走了。
师母来了电话,问老师酒醒了没有,并派了车子来接人,将久未归家的老师接走了。而世舫和海朱,也在舅舅的催促下回了家去处理突的急事。
姐姐在书房跪了一晚,并不知晓顾氏父子来访的事。父亲带着我和母亲,将佣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了韩妈木伯在门口守着。
书房内,她仍穿着那件银红的衫子,却生生叫人觉得刺木无比。
“明昭,跪了一夜,你可想通我为何叫你跪着?”父亲问道。
“女儿丢了刘家的脸,甘愿受罚。可女儿初衷不改。”
“啪……”一声响亮的掌声惊得众人无法言语。姐姐望着母亲,满脸的不可置信。
“母亲,你打我……”
母亲听了,嘤嘤哭了起来:“明昭,你怎么如此糊涂。你……你可知道,你妹妹她……”
“母亲!”
我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造孽呀……我们刘家这是造了什么孽?”
姐姐看了,也哭了起来:“你们有什么瞒着我,说吧,我能承受。”
“你能承受,你拿什么承受,你愿意放弃顾儒林,成全你妹妹么?”父亲沉声问道。
“您……您说什么?”
“你妹妹和顾少顷谈恋爱三个月了,耀山先生本来要给他们主婚!”
“顾少顷……呵呵……为什么是顾少顷?”姐姐一个人跪在那,脸颊因母亲的一巴掌火辣辣的烫,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我看了,呆了一回,滚下来两行泪珠,更觉得冰凉冰凉的,直凉进心窝里去。
是啊?为什么是顾少顷?
以前看中华书局翻译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只觉得莎学士语言直白,有点浮夸。现在自己经历,才觉语言真是神奇,朱丽叶反复呢喃的“罗密欧,为什么你是罗密欧?”真是直击心底的酸楚。
“怪我啊!怪我这么多年非要给你们姐妹灌输婚姻自由的思想,怪我不拘着你们好好在家绣花,是我太惯着你们,才让刘家有了今日的劫难。”父亲自责着,抱着母亲叹气。
“姐姐,我只问你,你是铁定要跟着顾先生不回头了么?”
姐姐抬起手背揩了揩脸边的泪,看着我一字一句答道:“小妹,姐姐自幼长在父母身边,随着他们在京城。那时我曾想,妹妹从小不在父母身边,该是多么可怜。后来回来看到你那样活泼,我就觉得你是我不能比拟的坚强的孩子。如今,你才17岁,拜了耀山先生为师,又被贺次长看重,我知道你不喜欢贺叔同,可是没关系,你还有其他青年才俊等着,实在不行,还可去上海找好人家。可是我不一样,我是个懦弱的人,离了顾儒林,我真就遇不到再让我心动的人。姐姐如今二十五岁,我等不起了。所以,我厚颜无耻的请求你,求你成全我!”
原来短短几分钟,她已做了取舍。
“好!好!为着你这句话,我成全你。我们做了17年的姐妹,为着你是我唯一的姐姐,我也得成全你。可是你想好了吗?你嫁进顾家当姨太太的那一刻,父亲母亲和我就再不是你曾经最爱的人,甚至有可能……”我哭的伤心,接下去的话,我真说不出口,那是我爱的姐姐啊。
时间仿佛在这一秒停止,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到屋外韩妈和小厮说着什么。
不一会,敲门声响起,韩妈走了进来,对着父亲禀道:“老爷,二老爷来信,上海那边出了大事,三老爷他……”
“怎样?”父亲一脸凝重。
“三老爷出事了!”